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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薄荷味的夏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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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声裹着热浪撞进教室时,宋鑫月正攥着演讲稿在走廊来回踱步。七月的阳光透过梧桐叶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她盯着手中被汗浸湿的纸角,喉头发紧——十分钟后就是高三年级的毕业典礼主持,这是班主任特意给她争取的机会,此刻却成了悬在头顶的铡刀。
"又在紧张?"熟悉的清冷嗓音突然响起。宋鑫月猛地抬头,沈闻倚在走廊栏杆上,校服领口随意敞着,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微翘起。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晃着罐装可乐,拉环已经打开。
"谁、谁紧张了?"宋鑫月别过脸,声音却不自觉发颤。从六岁在幼儿园第一次当众背古诗忘词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有个要命的毛病——只要站在众人面前,心跳就会快得像擂鼓,舌头也会突然变得比铅块还重。
沈闻轻笑一声,将可乐递过来:"冰镇的,喝两口。"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还沾着素描课的炭粉。宋鑫月犹豫着接过,冰凉的罐体贴上掌心,碳酸气泡在舌尖炸开的瞬间,紧绷的神经果然松了些。
记忆突然翻涌。小学三年级的朗诵比赛,她站在台上突然忘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时,是台下的沈闻举着课本疯狂打手势;初二的文艺汇演,她在后台紧张到胃疼,沈闻不知从哪弄来的热可可,还把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她肩上......
"别想那些没用的。"沈闻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就当台下坐的都是石膏像。"他顿了顿,从裤兜里掏出颗薄荷糖,"含着,提神。"
宋鑫月盯着那颗糖,包装纸上印着浅绿色的薄荷叶。沈闻总是这样,明明一脸不耐烦,却总能精准抓住她最脆弱的时刻。从幼儿园因为抢积木第一次打架,到现在高三即将毕业,这个总爱皱着眉叫她"小哭包"的男孩,好像比她自己更清楚该怎么安抚她的紧张。
礼堂的预备铃突然响起,宋鑫月的手指又开始发颤。沈闻像是早有预料,修长的手指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来:"跟着我深呼吸。"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当聚光灯打在舞台上时,宋鑫月握着话筒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但她瞥见观众席第一排那个熟悉的身影——沈闻正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双腿交叠,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扶手,眼神专注地看着她。那是他们从小就有的暗号,每当她紧张时,沈闻就会用这个动作告诉她:别慌,我在听。
主持结束后,宋鑫月在后台收到了王小瑞的尖叫熊抱。"月月你太棒了!"扎着双马尾的女孩眼睛亮晶晶的,"特别是那句即兴过渡,绝了!"
宋鑫月有些恍惚,她记得自己当时确实忘词了,是突然想起沈闻说过的"把台下当石膏像",鬼使神差地开了个冷笑话,没想到意外调动了气氛。
"说真的,"王小瑞压低声音,"我觉得沈闻肯定喜欢你。你没看见他刚才看你的眼神,简直要把别人吃了。"
"别乱说。"宋鑫月的脸瞬间红透。她想起沈闻递可乐时碰到她指尖的温度,想起他在台下专注的眼神,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
这时,安锦踩着细高跟走进来。作为高三校花兼学生会主席,她的白裙子上缀着细碎的珍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小宋,主持得不错。"她的目光扫过宋鑫月手里的可乐罐,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不过沈闻的口味还真是一如既往,初中给我送的也是这个牌子。"
宋鑫月的手指猛地收紧,易拉罐发出轻微的变形声。她当然知道安锦和沈闻的过往——去年的元旦晚会,安锦穿着红裙在台上弹钢琴,沈闻作为钢琴伴奏,两人默契的配合成了校园论坛经久不衰的话题。
"哦?"沈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宋鑫月回头,看见他倚在门框上,手里转着素描本,"我怎么不记得送过你可乐?"他的目光扫过安锦,又落在宋鑫月攥皱的易拉罐上,眉梢不易察觉地皱了下。
安锦的脸色僵了僵:"沈闻,明天的毕业旅行......"
