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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心怀恶意而来 ...

  •   很久以前,在林隽对钱还没有具体概念的时候,他曾想过要买一幢小别墅,前边铺一片草坪,后边开一块菜地。

      这个愿望和爷爷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有关——你不让我种地,我就把你种在地里。

      爷爷当过兵,参过战,瘸了一条腿,但脑子没坏。他在孙辈的指引下进入了信息繁杂的互联网,冲起了最野的浪。

      从那以后,一旦爸爸不让他下地,他就会说出这句话。

      然而等林隽步入社会,拿到第一个月零星的一点实习工资后,买别墅这个念头也就渐渐打消了。

      怎么也没想到,最终他还是得到了,还是不花一分钱得到的。

      小别墅位于首都星的二环,如果公开售卖,价值不菲,哪怕它有一片磕磕绊绊的八边形草坪。

      怎么不算是福祸相依呢?

      虽然外界对他的骂声一日高过一日,但没有任何一个敢跑到他跟前来骂,他的生活没有受到丁点干扰。至于星网上的,他不看就是了。谁还能让他“全文背诵”?

      就这样又潇洒自在地过了几日,闲来无事的林隽在院子里架起小桌椅和遮阳伞,白天在这里喝下午茶,睡午觉,晚上呢就可以独自小酌一杯。

      他记不清来到虫族时是什么季节了,但眼下已经临近初秋,街头的绿化带隐隐有了枯黄凋落的势头。

      虽说白日的日头还有些毒辣,但夜风已经漾起丝丝缕缕的凉意,吹在皮肤上,像是凉纱拂过,最适合喝一点儿酒。

      他从智能超市买了一些特价食材,焖煮成一道不那么合格的下酒菜——水煮花生。

      酒是绿影牌,常见的廉价酒,五星币一瓶。

      林隽常看到垃圾星的雌虫喝。

      抿一小口,一股油腻腻而苦涩的火辣气味直冲脑仁,林隽龇牙咧嘴地拧着眉头,咳嗽两声。

      食道和胃仿佛被腐蚀了一般,烧得有点儿疼。

      他的身体承受不住这种烈度。

      但雌虫能把它当水喝。

      这就是雄虫和雌虫之间的差距,这份差距源自基因,于是造就了如今正规星略微畸形的社会体系。这个体系内,雄虫得到雌虫的庇护,有任性的权利,但相对应的,要提供对等的生育价值。因此授孕率和安抚率相对较低的低级雄虫,日子过得并不多么舒坦。要不是因为他还有点用,身为C级雄虫的林隽万万是住不进二环的。

      林隽返回屋里,往酒杯里掺了水。

      再度来到院子时,碰上隔壁邻居又一次被抱回来。

      自从住进这幢别墅,林隽就发现隔壁那只娇小玲珑的雄虫每天都打扮得光鲜亮丽,夜夜出门潇洒,每晚送他回来的雌虫都不一样。

      今晚送他回来的是个酷guy,黑色紧身背心加工装裤,寸头,柳丁靴,肩膀上两大片纹身,一直蔓延至手腕。

      这在虫族很少见,因为那会和虫纹混淆,所以官方不允许雌虫纹身,除非特殊情况。可见敢这么明目张胆露出纹身的家伙,必定是有身份地位的高阶层,十有八九是个贵族。

      在特里斯坦帝国,贵族是仅次皇室的存在。

      雌虫把邻居送进别墅,没做过多停留,很快走了出来。

      他本该在走出隔壁院子后,跨上路边停靠的,那辆酷炫黑色能源摩托,但他没有,他脚下转了一个弯,痞气十足地跨过栅栏,不请自来地进入林隽的小院,厚着脸皮讨了半杯酒。

      半杯酒一入口,雌虫就咧嘴笑得恶劣,“怎么,首都星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他知道我是谁,林隽心想。他出现在首都星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星网上到处是他的照片,确实不难认出他,但像雌虫这样找上门的却是第一个。而且他的口吻并不讨喜,有几分看热闹的幸灾乐祸。林隽不高兴地抿嘴吐出三个字,“我喜欢。”

      “真搞不懂你。”雌虫面不改色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乌尔里克都为你筑巢了,你竟然还往外跑。”

      筑巢。

      是啊,乌尔里克筑巢了。

      但这对雄虫而言是什么好事吗?

