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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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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期而遇
教室里弥漫着低气压,好似台风即将过境,无形巨掌紧紧握住同学们怦怦跳的心脏,稍加用力,西红柿般脆皮的心便汁液飞溅。
“嘭!”数学老师重重地把考卷砸在讲台上,
如同引信瞬间点燃,心脏炸裂,紧接着是滔滔不绝的训斥,绵绵不绝的打击。
陶兰泽低着头,不安地转动眼珠,他看见一位位战败的将士,或悲愤、或失落、或麻木,如同失去再战的勇气。
下课铃声响起,漫长的折磨终于告一段落,所有人像斗败的公鸡,坐在位置上发愣。
陶兰泽不想眼睁睁看着生活被愁云惨雾笼罩,试图说笑调节气氛:“从前有个人,原本他天真浪漫热爱大自然,自从被外星人控制后,长出了一颗数学脑,煮饭好比做试验,要计算调味剂的量;吃饭像在喂养家畜,要计算是否营养,完全不在乎是否可口。自由行像完成机器设定程序,精确到每个点钟必须抵达某一景点,误差不能超过五分钟。你们说数学病毒是不是很可怕!”
笑话仿佛一根点燃火柴落入池塘,腾地一下冒出烟气,便浸润熄灭了,不带来一丝儿光亮。
同学们脸色依然灰败,陶兰泽更加难受了,一直引以为傲的幽默感,终于是无用了。
“真羡慕你,有个能够辅导你数学的好哥哥。”许久的沉默后,终于有人感叹。
“是啊是啊,我也想有个能被校长天天挂在嘴边的奥数冠军哥哥。”
陶兰泽更憋屈了。他的哥哥陶如琢才不是什么好哥哥!那家伙高冷、傲慢,自视甚高,压根瞧不起我们这些普通人。何必要拜膜修行无情道的神明!他的心在怒吼,却只能苦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在陶如琢闪耀的天才光环下,心理阴影面积究竟有多大。那是明知地面上艳阳高照,四季如春,却只能困在地下世界艰难谋生的苦痛,是触手可及却遥不可及的绝望与无力。
陶兰泽的心情已经够郁闷了,却在放学时听到一个更郁闷的事,高年级某位立志当脱口秀演员的学长,因没有考上211,在父母的逼迫下决定复读。
真是的,人生本该辽阔无边,为何一定要走那条死伤无数的独木桥?
陶兰泽忿忿不平,哀声叹气。他的好哥们王悦,拍了拍他的肩安慰:“回家后挨骂是不可避免了,既然都要挨骂,不如出去玩,先HIGH一把再说。”
听到“玩”字,陶兰泽那坠入谷底的心情指数,一跃而起,扒拉在光滑陡峭的山壁上向高处攀爬:“去哪儿?最近有啥好玩的地方。好多桌游店和密室逃脱都倒闭了。”
王悦:“没事,咱俩到公园去,给大爷大妈说相声。反正无论做什么,都比上敢着回家挨骂要好。”
“哈哈,此等好主意,也只有悦哥想得出来。”陶兰泽兜着王悦的肩膀夸张地笑。
王悦推了推陶兰泽:“那你倒是快点收拾好,跟我走。”
陶兰泽:“急啥子。你该不会看上公园里哪位妹子了吧。”
王悦:“哪能啊。弱水三千加起来,也不及我们兰少半点风情。”
陶兰泽:“说得也是,要不我俩换个壳,让你有机会到广场卖弄卖弄。”
王悦:“骚得你这张嘴。快点,快点,太阳都要洗洗睡了。”
“哟,我们的哼哈二将打算去哪玩啊。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清吧Mr. Lucky,轻工业未来风装修,鸡尾酒很好喝,还能玩桌游。你俩长得高,一般不查身份证。”女同学殷萌萌凑过来,给两人发送地址和店名。
王悦玩兴正浓,立马采纳建议:“去去去,兰少,你不会不敢喝酒吧。”
“你都不怕,我怕啥。”陶兰泽是个好面子的。然而他总觉得殷萌萌笑容暧昧,不怀好意。于是在取回手机后打开导航出发前上小红薯搜了一下。这一搜,发现那家清吧到处是彩虹灯,恐怕是家GAY吧。
他举着手机给王悦看,“你看,这是她的圈套。我就知道她诡计多端。”
王悦将错就错,一脸不服输:“GAY吧而已。怕什么,就算下面多长一张嘴,也不会把人吃了。再说了,你可是漫画家,难道不想就地取材吗?”
