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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回首古今变迁 ...


  •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赤着脚踩过冰凉的地板,指尖划过挂在衣架上的云锦羽衣——那件曾经让我在凡间格格不入的仙裳,如今静静垂挂着,已经好几天没有被穿过了。

      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混合着远处街道上早班公交车的引擎声,构成了一曲奇妙的凡尘交响乐。

      我换上那条简单的棉麻连衣裙,这是前几天和司命一起在商场买的。布料远不如云锦柔软,却意外地让人感到舒适自在。

      对着镜子整理衣领时,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神变了——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云锦仙子,倒像是个人间随处可见的年轻姑娘。只是发间若隐若现的星芒,还提醒着我并非真正的凡人。

      走在前往博物馆的林荫道上,梧桐树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路过一家电器行时,橱窗里陈列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

      我本打算匆匆走过,却被画面中那个穿着臃肿白色服装的人影吸引住了脚步。"人类首次登月成功…..."播音员激动的声音透过玻璃传来,"阿波罗11号宇航员即将返回地球..."

      我愣在原地,手中的遮阳伞滑落在地。伞骨撞击地面的声响惊动了店里的老板,他好奇地探头张望,却只看见一个年轻姑娘呆立在电视机前,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宇航员?登月?我的脑海里闪过嫦娥仙子前些日子的抱怨——她说广寒宫外传来奇怪的震动,吓得她把玉兔都搂变形了。

      我们当时还笑她睡迷糊了,司命甚至编了个"月宫惊梦"的故事来逗她。现在想来,那分明是人类登月舱着陆的动静啊!

      广播里的欢呼声越来越大,人群的喝彩几乎要震碎橱窗玻璃。我下意识后退两步,后背抵上了路边的梧桐树干。粗糙的树皮隔着单薄的衣料传来微痛的触感,却让我更加确信这不是幻觉。

      凡间的人类,那些寿命不过弹指一挥间的脆弱生灵,竟然真的凭借自己的智慧登上了月宫?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掐了个驾云诀,又立刻松开。曾几何时,我还觉得腾云驾雾是神仙才有的特权。可现在,这些没有半点法力的凡人,用金属和燃料制成的"飞船",硬生生突破了天庭设下的重重界限。

      思绪飘回那天司命对我说的话。在游乐场的摩天轮上,当整个城市的灯火在我们脚下流淌时,他指着远处实验室的灯光说:"看见了吗?那里的人正在研究如何让人类活得更久、更好。他们知道自己终将死去,所以才更拼命地发光发热。"

      当时我只当是他又在说教,现在才明白其中深意。这些凡人的生命短暂如蜉蝣,却在这有限的时光里创造了连神仙都要惊叹的奇迹。他们不靠神力,不依赖天命,只用一代代人的智慧积累,就实现了我们以为只有仙家才能做到的事。

      我站在人潮涌动的十字路口,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们——那个夹着公文包赶地铁的上班族,那个推着婴儿车的年轻母亲,那个在路灯下写生的艺术学院学生……每一个平凡的身影背后,都可能藏着改变世界的火花。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站在博物馆的台阶前。青铜大门在阳光下泛着古朴的光泽,门楣上"通古今之变"四个大字苍劲有力。

      记得上次来时,我还对那些粗糙的仿制品嗤之以鼻。可现在,当我再次凝视那些石器时代的工具,战国时期的青铜器,宋代的活字印刷模,突然读懂了其中蕴含的惊人力量——那是凡人对抗时间、对抗命运的不屈意志。

      我缓步走在博物馆幽深的长廊里,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回响。午后的阳光透过高耸的玻璃穹顶洒落,在展柜上投下斑驳的光晕,仿佛为这些古老的器物镀上了一层时光的滤镜。

      在第一展厅的中央,一尊商周时期的青铜鼎静静矗立。我俯身细看鼎身上那些斑驳的饕餮纹,指尖隔着玻璃描摹它们狰狞的轮廓。忽然,鼎耳上的一道裂痕吸引了我的目光——那分明是当年武王伐纣时,姜子牙用打神鞭留下的痕迹。

      我呼吸一滞,脑海中蓦然浮现出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鼎中的肉羹还在沸腾,而殿外已是喊杀震天。这些我以为早已湮灭在时间长河中的记忆,此刻竟通过这件青铜器如此鲜活地复苏。

      转过拐角,一组汉代陶俑让我驻足良久。那些面带微笑的乐俑手持各式乐器,仿佛下一秒就会奏响千年前的宫廷雅乐。

      我的目光落在一个击磬俑上,他微微仰头的姿态如此生动,让我耳边忽然响起当年在未央宫听到的那曲《长门怨》。当时我还躲在梁上,看着陈阿娇泪湿罗帕…...我猛地摇头,这些尘封的往事怎会因这些陶土人偶而重新翻涌?

