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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文昌哥哥的情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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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我们三人在一家古色古香的茶馆落座。雕花窗棂间漏进斑驳的夕阳,将檀木茶桌映得泛着暖光。司命忽然从他那件深灰色风衣内袋里摸出一张对折的便签纸,手腕一翻,轻巧地滑到文昌哥哥面前的茶托旁。
"喏,燕大建筑系博士楼,307室。"司命端起青瓷茶盏抿了一口,镜片后的眼睛弯成狡黠的月牙,"每周三下午三点,她会在图书馆南侧的银杏林写生。"茶香氤氲间,我看见他指尖还沾着些许朱砂——这家伙怕不是偷偷翻了命簿。
文昌哥哥的耳尖瞬间红得能滴血,新换的银框眼镜都滑到了鼻尖。他手忙脚乱地去扶,却不小心碰翻了茶盏。
深琥珀色的茶汤在宣纸般的便签上晕开,墨迹却神奇地没有模糊——司命这个老狐狸,肯定施了防水咒。
"你们......荒唐!"哥哥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引得邻座的老先生侧目而视。
可他按在便签上的手指却悄悄收紧了,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我分明看见他目光黏在那行地址上,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
司命悠然地往我碟子里放了块桂花糕,冲我眨眨眼:"某些人嘴上说着不要,眼神倒是诚实得很。"他今天依旧短发形象,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额头,随着轻笑微微颤动。我趁机抢过便签,对着阳光细看——背面居然还标注着"偏爱茉莉花茶,讨厌香菜"。
"司命星君这是改行当红娘了?"我晃着纸条打趣。哥哥突然伸手来夺,我灵活地后仰,却不小心撞进司命怀里。他顺势环住我肩膀,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又摸出张照片:"看看这个。"
画面里那位女博士正在测绘古建筑,专注的侧脸被阳光描出金边,连鼻尖上的小雀斑都透着灵气。
文昌哥哥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他故作镇定地整理衬衫袖口,可系到第三颗纽扣时才发现扣错了眼。"我…...本君只是觉得…..."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自言自语,"她批注的《营造法式》很有见地…..."
"哦——"我和司命异口同声地拖长音调,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窗外的银杏叶忽然沙沙作响,几片金黄的叶子飘进来,恰好落在哥哥肩头。司命伸手拂去,突然正色道:"文昌兄,你上次修改凡人命格是什么时候?"
哥哥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胡闹!天规第二百七十条明令禁止…..."话到一半突然噎住——司命不知何时把照片别进了他的西装内袋,正正好贴在心脏位置。
"偶尔下凡历劫也是修行嘛。"司命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顺手往哥哥茶里添了颗冰糖,"再说了…..."他压低声音,"那姑娘祖上五代都是读书人,曾祖父还中过前清举人,论起来…..."
我眼睁睁看着哥哥的表情从羞恼变成惊讶,最后定格在某种柔软的恍惚里。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银杏树上。
夕阳给他的睫毛镀上金粉,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这一刻的文昌星君,哪还有半点执掌天下文运的威严,分明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要去就趁现在。"司命突然推过自己的车钥匙,"她今天在文物修复所加班,七点会路过荷花巷的旧书摊。"说着变出把油纸伞塞给哥哥,"预报说傍晚有雨。"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司命——这家伙连天气都算好了?哥哥握着伞柄的手指节发白,忽然站起身又坐下,最后憋出一句:"本君只是去考察民间典籍保存状况…..."
"是是是……"我憋笑憋得肚子疼,赶紧把最后一块龙须酥塞进嘴里。司命则装模作样地拱手:"恭送文昌星君体察民情。"
看着哥哥同手同脚离开的背影,司命突然轻叹:"千年铁树要开花了。"我正想调侃,却见他指尖泛起微光,在空中划出了几道金线——是姻缘卦的纹路。"有意思,"他眯起眼睛,"那姑娘命格里本该孤独终老…..."
我猛地抓住他手腕:"你改她命格了?"司命手腕一转反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干燥:"哪能啊。"他眼中星河流转,"是你哥的孤鸾星,自己移位了。"
茶馆的老唱片机突然响起《牡丹亭》的唱段,咿咿呀呀地唱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司命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而此刻的荷花巷,应该正落下今夏最后一场太阳雨吧。
暮色四合,细雨如丝。文昌仙君撑着那把司命塞给他的油纸伞,站在巷口的青石板路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伞柄上的竹节纹路。
他今日依旧穿着那身浅灰色的休闲西装,银丝眼镜下的目光略显局促,时不时望向巷子深处,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随时准备落荒而逃。
巷子尽头,梅若涵抱着一摞泛黄的古籍从旧书摊走出,细雨打湿了她的额发,她微微低头,眼镜上沾了细小的水珠,却仍专注地翻看着手里的书页,丝毫没注意到前方有人。
"小心。"
她的肩膀几乎撞上他的胸膛,文昌下意识伸手虚扶了一下,却又迅速收回,生怕唐突。梅若涵这才抬头,视线从书页上挪开,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一瞬间,文昌仙君忽然觉得,凡间的雨,似乎比瑶池的仙露还要清透。
"抱歉,我没看路。"她微微后退半步,手指轻轻推了推眼镜,嗓音清润,带着一丝书卷气的温雅。
"无妨。"文昌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指尖不自觉地捏紧了伞柄,"这书……"他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那本《营造法式》上,正是他昨日在图书馆见她批注的那本。
梅若涵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唇角微扬:"你……你对古建筑也有兴趣?"