陶兰泽笑着拍了下王悦扫码的手:“想啥呢。我可不画那种既不让拍动画,又动不动被锁的题材。”
王悦:“你到底去不去。”
陶兰泽:“殷萌萌这是耍我俩呢,干嘛要去。”
王悦眯起眼:“都说恐同既深柜,你不会是怕了吧。”
陶兰泽:“怕个啥,我有啥可怕的。倒是你,意志不坚决,万一被里头的妖孽带跑偏了,我可真是罪孽深重。”
王悦嘿嘿笑:“哪个妖孽能比得上咱家兰少俊美,咱必须去开开眼。”
陶兰泽索性抬起腿,用脚背轻踢王悦皮鼓一脚:“小心别被人开了眼。”
王悦摸着皮鼓说:“说正经的,咱俩是不是得乔装一下。万一不小心遇到熟人,哎呀,那可真是解释不清。”
陶兰泽嘲讽:“怕这怕那的,还去凑什么热闹。”
王悦露出贱兮兮的笑容:“因为我怕无聊,更怕回家啊。”
“算了,败给你啦。”陶兰泽往包里掏了掏,掏出一对假胡子。
“我的天,你是哆拉A梦兰。为何随身携带法宝。”王悦夸张地捂胸。
“上次COS没用上的。带着它就当是护身符。”陶兰泽把胡须按在脸上,冲王悦笑。
“这也行?”王悦不笑反问。
“心诚则灵。”陶兰泽眨眨眼。
“不愧是你。”王悦大笑。
两人说说笑笑去了亚文化店,买了项链和美瞳,进入Mr. Lucky清吧前,佩戴好胡须。
看着同行的伙伴变装后的可笑模样,两人憋住不笑,设想着接下来的冒险。
对枯燥乏味、充满课味的高中生而言,即使去一次清吧,也是值得纪念的冒险!
陶兰泽看着闪亮的霓虹灯Mr. Lucky字样,莫名期待遇上幸运的事。他怎么也想不到,接下来遇见的事,将在未来掀起滔天巨浪,令精心构建的海边沙堡般童话世界,轰然坍塌。
清吧像一个迷幻的海底世界,彩色荧光灯如海底生物,在幽蓝的背景色中发出求偶的信号。
昏暗的光线让宾客的轮廓变得模糊,融入暧昧的光影中。
或许只有最出众的美貌,最热辣的身材,才能在此一枝独秀。恰好,现场就有这么一位美男子,短衣热裤,露出纤细的腰身,在吧台边高椅上,垂下修长的双腿。那腿好似是吊着鱼饵的银钩,勾走潜藏在水下所有游鱼的视线,令看似平静无波的鱼塘,暗潮汹涌。他轻轻晃动酒杯,却如同调酒师晃出勾魂的酒香,令舒缓的乡间爵士,像朋克一样激昂热烈,撞得胸腔怦怦响。
然则这位置身视线中心的美男子,却一脸倦怠淡漠,似佛祖般宁静地俯视芸芸众生,又似冥想禅思,神魂抽离。
“他是谁。”陶兰泽听到悦向人提问。
不用问,这个他,定是指坐在吧台上,模样惹眼热辣,眼神淡漠疏离的美男子。
陶兰泽直愣愣地盯着美男子,眼框热得似着火,恨不得练出齐天大圣的火眼金睛,一眼看穿这张熟悉又的陌生皮囊下藏着个什么样的妖怪。
是的,这张脸即使化了厚厚的浓妆他也认得出来,那是他毕生的憧憬,亦是他永恒的噩梦,是他血肉相联的亲兄弟——陶如琢。
很小的时候,他就对哥哥既爱又惧,羡慕哥哥成绩优异、出类拔粹,走到哪里都倍受赞美,同时厌憎哥哥像一台不知疲倦的学习机器,把他的平庸、怠惰、情绪不稳照得一览无余。
母亲常说哥哥的性格像电视剧《天道》里的丁元英,是个看破红尘,理性冷静的世外高人。他讨厌丁元英!那个男人连女朋友死了也没流一滴泪。什么狗屁境界,不过是无情者的借口。他一点也不想成为哥哥那种理性冷傲的高人!宁可当有血有泪,于世沉浮的普通人。