      在唐宋书画展区,一幅《明皇幸蜀图》让我如遭雷击。画面中那些仓惶逃难的身影,与我记忆里安史之乱时的场景分毫不差。

      我甚至能指出画中哪片云雾是我情急之下挥袖布下的障眼法。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这些凡人画家怎能把未亲眼所见的场景描绘得如此精确?除非…...除非时光在某些载体上留下了比我想象中更深刻的印记。

      最让我震撼的是明清科技展厅。那里陈列着一架精密的浑天仪,铜环上镌刻的星图与我司掌的云象完全吻合。旁边说明牌上写着"根据古代天文记录复原",但我分明认得——这根本是当年我醉酒后随手画给钦天监老监正的星图!

      那些凡人居然凭着零星的文字记载,就还原出了仙家星象的奥秘。我的后背沁出一层细汗,突然意识到人类对历史的执着追寻,或许早已触及了某些仙界都不愿面对的真相。

      在近代工业展区,一台老式蒸汽机让我久久不能移步。铸铁的机身泛着冷光,连杆与曲轴的组合看似笨拙,却蕴含着改变世界的力量。我想起司命曾说过,人类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创造奇迹,而在于把奇迹变成寻常。

      这台机器轰鸣运转时的场景在我脑海中逐渐清晰——黑烟遮蔽了蟠桃园的霞光,汽笛声惊散了瑶池的仙鹤…...而我们这些神仙当时还在嘲笑这是"凡人的小把戏"。

      走到博物馆尽头的时光隧道展区时,我的道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全息投影重现着人类文明的发展轨迹:从石器到青铜,从蒸汽到电力,从地面到太空…...

      每一个飞跃都让我想起仙界相应的震动。那些我们以为是天道感应的异象,原来都是凡人突破界限时激起的涟漪。

      在航天展区,一枚火箭模型静静矗立。旁边的解说牌上写着:"长征五号,可将8吨载荷送入太空。"

      我的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金属外壳,忽然想起广寒宫门前那棵月桂。吴刚砍了千万年都没能砍倒的神树,这些凡人却能用一颗小小的探测器,就拍到它每一道纹路的清晰照片。

      "姐姐也喜欢火箭吗?"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扯了扯我的裙角,她手里举着个纸折的飞船,"我长大了要当宇航员,去找嫦娥阿姨玩!"

      我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如此熟悉——就像司命在批阅那些特别精彩的命簿时,眼中会浮现的赞许之色。

      "嫦娥阿姨…...她很喜欢小朋友。"我轻声说,顺手帮她调整了下歪掉的"飞船"头锥,"不过要记得先敲门,她最近有点怕吵。"

      博物馆休息大厅壁上的大屏幕仍在循环播放登月返回舱降落的画面。人群的欢呼声海浪般一波接一波,有个白发老者甚至激动地抹起了眼泪。我站在休息厅内一个人造喷泉池边,看着水珠在灯光中划出七彩的弧线,忽然理解了司命那句"人间值得"的全部含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司命发来的云信,只有简简单单一张图片——广寒宫最新传来的照片,清晰地拍到了月球表面那个金属着陆器,旁边还有一串脚印。附言写道:「嫦娥说要给宇航员们寄月饼,问你要不要一起署名?」

      我望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金属造物,突然笑出了声。曾几何时,我们还把这些凡人当作需要庇佑的弱小存在。可现在,他们却用自己的方式,叩响了仙界的大门。

      我摸出手机,给司命回了条消息:「告诉嫦娥,安神汤的配方我改良过了,下次宇航员来,记得请他们喝一杯。」

      当再次站在登月舱1:1模型前,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金属外壳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时空波动突然袭来。展馆的灯光开始扭曲变形,四周的游客像浸在水中的墨迹般晕开消散。

      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而展柜中的文物却越来越清晰鲜活——青铜鼎上的铜锈在褪去,陶俑的色彩重新鲜艳,古画上的墨迹像新蘸的一般湿润......

