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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2025年6月17日,星期二

      我没申请学生宿舍的暑期留宿,这一次轮到我理所当然了,理所当然地住进了符尧的小公寓。

      我听说他好像没有暑假,我住进去后他每天都还是七八点就会起床,然后收拾收拾就出门了。

      不过他不忙的时候一定会陪着我,有时候我甚至都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他粘人,还是我更需要他。

      暑假我不打算回家了,我在市里的教育机构找了份兼职,面试过了,我打算明天开始工作。

      ·

      2025年6月25日,星期三

      今天白天没什么特别的事,下午我去机构备课,准备晚上的辅导。
      回家时,已经快十点了。

      对,就这几天的功夫,我已经习惯把符尧的小公寓称为家了。

      十一点,我洗完澡躺上床,符尧才一脸疲惫地回来。
      他说实验数据出了点问题,一直在跟组员处理。

      我捏了捏他的肩,让他快去洗澡。

      符尧刚去浴室,我的手机就响了。
      大半夜的,我一看,是妈妈打来的电话。

      我接起电话,妈妈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我小心翼翼地告诉她这个暑假应该不回了。

      果然,她的语气立刻冷了下来。
      这之后,必然免不了一些争吵。

      我不想同她多说,但她在电话那头不停施压,一直把我说得眼泪落了下来。

      我忍不住抽噎了几下,被她听了去,又是铺天盖地充满贬低的话语。

      她说我不像个男人,她说我吃不了一点苦,她又说我一事无成。
      我只好憋着,用颤抖的手擦去眼泪捂住嘴。

      一阵暴风骤雨后,妈妈停息下来,又一次变成了苦口婆心的模样。

      “妈妈说这么多也是为了你好,你连爸妈说的这些重话都听不得,以后进了社会被领导骂了怎么办?”
      “七月回来一趟,你陈叔家儿子高考成绩出来了,七月十二号办酒。”
      “就这样吧,早点休息。”

      我叹了口气,擦去糊了满脸的眼泪。
      如果在家得不到安慰,那将来在工作中碰壁,我应该找谁聊天呢?
      不是说家是港湾吗?
      我看不尽然吧。

      符尧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完澡的,看他的表情,好像在那昏暗处站了很久,也观察了我很久。

      我低下头,整个人佝偻在床上。
      真不想让符尧看见我这副模样。

      我的耳朵里有点儿耳鸣,我依稀听见他走来的脚步,然后我就被他搂进了怀里。

      “没事,没事小声,不哭。”
      他把我抱得很紧,我在他怀里大口喘着气,狠狠捶了自己几拳。

      “不行,别这样,”他握住我的手,硬是用力量压制住了我对自己痛下狠手的动作,“小声,别对自己这样,或者你锤我吧,我可以给你发泄。”

      我呜呜地大哭起来,攥紧的拳头却慢慢松了。

      小福也来蹭我,呜呜咽咽像是在安慰。

      我抱着他们痛哭流涕,最后哭得实在太累,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

      2025年6月30日,星期三

      我家就在隔壁市,开车一个半小时能到。
      本来我可以自己坐高铁回去,但符尧硬要开车送我。

      他担心我,我知道,所以我答应了。

      一路上我抱着小福,望着窗外发呆。
      又要回家了,回家不开心。

      小福在舔我的手指,舔得不亦乐乎。

      “小声,你把小福带回家,让他陪着你。”符尧说。

      我摇头,告诉他这是个很烂的想法。

      符尧有点执着,就像他昨天执着于送我回家一样。

      不过带小福回家这件事,我只跟他犟了两分钟就妥协了。
      因为小福一直在我怀里蹭我,并且用他的爪子扒拉我的衣服。

      我想小福会舍不得我,我还是带他回家吧。

      吃晚饭前我到家了,按照妈妈的意思,我赶在七月前几个小时到的家。

      ·

      2025年7月1日,星期二

      在家一天,没什么好写的。
      我爱小福,我爱符尧。
      我想他们也都很爱我。

      ·

      2025年7月10日,星期四

      我懒得记日记,爸妈觉得我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养小福,有这份闲钱应该存起来替他们养老。
      我没搭理他们,出门去了趟超市,回来发现小福被关在不合适的笼子里,难受得有些应激反应。