作为普通人陶兰泽怎么也不敢相信,他那清冷高贵、无欲则刚的哥哥,会变成盘丝洞里的妖娆绝色。
“小子,你们第一次来吧,他可是鼎鼎大名的Armani,酒吧开张第一天就坐在吧□□自饮酒,任谁去搭讪都只是淡淡地拒绝,好像在等什么人。”一旁的青年男子介绍道。
“哦,我知道了,灰姑娘在等他的水晶鞋,我去试一试合不合他的脚。”王悦乐滋滋地想要上前冒险,手臂却被铁爪紧紧箍住,抬头,看见陶兰泽双目怒瞪、鼻翼噏动,面色可怖,仿佛见到了魔鬼。他从未见过陶兰泽露出这样可怖的表情,一下子被友人的情绪感染,颤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陶兰泽咬牙切齿地回答。
“要不,我们撤。”王悦虽然好玩好闹,却不是个无脑瞎闹的人。见情势不对,就想拉陶兰泽走。
哪知陶兰泽成了铁铸的雕像,怎么也搬不动。
王悦急得冒了汗,低声劝道:“要不,我们先坐下来。”
陶兰泽咬了咬牙,听劝找了个位置坐下。王悦替他随便点了杯鸡尾酒。他压根无心喝,叼着吸管,暗中观察陶如琢。
即使换了副社交马甲,陶如琢仍保持冷若冰霜扑克脸,像红梅嶙峋艳丽、挂在冬日枝头随风摇摆。那抹艳红狠狠扎入陶兰泽的心尖,用力搅动,把他的心搅成一个漩涡,不断破碎、碰撞、重组,再崩裂,带着火星子,坠入无尽深渊。
而他的哥哥,在那无尽深渊中无情静候,不带一丝温度。
这时,四周嘈杂的声音像寒冰剑扎入他的耳朵。
“要不是Armani表情实在冷,我都怀疑他是出来卖的。”
“就算他出来卖,你买得起吗?人家可是阿!玛!尼!”
“代价而估也不该放咱这小酒吧。”
“怎么了,你还想把他请走。”
“要请也是往被窝里请。”
“既然放这里,那就是咱们消费得起的。”
“嘻嘻,你行你上啊。”
“不过是再被冷美人拒绝一次,没什么了不起的。”一位明显喝多的男人把酒杯砸在牌桌上,满面春风地晃悠到陶如琢跟前。
陶兰泽见到此情此景,肺都要气炸了,塑料吸管已被他啃断,只是碍于清吧人多眼杂,不好发作。
“哟Armani,一个人喝酒不寂寞吗?”
“不会。”陶如琢的嗓音如酒杯中冰块晃动,冰冷清脆,却惹人浮想联翩。
“我懂我懂,你这是客气,别跟我客气,我这个人特别热情好客。”搭讪男子说着便要上前兜住陶如琢的肩膀。
一阵旋风刮过,打掉了搭讪男子的手臂。搭讪男子看到一位俊帅的少年,涨红着脸站在他面前。
“你想干嘛。”搭讪男子失了面子,像被啄的公鸡一样愤怒。
冲上来替哥哥解围的陶兰泽,像许多年虔诚的信仰遭到亵渎,怒不可遏,低吼道:“他拒绝了,你没听到吗。”
搭讪男子冷笑:“小弟弟,你几岁了,懂不懂成年人之间的情趣。有没有带身份证,拿出来给叔叔看看。”
陶兰泽才十七岁,本该低调,然而盛怒之下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冷声反驳:“难道你长得老就能耍流氓?”