      "原来如此…..."在彻底消失前,我终于明白了。不是这些文物唤醒了我的记忆,而是我强烈的仙识触发了时空的共鸣。那些沉淀在器物上的岁月痕迹,此刻正形成一条通往过去的通道。

      司命说得对,人间确实值得——因为他们用最脆弱的存在,书写着最永恒的传奇。

      最后的意识里,我听到远处传来嫦娥的惊呼:"那个铁疙瘩里钻出来的人,怎么穿着这么奇怪的白衣服?"接着便是吴刚的斧头掉落在地的闷响。

      而我,已经坠入了时光的漩涡,朝着某个久远的节点飞速坠落......

      热腾腾的雾气从青花瓷碗里升起,混着虾皮和紫菜的鲜香扑面而来。我捧着粗瓷碗,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却舍不得松开这真实的温度。

      街边馄饨摊的条凳有些摇晃,我小心翼翼地把裙摆拢好——这是刚在估衣街买的靛蓝棉布裙,虽然针脚粗糙,但胜在不起眼。

      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发尾还沾着方才匆忙间打翻的桂花头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

      "小姐要加醋否?"摊主阿婆操着浓重的吴语问道,布满皱纹的手里端着黑陶醋壶。我学着邻座女学生的样子点点头,看她往我碗里淋上琥珀色的香醋。

      滚烫的汤汁溅到手背上,疼得我差点捏碎汤勺——凡人的痛觉竟如此鲜明。上次在二十一世纪,司命给我买的创可贴还收在锦囊里,此刻却不敢拿出来用。

      馄饨皮薄得透光,裹着粉嫩的肉馅在清汤里载沉载浮。我吹了吹热气,忽然想起司命总笑话我吃相太急,说仙界宴席上我抢糕点的模样活像饿了三年的小狸奴。

      现在想来,那些琼浆玉液哪有这碗街边小食来得鲜活?热汤滑入喉咙的刹那,眼眶不知为何有些发热。

      "听说了吗?闸北那边又抓到一个革命党…..."身后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妇人压低声音。我咬着半颗馄饨竖起耳朵,却见斜对角穿中山装的青年突然咳嗽一声,报纸后露出双警惕的眼睛。

      街角卖报童正扯着嗓子喊:"申报!申报!北伐军最新战况!"整个时空的气息扑面而来,比任何仙术幻化的场景都更真实震撼。

      铜钱在粗布钱袋里叮当作响——这是用锦囊里的金瓜子换的。我数出七个铜板排在油腻的木桌上,学着隔壁桌的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阿婆接过钱时多看了我两眼,大概在疑惑这个口音古怪的姑娘为何对市价如此清楚。

      阳光渐渐西斜,我在霞飞路的梧桐树下慢慢走着。橱窗里陈列的月份牌美人对我眨眼,有轨电车叮叮当当驶过,穿白袜黑裙的女学生三三两两说笑着擦肩而过。

      某个瞬间,我恍惚觉得司命会从哪家咖啡馆推门而出,像往常那样调侃我新换的打扮。可此刻他远在百里之外的天庭,或许正对着我消失的方位掐算推演。

      路过一家照相馆时,玻璃上贴的结婚照让我驻足。新娘凤冠霞帔的装扮与我在瑶池见过的某位仙子竟有七分相似。

      橱窗倒影里,我的民国装扮已然毫无破绽,只有腰间暗藏的锦囊微微鼓起——那里装着几枚以备不时之需的仙丹,还有司命送我的那枚琉璃骰子。

      暮色渐浓时,我住进了法租界边沿的小旅馆。褪色的印花床单散发着阳光晒过的味道,老式留声机在楼下咿呀唱着《夜来香》。

      我推开雕花铁窗,望着远处外滩的灯火,忽然明白司命为何总说人间烟火最动人。这些凡人在乱世中依然认真生活的模样,比任何仙法变出的幻境都更令人心折。

      枕着陌生的市声入眠前,我把两根麻花辫解开,栗色的卷发披散在绣花枕上。窗外月光如水,恍惚间似乎看到司命倚在云端对我摇头轻笑:"小祖宗,这回玩大了吧?"

      我对着虚空做了个鬼脸,翻身裹紧棉被。明天要去寻访这个时代的道观,或许能找到回去的线索——毕竟无论在哪个时空,吃饱喝足睡好觉之后,总得想办法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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