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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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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的感知先于理智，他带过来的气流比人先到，他的脚步变得迟缓，但还是不停地走向自己，江野行无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底踩到一粒石子，被硌到的痛觉提醒江野行这不是幻觉。
“江野行。”
程蔚屿在他后退半步后站定，声音像蚕吐出的丝，缠住江野行的耳膜。
“嗯。”江野行极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在心里默默说了句：程蔚屿，好久不见。
程蔚屿看了眼他手里的饭盒，又抬眼看他，“有空聊会吗？”
江野行又坐在了不久前坐过的位置，相同的咖啡厅，相同的位置，只是对面的人从顾浅安变成了程蔚屿。
程蔚屿看着点单界面，“栀香拿铁可以吗？”
江野行盯着自己的没解锁的手机屏幕看，听他这么问，便答：“嗯。”
“要加糖吗？”
“嗯。”
程蔚屿突然笑了一下，“加多少？”
江野行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丧失了语言系统，艰难开口，“一泵糖浆。”
等待咖啡上桌的时间对江野行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刚刚见面时高兴的情绪退下去，取代它的是不知所措。
程蔚屿好像在手机上打字，江野行也摆弄着自己的手机，挨个点开了屏幕上的app，又一个一个退出后台，两人都没有说话。
“您好，你们的咖啡。”总算等到咖啡，还是服务员打破了沉默。
然后还是没有人说话，江野行快要溺毙在这场无声的默剧里。
“江野行。”过了好一会儿，程蔚屿第二次叫他的名字，而他还是只“嗯”了一声。
“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顾浅安住在这里，还是用他的证件开的酒店，妹妹离家出走，被前任收留，江野行都差点因为这狗血剧情笑出来，是该解释一下的。
他喝了一口咖啡又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那天在路上碰见了，她没地方住，我就帮她定了个酒店。”听起来都是废话，但事实总结下来就是这样。
程蔚屿抿了抿唇，像是不太接受这个说法。
避免再次冷场，江野行问他：“她说她卡都停了，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程蔚屿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来找顾浅安的，总不至于是来找他的。
“她带着手机。”
江野行了然，然后话题就又断了。他绞尽脑汁地想应该说些什么，其实是有很多想说的，但都不能说。
良久，程蔚屿说：“我要的不是这个理由。”
江野行不解地看着程蔚屿，他确实给不出别的理由了，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看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程蔚屿带着一种质问的意味，问了一遍：“江野行，这么多年了，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说完，程蔚屿的眼神就一直盯着江野行，江野行一开始还比较从容，被盯久了之后开始无措，他故作镇定地左看右看，最后哪都看了，就是没有看程蔚屿的眼睛，心里那点窘迫和想要逃避的想法都快要被他盯出来，几次欲要张口又闭上，最后实在说不出什么来，站起身去了厕所。
“不好意思，我去个厕所。”
程蔚屿看出了他的无措和慌张，又怪自己太犀利，既埋怨他也埋怨自己。
生物学上说七年人体的细胞就会全部代谢一遍，而他们已经分开快要五年了，早就快变成另外两个人了。所有关于旧人旧事的纠结，本质上是放不下和想不开。连江野行自己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自己，又为什么会觉得程蔚屿还能像当初那样包容他，理解他当时的为难？话到嘴边就是开不了口，不论他说出什么理由也不能抹去他实际上带给过程蔚屿的伤害，而现在都不重要了，他只要扮演好胆小鬼的角色就好了。
江野行整理好自己回到座位上的时候，程蔚屿没有执着于他的答案，而是又把话题转回了一开始，“麻烦你这两天照顾她了。”
“没事的，都是...朋友。”朋友两个字被他说得特别轻，很怕程蔚屿会再问什么。
不过他好像不打算再继续这场聊天了，“回哪？我送你。”
“不用了，我就回对面小区。”
“好。”说完程蔚屿就先站起身来。
两人走到店门外，程蔚屿又说了句：“慢走。”
走回杨期会家里，又隐隐有些晕眩感，江野行没给它发作的时间，冲洗完就上床躺着了。
程蔚屿坐在车上很久没有动。
顾浅安在酒店住下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本来准备第二天再过来，然而意料之外的是，入住人是江野行。
当天晚上他就在今天相同的位置，坐在车里，没有上去找顾浅安，也没有见到江野行。
头脑发热过后，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过来要做什么。但接下去的第二天第三天他仍旧会把车停在这里，在车里坐一两个小时。
上天是眷顾他的，江野行偶尔会过来，手里总是提着东西，很像一个好哥哥。
第一次江野行在他车里能看到的地方路过的时候，就在看到他的同时，程蔚屿拉开了车门，脚跨出去之后就不动了，他们之间要怎么样的开场白才能只是像同学重逢偶遇一样平常。
江野行的身影消失在酒店的旋转门里，程蔚屿坐回车里，又关上了门。
在公益活动上，程蔚屿故意挤过人群让江野行帮他拿一副手套，又在人群挤到他的时候忍不住伸手触碰。手心里的温度消失，变成那副手套和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程蔚屿紧攥住手里的手套，粗糙硬质的材料折成尖角，刺痛他的掌心。后来的几天，程蔚屿都躲着江野行，避免让他再看到自己。
比起自己想要碰触他的渴望，程蔚屿更害怕看到江野行的逃避，也害怕自己的出现并不被他期待。
今天江野行进去之前，程蔚屿就已经在这了，他靠在车头，吹着晚风，等着他要等的人。
江野行出来之后，好像被什么吸引住，程蔚屿顺着他的视线和他仰望同一片天空，片刻之后，程蔚屿向他走去。
今天他特意把偏正式的衬衫换成了简单的T恤，头发打理得很蓬松，看着镜子里和高中生一样的自己，试图用和曾经相似的衣物裹住时间，营造他们之间分别的时间并没有很久的假象，好像还留在那个初秋，等待在学校相逢。
从车前到江野行面前，短短一段路，程蔚屿走了五年。
如果可以，他希望以拥抱来开始诉说，想永远比做简单，江野行后退半步，程蔚屿就站住了脚步，拥抱不可以，诉说也不可以。
程蔚屿看到了他眼里的笑意，落日余晖在他瞳孔表层流动。江野行，你的笑意是因为释然吗？
程蔚屿想，不行啊，我们之间那么多“本来可以”，你怎么能释然呢？
在问出“有空聊会吗”的时候，程蔚屿无比庆幸他们之间还有顾浅安架起的桥梁，不至于让他害怕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也有可能会被拒绝。
栀香拿铁也不过是他在记忆里筛找碎片来证明，江野行会不会像他一样，看到一样东西，闻到一种味道，走过一个地方的时候，想起两人之间相关的细枝末节，就像此刻，只是看到一杯咖啡的名字，程蔚屿就想要江野行和他共鸣。
无话可说绝对不是他们两个之间会出现的结果，安静下来的每一刻心里的鬼都在作祟，程蔚屿问出了那个缠绕他五年的问题，“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一个要和他分手的理由，程蔚屿知道，搬家，转学，都只是借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