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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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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市,暴雨如注。
云琼将最后一块提拉米苏打包到袋子里,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蛋糕钟——时针已经指向了九,比平时晚了将近一个小时。
她疲惫地脱下围裙,将“closed”木牌挂上糖梦甜品店的大门,撑起伞。
正要转身离开,隔壁小卖部的王婶从柜台探出头来。
“小琼,忙到现在呐?”
“是啊,”云琼扬起笑容,嗓音清脆,“最近接了好多蛋糕定制,玲姐那么信任我,她不在,我可不得更加努力工作嘛。”
“真是个好姑娘。”王婶慈祥地看着她,絮絮叮嘱,“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再小心,晓得不?婶婶看电视里头说,咱市啊,最近不太平。”
云琼心道那可不吗,面上乖巧:“我知道的,您就放心吧。”
雨滴密集地砸向伞面,溅起水花。受到最近那些新闻影响,商业街上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门,只剩下霓虹灯还在刺骨的寒风中模糊地闪烁着。
转过街角,云琼拐进一条小巷,低着头避开大大小小的水洼,步伐越来越快。
夜色暗沉,隐隐可见前方传来的光亮。
两道静止的长条状黑影一并撞进了眼底。
“……”
不详的预感袭来,她僵住脚步。
脖颈好像生锈的齿轮,每一寸的抬起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响。
待看清前方的画面,云琼背上的寒毛已然根根直立。
路灯下,赫然站立着一个惨白的身影。
光线将那人的两角獠牙面具照得清晰,黑色的长发在风中厉鬼般的舞动,华贵的古韵白袍下摆染满了血迹,透出森然吊诡的气息。
而其脚下,还踩着一只深色的、看不清具体形态的庞然大物。
偶豁。
撞到新闻现场了。
“哈,哈哈。”
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她做作的干笑声。
“那个……我是误入,误入啊,您继续,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就先不打扰您了!”正对着白衣人面具下毛骨悚然的注视,云琼一边诚恳地强调,一边将手背到身后,开始缓慢倒退。
那身影突然动了。
正当她以为他即将杀人灭口,条件反射地伸手之时,他却是径直朝着反方向飞掠而去,转眼消失在她面前。
……跑了?
云琼警惕地环顾四周,默数一分钟仍无事发生,才敢相信他真的“不战而退”。
将疑惑压到心底,她的目光随即落在了那只被抛下的庞然大物上。
血液自它身上源源不断地涌出,染红了周边的水坑。
伤得很重。她理性地判断。
如果她不帮忙,这只“动物”有超过一半的可能性会死。
绝不主动找麻烦的人生信条和袖手旁观一条生命逝去的道德谴责在云琼脑海中天人交战,最终她还是没能狠下心一走了之。
“动物”足有一米长的身躯倒落在地,两侧的羽翼收拢,背部的浅褐色羽毛被撕扯地凌乱不堪,露出粉色的皮肉,白色的胸腹处鲜红的道道深痕显得尤为惨烈。
是猎隼啊。
只是,这种体型的猎隼……可不仅仅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这么简单了。
云琼的眼神复杂,挣扎几秒后还是俯身,准备将它抱起来。
下一秒,猎隼睁开了双眼。
琥珀色的眸中射出锐利的光,金黄色的喙狠狠地啄向她的手。云琼来不及闪避,手腕被啄出了一道豁口,顿时鲜血涌出。
“你……”
没等她斥责他的“恩将仇报”,闪耀的褐色光芒便自受伤处升腾,而后“砰”地爆裂,炸出了朵朵火花。
一股暖流遍及全身,流血的豁口在瞬间愈合,一只展翅的q版褐白隼代替刻印在了她的手腕处。
与此同时,猎隼本体也环绕起褐色的光晕,急剧缩小,变成了毛茸茸的胖团子鸟,两爪朝天昏倒在了她的手心。
某种微弱却不减霸道的力量侵占了她的五脏六腑,带来灼烧的痛意。
愤怒,急迫,敌意,不甘,执着……
混杂的情绪汹涌,连带着无数打斗画面钻入脑海,疯狂地搅动。
云琼对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以至于立刻猜出了他们身上正在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卧糟啊啊啊啊——
她瞳孔地震。
比腾x网x旗下游戏出卡概率还低的事件怎么会降临到她头上!