      为了壮大巢穴,林隽被乌尔里克一次次分享出去,从而换取雌虫一个个进入。巢穴越渐强大的同时,他则像个公用器具,被困在巢穴深处,没有任何选择的承受着雌虫们的欲望,成为茧中被困住的蚕。

      好不容易逃离了可怕牢笼,摆脱了控制他的手,到头来却被质问为什么要逃。

      这太可笑了。

      正是这个质问,让林隽在首都星备受厌恶排斥。

      尽管垃圾星和首都星是敌对关系,但在这件事上,所有虫族一致认为离开巢穴的林隽是背叛者。尤其在垃圾星战况越渐焦灼的当下,更是不可原谅的恶行。

      包括眼前这名陌生雌虫,也是这样想的吧。

      今夜的好心情被驱散,林隽的语调冰冷,“事如饮水,冷暖自知。旁观者如何看,如何衡量,都算不得数。况且我看你日子也不太好过,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雌虫那双浅蓝的眼睛里似乎一下开了灯,亮得惊人。配着那几乎能看到头皮的寸头,像个正在为还俗蓄发的和尚,然而姿态潇洒得像大鱼大肉吃嗨了的地痞流氓。他盘腿坐在草坪上,将空了的玻璃杯压在膝头,一副打算长谈的架势,“说说看。”

      “倒也不用怎么说。”林隽抿了一小口,掺了水的酒并不那么难喝,他能控制住表情,“你抱着他的时候,脸上写满了‘扔出去’三个字。怎么,被家里逼着来
      的?”

      雌虫以极为忍耐的表情看了他一眼,仿佛他是什么会读心的家伙而略略有些警惕,“雌虫一旦进入最佳繁育期,都会遭受这些。我不指望能和雄虫结婚,只要干一炮怀个虫崽给家里一个交代就行,可这些雄虫难搞的很……”

      雌虫的话语一顿,目光直勾勾盯着林隽。

      那种眼神,林隽很熟悉,他微微蹙着眉后倚,想要避开这种令人作呕的视线。但他们面对面,又怎么能避得开。

      林隽生得极好,长得很像母亲。他的母亲是三国混血,眉眼深邃立体,五官大气艳丽。父亲也是人中龙凤之姿。他作为幸运儿,完美地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得到了这副万里挑一的皮囊,否则乌尔里克哪怕再喜欢,也不会那么快决定筑巢。

      因为漂亮的雄虫是一种顶级资源,如果不牢牢握住,就会被抢走。

      故而乌尔里克没有太多准备,就开始着手筑巢。

      此刻,温暖微黄的灯光落在那张俊美的脸上,衬得那只雄虫像是夜晚游荡在街头勾魂摄魄的艳鬼,可他眉眼却浮现着淡淡温情,蛊惑着雌虫说出了心中骤然萌发的渴望,“不如,我买你几晚。要是怀了,我再给你一笔——”

      面对这个无礼的提议,林隽倚着小椅的靠背,手肘搭在扶手上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笑得没心没肺,“我要是想被睡,何必逃离垃圾星。朋友,说句公道话,哪怕我再厌恶乌尔里克,也得承认那家伙比你长得帅,也比你有钱。按照这个条件,我能拒绝他,那你在我这儿就没有任何吸引力。”

      少被拒绝的雌虫微微一怔,继而开怀大笑,笑得竭斯底里,笑得喘不上气。他抹掉眼角笑出的泪水,将那空了的玻璃杯摆上小桌,声音还不太稳,微微发着颤,“说得很有道理。那家伙确实比我厉害。不过,你大可以考虑一下。毕竟你现在的处境可不太好,在首都星找一个靠山,会让你活得久一点。”

      林隽心烦意乱,“夜深了。朋友,你该回去了。”

      收到逐客令的雌虫收敛了笑意。那根横着一道疤的食指点着半杯酒的杯沿,但林隽以为他会掀桌时,他才慢悠悠地才开口,“托勒密。我叫托勒密·基兰。”

