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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中国结(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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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仿佛凝固了。
除了官酉和似乎早有预料的章著金,其他学员顺着官酉的目光,也终于意识到了脚下刻度的诡异。
有人下意识地开始数自己走过的刻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周昌南的喘息声更重了,这次不再是单纯的疲惫,而是混杂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队伍中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声。
“啧,看来教授也发现了?”
章著金的声音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不知何时已经溜达到了队伍侧前方一点的位置,离官酉不远不近,正好能看清对方的表情。
他双手插在西装裤的浅口袋里,半个手背外露,歪着头,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那教授不如猜猜,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那笑容里没有意外,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浓厚的兴趣。
“空间扭曲?鬼打墙?还是某种……作用于集体感知的精神干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官酉紧抿的唇线和他手中那根微微发烫的骨白教鞭,笑意更深,“又或者,是这栋‘好客’的教学楼,在给我们下马威?”
他仿佛在看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而他们所有人,包括官酉,都是戏台上的角色。
官酉依旧沉默。
他的目光从脚下的刻度线缓缓抬起,落在章著金的身上,锐利如刀。
太熟悉了。
那微微上挑的眉梢弧度。
那双手插兜时习惯性露出的半截手背。
那带着戏谑腔调、尾音总爱拖长的说话方式。
还有此刻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对未知和混乱的浓厚兴趣……
章知白。
这个名字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在官酉的脑海中轰鸣。
他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名为“章著金”的神秘学员,就是那个与他意识共生五年、在第九次试炼后消失无踪的章知白!
但他想不明白!
在意识脱离躯壳上传游戏的短短时间里,在章知白自己所说的“被一股没有恶意的力量拽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那股力量重塑了他?赋予了他新的身份和实体?
他此刻的“章著金”身份,是伪装?是游戏赋予的角色?
还是某种……连他自己都未必完全清楚的状态?
无数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官酉的心脏,与脚下这扭曲的空间带来的窒息感交织在一起。
他能感觉到章知白——或者说章著金——的目光正饶有兴致地在他脸上逡巡,似乎很享受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官酉的心沉了沉。
不对!
这不该是章知白看他的眼神!
五年共生,无数次的日夜与共,早已在他们之间种下超越寻常的默契与羁绊。
他们可以互相挖苦,可以看对方在困境中狼狈,却绝不会……享受对方的恐惧!
更不会用这种纯粹旁观者、甚至带着一丝施虐意味的玩味目光,去欣赏他此刻的震惊与挣扎!
在分开的那段时间里,在章知白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股“没有恶意”的力量,对他做了什么?
福尔马林混合着铁锈的阴冷气味,似乎比刚才更加浓郁粘稠,如同实质般缠绕在每个人的呼吸里,冰冷地钻进肺腑。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更用力地摩挲了一下骨白教鞭的鞭柄。
鞭身依旧残留着之前驱散迷雾后的微微温热,但此刻,这温度却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
它不再仅仅是温热,而是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滚烫地、凶猛地炙烤着他的掌心皮肉,带来尖锐的灼痛感。
这路有问题!
官酉的脑海中瞬间炸响警铃。
与此同时,《教师手册》第十二页冰冷而清晰的文字如同烙印般浮现在脑海:
“教具拥有强烈的危机感知能力。”
“当察觉到危险来临,教具温度升高。危险等级越高,教具温度越高。”
而他手中的教鞭,此刻烫得如同刚从地狱熔炉中取出!这危险等级……远超之前的迷雾!
是否需要再次挥鞭?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强行压下。
次数宝贵,绝不能浪费在试探上。
眼前的空间扭曲,更像是某种规则或陷阱,而非单纯的迷雾障碍。
刘楚恬压抑的哭声还在耳边回荡,学员们的恐慌如同涟漪般扩散开。
唯有章著金,依旧维持着洞悉一切又置身事外的玩味眼神,刺激着官酉紧绷的神经。
时间,在死寂和恐惧中,无声地流逝。
【抹杀倒计时 11:27:22】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丧钟,再次在官酉脑海中敲响。
官酉深吸了一口那混合着死亡气息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和几乎要溢出的焦躁。
他没有斥责刘楚恬的失态,也没有缓和其他人的恐惧。
而是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定格在章著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冰冷的压力。
“你。”官酉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清晰地在死寂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知道什么?”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
章著金那过于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兴奋的态度,太反常了。
这诡异的空间,这该死的进度,他是否知道得比其他人更多?