"不去。"沈闻打断她,径直走到宋鑫月面前,抽出她手里的易拉罐扔进垃圾桶,"糖分摄入超标,会长蛀牙。"说着,他掏出颗新的薄荷糖塞进她手心,"这个可以吃。"
宋鑫月盯着掌心的薄荷糖,听见身后传来安锦高跟鞋远去的声音。沈闻的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炭粉气息,混合着薄荷糖的清香,在闷热的后台显得格外清爽。
"明天陪我去美术馆?"沈闻突然开口,耳朵尖微微泛红,"有个素描展。"
宋鑫月抬头,撞进他闪躲的目光。记忆突然闪回初三那年的暑假,她在美术班学素描,总是画不好石膏像的阴影。沈闻嘴上嫌弃她笨,却每天傍晚偷偷溜进教室,在她的画纸上修改线条。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笼罩着她画架上歪歪扭扭的石膏像。
"好。"她剥开薄荷糖放进嘴里,清凉的甜味漫开,"不过这次换我请你喝汽水。"
沈闻别过脸,耳尖更红了:"随便你。"但宋鑫月分明看见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极了那年夏天她偷偷画在素描本角落的,被晚风拂动的柳叶。
第二天的美术馆格外安静。沈闻站在莫奈的睡莲前,目光却时不时瞥向身旁的女孩。宋鑫月正踮着脚看墙上的介绍,发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阳光透过彩绘玻璃落在她身上,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光影。
"沈闻,你看这幅。"宋鑫月突然扯住他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光影处理得好细腻,像不像你教我画的那幅?"
沈闻低头,对上她仰起的脸。少女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鼻尖还沾着美术馆冷气凝成的水珠。他鬼使神差地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那滴水珠,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宋鑫月的呼吸一滞,周围的空气仿佛突然凝固。沈闻也愣住了,收回手时才发现掌心全是汗。他转身假装看画,声音却不自觉发紧:"笨死了,这都要问。"
宋鑫月抿着唇笑了。她当然知道沈闻嘴硬,就像知道他记得她所有的喜好——记得她最喜欢薄荷味的一切,记得她紧张时爱揪衣角,记得她画不好素描时委屈的表情。这些被他用不耐烦掩饰的温柔,早就像薄荷糖的甜,不知不觉渗进了她的生命里。
从美术馆出来时,夕阳正把天边染成橘红色。沈闻买了两根冰棍,递了草莓味的给宋鑫月:"少吃点甜的。"
宋鑫月咬了口冰棍,故意把草莓酱抹在嘴角:"可是很甜啊。"她歪着头看他,眼尾弯成月牙。
沈闻的喉结动了动,伸手用纸巾擦去她嘴角的果酱,动作比在美术馆时还要轻:"小笨蛋。"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宋鑫月解锁屏幕,是王小瑞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照片——照片里,沈闻站在美术馆门口,仰头盯着场馆指示牌,侧脸被夕阳镀上金边,配文是:"救命!沈闻学长看指示牌都这么帅!!!"
宋鑫月笑出声,把手机递给沈闻:"你看,你有新粉丝了。"
沈闻扫了眼屏幕,脸色突然沉下来:"她怎么会有我的照片?"他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快速打字,片刻后,王小瑞的头像在宋鑫月手机上弹出新消息:"完了完了!沈闻学长让我立刻删掉!月月救命!!!"
宋鑫月看着沈闻紧绷的侧脸,突然明白过来。她凑近他,故意压低声音:"沈闻,你该不会是......"
"闭嘴。"沈闻耳尖通红,转身就走,"冰棍要化了。"
宋鑫月笑着追上去,蝉鸣声在头顶喧嚣,冰棍的甜香混着夏日晚风。她突然觉得,这个薄荷味的夏天,好像才刚刚开始。而那些被沈闻藏在冷淡表象下的温柔,就像埋在泥土里的种子,终于在某个蝉鸣骤起的午后,开出了第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