      一听姓氏,林隽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是帝国首都星的贵族后嗣。自从有了光脑,获取信息的速度快了许多,也就更快了解帝国的社会结构,明白贵族的特权有多么令人殷羡。但那又怎么样呢?他并不想和这些贵族有任何牵扯。因为繁盛的鲜花下往往藏着陷阱,他说:“我们只是半杯酒的情谊。”

      不需要知道彼此是谁。

      这句没有出口的潜台词让雌虫再度笑开了。

      他站起身,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拢着手掌在夜风里点燃一根,猩红的烟头随着吮吸而猛然一亮,“明晚,请你喝杯好酒。”

      “托勒密先生,没有虫告诉你,这样勾搭的方式太老套了吗?”

      耸耸肩,托勒密叼着烟笑得肆意,“现在有了。嘿,告诉我,我该怎样做,才能见你第二面?”
      林隽微微一怔。

      雌虫见雄虫需要雄虫的同意?

      垃圾星上,可从没有这个规定。

      在那片混乱的地界里,雄虫是随时被使用的物件,没有拒绝的权利。命运如何,全凭雌虫的喜恶。

      看来,来到帝国首都星,他赌对了。

      林隽眉眼一弯,漆黑的眸子里宛如装着整个宇宙,闪着星星点点的温柔亮光,震得托勒密心底微微一颤。

      这只雄虫长得真漂亮。

      一种刺眼的漂亮。

      无法用一个清晰的标准去衡量,只会感到眼球和心灵震颤的漂亮。

      有那么一瞬间,托勒密心想,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捕获乌尔里克的诱饵,这幢别墅的门槛大概会被雌虫们踏破吧。

      到那时,首都星的雌虫会再度为他筑巢也说不定。

      “那得见过第二面才知道。”雄虫的声音因为劣质酒的烧灼微微发哑,像一只手轻轻挠着托勒密,害他情不自禁地揉上耳朵。

      尽管托勒密从这句没有答案的话里听到了拒绝,但他仍然自顾自地留下一句“明晚等我”,便挥手离开。

      托勒密跨过栅栏,深入于夜色中。

      他不敢回头,生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做出点让虫皇恼怒的事情。

      用脚尖碾熄烟蒂,托勒密翻身跨上悬浮摩托,扣上头盔,扭转能源阀。

      悬浮摩托像子弹一样蹿出去,街景在两侧飞速后移,化成一片模糊的影子。

      尽管托勒密不想承认,但自古以来雌虫就是这么肤浅,他也一样,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雄虫除了姿色,也没什么可取之处。

      像林隽这种俊美得超越性别的雄虫,只要他想,床上的雌虫可以夜夜不重样。

      这就是从远古时代开始根植于基因中的挑选法则。

      自然界的各种生物也是如此,容貌出色的雄性向来更容易获得交.配权。那不仅仅代表着姿色,也与雄虫的体质挂钩,姿容暗淡的通常易亡,乃至有一定概率影响后嗣健康。

      能在乌尔里克那六只雌虫手里健健康康,全须全尾活五年,这只雄虫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难怪,雌父让他来探探。

      托勒密将速度提到极致,脑子转动的频率也提到极致。

      那只叫林隽的雄虫到底做了什么,让素有无情修罗之称的乌尔里克选择筑巢?

      在乌尔里克眼里,他必定不仅仅是资源,如果只用于利益交换,完全不需要筑巢,因为筑巢是雌虫至死不渝的隐晦誓言。就连首都星的雄虫都少有这个待遇,垃圾星的雄虫倒是先吃上国宴了,这让首都星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嫉妒羡慕得不行,所以才会借着星网上发泄,肆意辱骂。

      可惜,这只雄虫不走寻常路,他从巢穴里跑了。

      托勒密幸灾乐祸。

      乌尔里克,你可真是丢脸丢大了。

      如果我把他睡了,你还能再捅穿我的心脏吗?

      托勒密野蛮地压弯过路口。膝盖上的虫甲与地面摩擦出火星。

      啊,那个不重要,现在该想想怎样睡这只名叫林隽的雄虫一次。

      乌尔里克知道他得手后,一定会气得半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心怀恶意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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