      我把小福放出来,抱着他安抚了很久。

      我心情很差,但我只会对着自己发泄,我真没用。

      ·

      2025年7月12日,星期六

      我们去赴宴,妈妈让我把自己收拾得精神一点,但我实在精神不起来,差不多十天没睡过好觉了。

      胃有点难受,我问服务员要了热水,我爸却把一瓶啤酒放在我面前,说今天是别人开心的日子,我作为客人不应该扫兴。

      我皱着眉按了按肚子,没搭理他,继续慢慢喝我的热水。

      陈叔慷慨激昂地在主座上发表讲话,描述着他儿子经过一番努力考过一本线的光辉历程。
      这位父亲的模样就好像在讲一位伟人、一位大英雄似的。

      在他讲话的间隙里,我侧头觑了眼坐在我旁边的市高考探花的父母,他俩完全沉浸在陈叔的演讲中了。
      可能这就是第三名该有的命运,如果当初我多考七分,获得市状元的我现在会不一样吧。

      可想到这儿,我忽然在心中一哂。
      能有什么不一样?市状元还是比不过省状元,他们会说山外有山,他们会说你不该骄傲,他们会说你的成绩是他们做父母铁腕管教的结果,如果没有他们的棍棒教育你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

      是的,人外有人,我接受我的平庸,连我的亲生父母都看不见我的好,可见我有多么差劲。

      陈叔的儿子坐在我的另一边,他注意到我的走神,轻轻碰了碰我,说:“哥,你在A大?”

      我哑然抬起眸,对他点了点头。

      “我靠,你太牛掰了,”他的眼睛里充满崇拜,“我能过一本线简直祖坟冒青烟了,你瞧我爸高兴的,竟然在你面前这么装。”

      我尴尬地笑起来,我想陈叔大概不知道我去了A大,毕竟以我爸妈的性格,他们只会“谦虚”地告诉所有人:我儿子一般,普普通通。

      “诶对了老李,你家李声大二还大三了?在哪个学校来着?”陈叔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来到我和我爸之间。
      他按着我的肩膀,又看着我爸。

      不消我开口,我爸马上抢着说:“李声他不争气,就在普通大学混完大三了。”

      “哦……”陈叔转头看着我,那眼里多了些不可置信和优越。

      让我看得浑身难受。

      “李声!起来,”我爸突然用力拽了一下我的胳膊,我一不留神,手里的筷子掉了,“你一天天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二十几岁的人了拿双筷子都拿不稳,还指望你干什么!”
      他说完,不等我开口,把我的杯子倒满了啤酒:“你敬小陈一杯,懂点礼貌,人家都站起来了。”

      我局促不安地站起身,哆嗦着握住杯子,看向旁边男生那装着可乐的高脚杯。
      我与他碰了个杯,艰难地扯起嘴角笑着对他说恭喜。

      那个笑恐怕难看至极。

      啤酒我喝了三口,实在喝不了,胃痛得难受,感觉我快虚脱了。
      但为了老李家所谓的脸面,我强撑完整场酒席,期间又被劝着断断续续喝完了一瓶啤酒。

      好像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了我的难受,哪怕我中途去完厕所脸色苍白地回来。

      对我来说,今天真是一场极致悲哀的酒席。

      ·

      2025年7月13日,星期日

      一觉醒来,我疯了。
      小福不见了。

      我问爸妈,他们说不知道,昨晚爸爸喝醉了,妈妈一直在照顾,没人在意到小福。
      很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不会的,小福很乖,他不会从我房间溜走,我睡觉前明明锁了房门,只有可能是人开了门锁把他骗出去了。

      我知道,爸妈的帮凶从来不止一个。

      我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嘶吼,狠狠砸了墙壁一拳后,红着眼冲出了家门。
      我没管脱落的墙皮,没管留在墙上的血迹,没管身后无动于衷而一脸冷漠的父母,也没管自己正在流血且渐渐肿起来的手骨关节。

      我疯了似的冲出去,我要找小福。

      ·

      2025年8月10日,星期日

      我回学校了,小福怎么找也找不见。

      ·

      2025年8月16日,星期六

      我很多天没和符尧说话了。

      我不敢面对他,我不知道怎么该告诉他我弄丢了小福。

      ·

      2025年8月18日,星期一

      符尧蹲守在我的宿舍门口,我泡面吃完了出门拿外卖,被他抓了。

      我没办法,告诉他我把小福弄没了。

      他好像没听见一样,握着我的手,死死盯着我手背上的擦拭和淤青。
      他像是感应到什么,忽然撩起了我的防晒衣衣袖。

      新旧交织的伤痕密密麻麻刺进他的眼睛,他深深吸了口气,放下我的衣袖把我揽进怀里。

      我推了他两下,没推开。

      ·

      2025年8月19日,星期二

      我又搬进了符尧的小公寓,这里一如往常,但没有了小福。

      不知道为什么,符尧不忙了,他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和我呆在一起。
      我们宅在家里看电影、打ps、看书,他在帮我,我努力配合。