"略懂一二。"他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像在背书,"北宋李诫所著,讲的是木构建筑的规制,不过后世修缮时,常有人误解其中榫卯结构的细节。"
梅若涵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你也研究这个?"
文昌点头,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
雨丝渐密,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将伞微微倾斜,遮向她那一侧:"若不介意,我送你一段?"
她看了他一眼,没拒绝,只是轻轻往他身侧靠了靠,两人并肩走入雨幕中。
接下来的几天,文昌仙君像是找到了某种奇妙的平衡——他既没忘记自己是个神仙,却又心甘情愿地沉溺于凡人的相处方式。
他们约在图书馆的古籍修复室,梅若涵指着某页残破的图纸,皱眉道:"这里的斗拱结构,后世复原时总是画错。"
文昌指尖轻点书页,不动声色地引了一丝仙力,让墨迹微微显现出原本的线条:"或许,原稿是这样的?"
梅若涵怔住,随即惊喜地凑近:"你怎么知道?"
他抿唇一笑,没回答,只是看着她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里某处像是被轻轻挠了一下。
他们也在茶馆里对坐长谈,从《营造法式》聊到《天工开物》,从唐宋建筑的风骨聊到西方哥特式的尖顶。梅若涵谈起自己参与修复的某座古塔时,眼睛亮得像是盛了星光,而文昌则安静地听着,偶尔补充几句连史书都未必记载的细节。
有一次,她忽然问他:"你怎么懂这么多?连《永乐大典》散佚的部分都能引经据典?"
文昌顿了顿,推了推眼镜,轻声道:"家学渊源。"
梅若涵笑了:"那你家祖上,怕是翰林院的老学究。"
文昌也跟着笑了,心想,倒也没说错。
趁着我哥沉迷于他的"学术交流",我和司命彻底撒了欢。
"你哥这次栽得彻底。"司命咬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笑道,"堂堂文昌星君,居然为了个凡人姑娘,连天规都抛到脑后了。"
我啃着刚买的烤鱿鱼,含糊地附和:"就是!他以前可是连我多看两眼话本子都要训半天的!"
司命变出两张游乐园的VIP票,冲我挑眉:"趁他没空管我们,今天把过山车坐个十遍?"
我欢呼一声,拽着他就跑。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几乎把整座城市的美食街扫荡了一遍。司命带着我尝遍了麻辣烫、臭豆腐、冰粉、烤冷面……每尝一样,他就笑眯眯地问我:"比王母的蟠桃如何?"
我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道:"蟠桃算什么!这个辣条才是仙界该有的贡品!"
司命大笑,顺手擦掉我嘴角的辣椒油,指尖在我脸颊上轻轻一蹭,又迅速收回,像是怕被我察觉什么。
偶尔,我们也会偷偷溜去哥哥和梅若涵常去的地方,躲在书架后或者树影里,看他们俩一个讲得认真,一个听得专注,明明聊的是枯燥的古籍,却偏偏有种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
"你哥完了。"司命低声笑道,"他看她的眼神,比看《道德经》还专注。"
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拽着司命继续我们的美食探险。
某天傍晚,梅若涵带着哥哥去了她常去的一家小书店。店面不大,却堆满了旧书,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轻轻浮动。
她踮脚去够顶层的一本《园冶》,却差了一点。哥哥站在她身后,抬手轻松取下,却在递给她时,指尖不经意地相触。
两人同时一怔,又同时收回手。
梅若涵低头翻书,耳尖微红:"谢谢。"
我那傻哥哥轻咳一声,目光落在窗外:"不客气。"
书店的老唱片机正放着慵懒的爵士乐,沙哑的女声低吟浅唱,像是替他们诉说了某些未出口的心绪。
而我和司命,则蹲在对面的甜品店里,一人捧着一碗芒果冰,边吃边看戏。
"你说,我哥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动凡心了?"我舀了一大勺冰,含混不清地问。
司命托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等他发现的时候,怕是已经来不及抽身了。"
我点点头,深表赞同。
反正,这样的日子,我可太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