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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绳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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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返程,晚上大家又一起组织了一顿篝火晚餐,宋颂正在抱怨江野行,“你双标。”
江野行和身边程蔚屿对视一眼,表示不解。
宋颂拿出手机给他们两看照片,是程蔚屿带着他一起滑雪的照片,照片里程蔚屿的背影挺拔,江野行坐在下面还张开了双臂。
“我怎么双标了?”
宋颂不满,”昨天让你带我这么玩,你怎么说的?”
江野行看他把手机息屏放下去,说:“你把腿摔坏,我也带你。”
“那算了,我还是自己玩吧。”
第二天又是和第一天一样的舟车劳顿,在酒店稍作休整就飞回了C市。
下了飞机江野行坐上了林妍的车回家去。
年关是最忙的时候,江野行没有问林妍怎么提前回来了。
“怎么没给妈妈发照片啊,玩的开心吗?”关上车门林妍就开始嗔怪似地问江野行。
江野行忽略了前面的问题,回答:“很开心。”
林妍看他兴致不高的样子:“是不是太累了,我每天都很担心你。”
“嗯,有点累。”
除了在学校上学,林妍没怎么让江野行脱离过她的视野,无论在哪都是要清楚掌握儿子的行踪。
江野行记得是在江湛出事之后,他的妈妈就像变了个人。一开始的时候,他要时刻注意手机的信息和来电,没有及时的回复就会换来林妍的崩溃。她过分的掌控欲和不安全感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一种折磨,许是察觉到了儿子和她越来越离心,林妍也在试着适当的放手。
江野行六年级的时候江湛出了车祸,被爸妈捧在手心长大的小男孩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只知道他要陪着妈妈,于是他让爷爷把他送到了医院抢救室。
平日光鲜亮丽,温柔的像水一样的妈妈只是木头一样一动不动,死死盯着“抢救中”三个字。抢救室门开过很多次,爸爸没有出来,只有医生每次都拿着一张纸出来。
江野行看到了,是病危通知书。这个时候林妍才会动一动,签完字,医生又转身进去。门关上后她又开始盯着字不动,江野行开口喊她:“妈妈。”
林妍转头看向儿子,眼神波动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招手让江野行过去。
林妍就这么抱着他坐在手术室门口,后半夜江野行在林妍怀里迷糊的睡了过去,在冰冷的走廊里江野行没有睡熟,知道医生又出来几次,妈妈又签了很多次名字。
第二天在icu等待区的长椅上醒来,门前空的地方甚至还有地铺,上面躺着的都是面色灰败的人,他们的亲人也被困在那个敞亮却死寂的房间里。
林妍还是坐在他旁边,但是昨天那种木然和绝望已经褪去了,江野行坐起来轻声地问:“爸爸呢?”
林妍似乎很纠结,想了想才说:“爸爸在里面睡觉,还没醒呢。”
下午的时候杨期会爸妈带着他过来探望,把他一起带回了家,那个时候他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叔叔阿姨带着他去吃晚饭,让他最近都先和杨期会一起上学一起玩。
在杨期会家住了没到一星期,林妍就来接他了,说不好意思再打扰,来接他回去。
但是他们没有回家,林妍说:“妈妈要上班,晚上去医院陪爸爸,你去外婆家住好不好。”
到此刻,江野行才确信爸爸还在,在杨期会家里他每天睡觉前就会想,他的爸爸还在吗,妈妈呢,他们会一起来接他吗,等他自己回去会发现爸爸妈妈都不在吗。
他点了点头,住去了外婆家。
晚上外婆和妈妈总会打电话,外婆从不避着他,她总让妈妈离婚,带着江野行一起走,不要管了,植物人是醒不过来的。
他听不见妈妈说了什么,但是妈妈没有回来过,他一直一个人住在外婆家里过了一个寒假。
新学期快要开学的时候,林妍回来了,接他去了医院。
江野行从头到脚都穿上了防护服,成人的大小穿在他身上 ,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困难。
妈妈牵着他进了重症监护室,将近三个月,江野行第一次见到爸爸,他看起来还是很高大,很英俊,好像只要喊他一声下一秒他就会站起来抱起宝贝儿子带他出去玩。
他开口叫了爸爸,不过江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江野行哭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爸爸看起来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身上却插满了仪器,他叫了爸爸好久也没有回应。