      ·

      2025年8月29日,星期五

      快开学了,我趁符尧去见导师,自己去了心理诊所。

      医生姐姐看着我,陷入了沉思。

      “你……”

      她欲言又止了三次,最后在叹了一口冗长的气后皱着眉看向我搁在桌上还不停发抖的手。
      “更严重了,药要按时吃啊,多想点开心的事儿,和符尧好好的。”

      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怜悯和心痛,那是我在我爸妈眼里都未曾见过的。

      ·

      2025年9月3日,星期三

      因为暑假的事,我错过了保研夏令营,这真是一件不幸的事。

      但没关系,我还能考研。

      我开始没日没夜地泡图书馆,有时一天都不会想起要吃饭,有时脑子里又会突然想吃很多油腻腻的东西。

      我搞不懂自己,我强迫自己好好学习。

      符尧研二了,但他每天有空都会陪我备考,有他在的时候我会记得吃饭。
      有时候他看到我的手抖个不停,还会握着我,或者轻轻亲一亲我的手背。

      他真的有在尽力尝试治好我,毕竟我是他毕业工作前第一个患者。

      ·

      2025年9月15日,星期一

      我不知道我爸妈是怎么知道我错过保研夏令营这事儿的。

      他们竟然坐车来了我的学校,找上门来把我狗血淋头痛骂了一遍。

      妈妈发疯似的撕了我的考研笔记,她质问我还在装模作样的有什么意思。
      最后她扇了她不争气的儿子一巴掌,不再说话。

      我也没什么话要说,他们知道我在吃治疗心理问题的药,但他们不觉得那是严重的病。
      所以我从不跟他们多解释,真正愿意为孩子着想的爸妈,会想尽办法去了解这个病的。

      不过很显然,我的爸妈不是这样的人。

      我蹲在地上捡我的考研笔记碎片,他们看着我捡了很久,骂骂咧咧地说要和我断绝亲子关系,摔门而去。

      ·

      2025年9月20日,星期六

      我浪费了很多天在修补笔记这件事上,我躲在自己的单人寝里做这项可笑的工作,我不想让符尧看到我狼狈的模样。
      我知道他真的特别爱我,特别想治好我。

      但我好像是个特别会让所有人失望的坏家伙。

      对,我让小福对我失望了,我也让符尧对我失望了。

      ·

      2025年9月24日,星期三

      我把笔记修好了,那一条条被撕碎又重新被透明胶粘起来的痕迹,扭曲而丑陋。
      和我生病的心情一样。

      我有能力粘好一本本子,但我没有能力缝补好自己。

      符尧约我今天去图书馆来着,他说他今天一天都不会有什么急事。

      我低头看手机,我没回他。

      我来到镜子前,镜子照着我,好像快支离破碎一般。

      李声,瞧瞧你狼狈的样。

      我对着镜子笑起来,镜子里的那张脸却像哭了一样不堪。

      今天凌晨,倒计日的app弹给我一条信息,说今天是我和符尧相识的第150天。

      我曾经考过150分的数学。
      我为机构出过150块一份的周末数学小练。
      我的考研笔记正好在记到150页时被撕毁。

      今天我又达成了一个150小成就——
      我和符尧相识的第150天。

      但是我很抱歉,符尧,我们就先到这儿吧。

      我转头看向放在床头柜上安/眠/药。

      我走过去。

      我拿起药。

      我拧开瓶盖。

      我在手心里倒了一捧药片。

      我……
      我……
      我……

      抱歉,我写不下了。
      抱歉,小声,抱歉。我擅自冒充了你的灵魂,在你死后的150天里,以你的视角记录下了你的最后150天。

      抱歉,真的很抱歉,在这150天里我好像活成了你,小声,我以为我快治好你了,可其实并没有,我后知后觉,我真自大。

      日记就写到这儿,小声你别乱跑,我过去找你。

      符尧
      2026.2.21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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