果然,她就不该管闲事……现在好了,这“麻烦”非但再甩不掉,甚至还会牵连自身。
云琼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怒火直上心头,大脑嗡嗡作响。
勉强按耐住把昏迷毛绒啾捏扁的恶毒念头,她再也顾不得地上的积水,步履如风地冲向自己住的小区。
直到关上公寓的门,踏进温馨舒适的客厅,云琼紧绷的神经才逐渐松弛。
被怒气短暂糊住的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
云琼一边默念救隼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边把小鸟放在软垫上,咬牙切齿地翻出特制的医药箱,棕色药粉不要钱似的撒向它,将它裹得严严实实。
血很快被止住。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光秃的皮肉上新生的绒羽探出尖尖。
云琼托腮打量着只有团子大的迷你隼,肚皮上羽毛蓬松,顺着均匀的呼吸一抖一抖,毫无啄她时的凶恶样。
“睡相倒是可爱。”她小声嘀咕,恶狠狠地戳了一下它的肚子。
迷你隼的翅膀动了动,似乎有醒来的趋势——也对,它原本的力量就不弱。
想到自己“看见”的那些画面,云琼倍感头疼,忍不住又戳了一下。
“啾!!”
这回,它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尖叫,琥珀色的绿豆眼猛地睁开,迅速聚焦到了她的脸上。
“啾啾啾!”
隼大概察觉到了自己的体型变化和此时任人宰割的状态,两侧羽翼扬起,愤怒地连鸣三声。
“说人话。”云琼不为所动,“公法对我没用。”
隼团子僵硬了几秒,旋即头上黑羽卷翘。
“你到底是谁?!”
低沉磁性的声音从它金黄色的鸟喙中传出,带着满满的警惕和猜忌,莫名有几分好笑。
至少云琼笑出来了。
“问你话呢!你笑什么!”小鸟更生气了。
在它二度向她啄来之前,云琼压住嘴角,淡淡地回答:“你先说。”
“你无须知道。”它扬起头,她发誓她居然在一张鸟脸上看到了高傲的神情,仿佛它说的并非“无须”,而是“不配”。
“容我提醒,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隼先生。”云琼挑眉,“这可不是对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
“我没让你救。”
隼漠然道,“知道我的身份,于你无益。”
“是吗。”云琼不动声色,拇指狠狠按住了右手手腕处的q版隼标。
强劲的电流刹那间窜入体内,毫无防备的隼团子浑身绒羽“砰”地炸开,一个没站稳,屁股直挺挺地摔回软垫。
它愣愣地看着她,鸟嘴微张,全然呆住。
“这样,你还认为我‘无须知道’吗。”
云琼冷笑着俯视胖团子。
小隼突然反应过来,张开翅膀蹦上几厘米高,连嗓音都变得尖锐。
“你怎么敢!!你这是趁人之危!!”
云琼:“你是人吗?”
“这不是重点!”团子愤怒,“你在我虚弱的时候强迫我签订契约,是……是阴谋诡计!”
“强迫你?阴谋诡计?”云琼都气乐了,“我问你,人妖契约仪式的动作是谁定的?”
“妖,妖啊。”它气焰稍减,迷惑地回答。
“是谁啄我的手,把我啄出血的?”
“……我以为你要害我。”隼小声辩解。
“那你知道你嘴里有自己的血吗?”
“……”
隼气焰全消,不说话了。
妖族与人类签订临时契约需要满足两个条件,双方血液相融,以及完成妖自身设定的仪式动作。
原来这鸟也会理亏啊。
云琼翻了个白眼,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选择这种动作?”
用喙啄手腕,这是正常妖能想出来的吗?
“我从没想过和人类契约,”它扭脸,语气里除了不屑还有一丝委屈,仿佛和她契约侮辱了它的清白。“所以随便想的。”
“……你临时契约的期限是多久。”
“……一百天。”隼团子烦躁地说,“我得和你绑定一百天!”