他哭的太伤心了,林妍把他带了出去,脱去防护服,林妍安慰了他很久。
年幼的江野行憋了太久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林妍也一边抹眼角一边安慰他,最后哭到没有了力气睡着了。
那次之后,江野行每隔两天都会去看江湛,好像都快习惯这种生活的时候,一切又不一样了。
有一天半夜,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夹着雪,林妍回来叫醒了睡梦里的江野行,带着他赶去医院。
特别冷的一个晚上,车轮压过地上的水坑,像被打翻的冰沙,从那天晚上开始,江野行就没有爸爸了。
办完葬礼后林妍接回了了江野行,仍然住在他们一家三口住的房子里,生活也没有任何变化,好像爸爸只是出差去了,而他们母子两个就在家里等着他回来,照常上学工作。
外婆来过很多次,林妍坚决不肯离开这个家,不肯带着江野行开始新生活。
江野行知道林妍是怕给他造成伤害,当年林妍和江湛在一起就没有获得娘家的支持,结婚后也没太多来往,逢年过节才去走动。
出了这事后,到底是疼惜女儿,外婆还说林妍还年轻,甚至劝她不要再管这个儿子,自己去开始新的生活。
江野行都听到了,他从楼梯转角走回自己的房间,他想林妍走了他也不会怪她的,妈妈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他闭上眼睛强行想让自己睡觉,眼泪却从脸颊上不停地滚落。
第二天江野行顶着两个肿眼泡起床的时候,外婆已经回去了,林妍在餐厅喊他过去洗手吃饭,他知道现在开始他和妈妈都只有彼此了。
林妍在江湛面前是个小女人,但其实她是很有魄力和想法的。
江湛走后,她开始跟着江湛的好友做生意,没有给自己留喘息的机会,在外面奔走的时候也只要跟江野行通个视频,就不觉得累,这些年也给了江野行很好的生活。
后来略有起色,林妍跟合伙人在别的城市注册了公司。
初一的时候,江野行的同桌是个活泼的女孩子,和他很有话说。
初中老师最是防着学生早恋,直接找了林妍,明里暗里说着青春期男生没有爸爸管着,妈妈也要多关注一下孩子的情感状况,注意一下男女同学间交往的分寸。
那天林妍走的时候给江野行请了半天假,直接带他回了家,“江野行,你没有爸爸,你要学乖一点,不然别人骂都说你没有爸爸教。”
说完又跟江野行道歉,“对不起,小野,对不起,是妈妈做的不够好。”
以前爸妈很尊重他自己的想法,也不干涉他的交友。林妍变了,江野行只要出门超过两小时就会不停地接到林妍的电话,问他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家。
有一次在杨期会家里玩的忘我,拿起手机有8个未接,他匆匆拿起手机往外走的时候,林妍已经站在杨期会家楼下了。
在那之后,去哪江野行都会跟她报备,放学晚一点回家也会提前说明,有时还让杨期会一起拍个合照发给林妍。
他跟自己说,妈妈只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可是日子这么一天一天的过,江野行是个会长大的男孩子,这样的生活有时候会让他觉得喘不过气,像是脖子里有一根绳索,抓在林妍手里,他走远一点就会被箍紧脖子拉回去。
江野行没有办法忤逆林妍,他听不了林妍拿着江湛说事,不能把所有事情的原因都归结于他没有爸爸,也看不得林妍不忍责怪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默默落泪的样子。
江野行想他们应该有一点距离,也许妈妈会慢慢松开那只抓着绳的手,所以他在上高中的时候提出了住宿,起先林妍是坚决不同意的,这次江野行坚决自己的要求,并保证了自己会很乖,虽然杨期会也插了进来,不论是什么原因最后林妍还是松口了。
想到自己故意在参加冬令营的这些天没有主动联系过林妍,只是回她的消息,却在回家面对这样的枷锁时还是感到很疲惫。
“你自己上楼休息,妈妈还要回一趟公司处理一点事情。”到家后,林妍把车停了。
江野行想跟她说点不用这么折腾自己,为了接他还要跨市回来再赶路,最后还是关上了车门,林妍连车都没下就走了。
江野行上楼打开相册,他拍了很多照片,有风景有人物。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每走一步就要跟林妍报备了,他总要慢慢走远,但是亲情和血脉决定,就算没有绳索的牵引,江野行在这个世间无论走到哪里,林妍的身边总是他的归宿。
她没有必要那么焦虑,高中过去了半年,江野行希望脖子上的绳索能慢慢松开。
他还是选了十几张照片给林妍发了过去,“那里很漂亮,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