或者说,他是否就是“关键”?
章著金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他迎着官酉审视的目光,毫不退缩,甚至带着点挑衅地挑了挑眉。
他慢悠悠地将手从口袋里抽出,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拖长了语调:“教授~您太高看我了。我只是觉得…”
他的桃花眼扫过那条诡异的刻痕,又飘向月光下森然的8号楼,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蛊惑。
“…这路,比想象的有趣多了。说不定,得换个‘走’法?”
那“走”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充满了暗示。
官酉的眼神雾沉沉的。
他死死盯着章著金,仿佛要穿透那副玩世不恭的皮囊,看清里面到底是熟悉的灵魂,还是某个完全陌生的、危险的寄居者。
换个走法?
什么意思?
他们现在的“走”法,是在原地踏步?还是在错误的维度上徒劳消耗?
掌心的教鞭愈发滚烫,那灼痛感几乎要烧穿他的意志力,却也像警钟般疯狂敲打着他的思维。
看来猜对了!
章著金的暗示,教鞭的预警,都指向同一个结论——他们的移动方式出了问题!他们陷入了某种空间上的死循环,前进只是假象,消耗的却是宝贵的生命时间!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们遭遇了什么?
精神干扰?集体感知错乱?视觉欺骗?还是更高维度的空间折叠?
“换个‘走法’。”
章著金那如同魔咒般的暗示再次在他脑中炸响。
如果是作用于感知的干扰,那么脚下重复的刻痕、走廊两侧看似一成不变的景象,很可能只是大脑接收到的错误信号!视觉被欺骗了!
那如果……放弃视觉呢?摒弃这最容易被干扰的感官后,他们应该准从哪个感官?
又或者说,在当下环境之中,他们还有哪个感官可以发挥作用?
官酉垂下眼睫,刚要思考,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混沌!
——气味!
福尔马林混合铁锈的阴冷气味!
这气味虽然无处不在,浓郁得令人作呕!
如果空间真的在循环,气味浓度应该均匀得令人绝望。
但如果不是……
官酉猛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忽略那令人作呕的冰冷感,将全部心神集中在鼻腔。
一边走,一边仔细嗅闻,捕捉着空气中那细微到极致的浓度差异。
有了!
官酉猛地停下脚步。
在他目前停留的区域里,那福尔马林的味道似乎……更浓烈了一丝?
带着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腐败的甜腥?
而身后刚经过的区域,气味似乎稍淡一些?
他豁然睁开眼,眸中精光暴涨。
气味在流动,在变化!
他们并非原地打转,而是在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环里移动。
这条青石板小路的空间被折叠了,视觉的感知也被蒙蔽了,让他们误以为一直在向前,实则是在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上徒劳奔跑。
而这扭曲空间中唯一的方向标是被他们忽略的气味。
官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他猛地转身,准备向身后的队伍下达闭眼跟随的指令——
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角。
身后,空空如也!
本该紧跟着他、因为恐惧而几乎贴在一起的学员们,此刻竟然离他足有十几米远!
他们像一群受惊的羔羊,挤在一起,脸上写满了更深的茫然和恐惧,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唯独章著金,站在他和学员们之间的路上,笑眯眯的朝他招手。
官酉的心猛地一沉,但随即又是一松。
松,是因为这诡异的“距离感”恰恰证明了他的判断——空间折叠恰巧扭曲了他们的视觉感知。
他看似只向前探索了几步,但在扭曲的维度里,他可能已经跨越了寻常意义上的十几米。
他找对了方向,这空间扭曲正在他的行动下被完全矫正。
嗅觉,确实是唯一的真实坐标!
沉,是因为他距离队伍太远了。
在这片诡异折叠、视觉完全沦为陷阱的空间里,危险无处不在。
而嗅觉破局的关键,似乎只有他和章著金洞悉。
可那个顶着章知白灵魂、名为章著金的存在,正噙着抹令人火大的玩味笑意,选择冷眼旁观,没有丝毫提醒的意图。
他必须立刻将他们带回来。
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为了积分,为了都能活,这一鞭子的机会,他必须用了。
“所有人,闭眼,现在!”
官酉的厉喝如同炸雷,撕破了粘稠的死寂。
命令出口的刹那,他紧握骨白教鞭的手臂已如满弓般扬起——
嗡——!!!
一声沉闷到撼动灵魂的震鸣骤然响起,阴沉压抑的世界,骤然被无情的白炽光芒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