“什么?!”云琼眼前一片漆黑。
她没记错的话,以往妖族的临契普遍是三到五天的吧??
“都说了啊,我随便定的。”
看着它那幅理所当然还不爽的模样,云琼的好脾气售罄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只想干一份安安全全的工作!难得管一次闲事就多了你这个甩也甩不掉的麻烦!”
“一百天,你知不知道这一百天里追杀你的人有可能会盯上我,给我带来多大的危险?你不会以为我稀罕这个狗屁契约吧?!”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吓得小隼连连后退,绿豆眼里竟有了些许恐慌。
”危,危险……你能变强……”
“那是你的想法!!你们大妖总是自负,好斗,惹是生非!随意打破别人的平静生活,还把自己的观念强加于人,压根不会考虑ta是否愿意!你可以不怕死,我怕!”
将一路积攒的怒气宣泄于口,她立时觉得神清气爽。
“对,对不起。”
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的沉默后,隼低下头,憋出一句生硬的道歉。
“契约期间,我将尽我所能保护你,不让你被伤害。”
体内属于它的微弱妖力翻涌起来,隼做出了’承诺’。
契约双方之间的诺言具有强制效力,违背者将会受到极严厉的惩罚,轻则皮肉之刑,重则妖力散尽。
……以它的妖力和那一看就是从贵族家庭带出来的傲慢,这鸟估计还是第一次向别人道歉。
想到这里,她的态度稍稍放软。
“先顾好自己吧。以你现在的状况,谁都打不过。”
“我只是受伤了,本来是很强的!”隼团子气闷地拍拍翅膀,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痊愈。
“……你给我用药了?”
“嗯哼,不然让你继续流血弄脏我家吗?”云琼没好气道。
“人类女人,你果然不简单。”团子露出早有所料的表情。
“不要叫我人类女人!”云琼抽眉,“我有名字。云琼,白云的云,琼台的琼。”
“哦……惊昼。惊奇的惊,昼夜的昼。”隼停顿了几秒,仿照她的格式报上大名。
云琼脱口而出:“羽书惊速电,烽火昼连光?”
“你知道?“小团子显得很讶异。这并非一句耳熟能详的诗句,他还以为只有母亲……
“好歹我也是读过书的啊。”她撇撇嘴,眼里闪过一丝落寞。“这名字倒是很适合隼族。”
不再多谈这个话题,云琼转而严肃地盯住他:“我问你,你对临时契约的了解有多少?”
隼琥珀色的小眼珠眨了眨,语气在强硬中掺杂了一丝心虚。
“上学时,我只听我认为值得听的部分。”
懂了。
隼少爷不认为自己会与弱小人类签订契约,自然也不会认真学习相关知识。
“但是!”眼见云琼沉脸,惊昼赶紧找补,“基础的内容我是知道的!临时契约只能到期自动解除,期间人类一方会拥有契约对象部分妖力,可以通过触碰刻印影响妖怪;妖怪则需要通过人类的亲近行为,比如抚摸,拥抱等方式‘充电’。且双方不能分开过长时间,否则会陷入虚弱……”
他越说声音越低,终于意识到她为何对契约导致的“捆绑”那样愤怒。
他再怎么看不起人类,看不起弱者,也不代表他能心安理得地让本属于自己的危险波及到他们。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惊昼急急地抬脸,“我马上教你怎么用那些妖力,虽然不多,但至少能让你变……让你有自保的手段!”
然而,这番发自内心的话语换来的却是云琼明显走了神的注视。
她游离地看着他,就像……在怀念一件消失已久的珍宝。
被那样氤氲着温柔与悲戚的目光所包裹,惊昼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紧,生疼。
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
……一定是因为契约。
他想。
这可恶的契约,让他不得不悲她所悲,痛她所痛。
良久,那伶牙俐齿的人类少女点了点他头顶翘起的呆羽,口吻变得前所未有的温和。
“你现在需要休息。这些,等明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