“你!”搭讪男子气得握紧了拳。
“你们俩够了!别以为吵闹、打架才能彰显男子气概。”陶如琢伸手把陶兰泽护在自己身后,像高高在上的审判庭,冷声斥责二人的行为。
搭讪男子不依不饶:“Armani,难道你看上这个毛还没长齐的混小子。”
“你嘴巴放干净点。”陶兰泽好想冲上前扯烂那张放毒的嘴,却被陶如琢死死拦住。
搭讪男子怒而挥拳,陶如琢伸手去拦,拳头是拦下了,人却被力道逼着后退,倒向陶兰泽。
陶兰泽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别人打他家宝贝哥哥,心态顿时炸了。想要冲上去打架。
好在酒保发现情况不对劲,立马上前劝架,这才把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
那名醉酒的搭讪男子被朋友架走。
负责人上前询问陶兰泽和王悦是否有带身份证。
两人的身份证均在父母那里,王悦生怕被问出个所以然来。笑着回复喝完就走,决不生事。
陶兰泽没有回答,死死盯着陶如琢。王悦怕出事,立马附在他耳边低声说:“快撤,你不想暴露他是谁吧。”
陶兰泽如坠冰窟,操起酒杯把酒灌入肺腑,冰冷却刺激的酒水,灌入肠胃,如同冰炭置肠,他强行忍着不适离开清吧。
刚走到共享单车旁,王悦便双手合什,做祷告状:“兰少见谅,我发誓,决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如有异心让我天打雷劈。”
王悦笑容可掬,陶兰泽却心惊胆战,他本不想让人知道酒吧里那个人是陶如琢。然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冒险上前阻止骚扰者。
可他的密友王悦,看着没心没肺却是个机灵鬼,已经从他的态度中看出是怎么一回事了。
虽说他讨厌陶如琢,天天跟同学吐嘈他哥像来自未来的机器人,无趣得很。却一点也不希望自家哥哥英明光辉灿烂的形象受损。
事已至此,他兜着王悦的胳膊勉强挤出笑容:“走,我请你吃顿好的。”
两人在大夏天吃着火锅,热热闹闹地谈天说地,默契地没再提清吧里发生的事。
回家后,迎接陶兰泽的是父母黑沉的脸。
“你还有心出去玩,看看你的成绩。”陶父训斥道。
“我去找补习班,才不是去玩。”陶兰泽拿出之前想好的借口。
“拉倒吧,你有这份心,也不至于考不及格了。”
“这回卷子难,不及格很正常。”
“隔壁重点班可没有一位考不及格的。稍微难一点的卷子你就考不及格,那以后高考怎么和人拉开差距,怎么考重点名大学!现在就业形势这么难,考不上重点名校,你就等着扫大街吧。”
“扫就扫!职业无分贵贱,扫大街也是为人民服务。”
“你除了贫嘴还学会什么。看看你哥,哪一年没拿奖学金。从来不用我们操心学习问题。”
提到哥哥,陶兰泽立马联想清吧里那副倾倒众生的妖孽模样。
若父母知道他哥居然如此地“离经叛道”“自甘堕落”必定会暴跳如雷、声泪聚下,感觉天要塌了。
想到这一点,EMO了一下午的陶兰泽突然生出一种报复成功的爽感,不自觉哼哼两声冷笑。
他的父亲陶大海本就心情不好,见小儿子居然露出嘲讽的表情,感到自己身为父亲的权威受到挑衅,怒而大吼,进厨房操起扫把就要打人。
陶兰泽见状便跑进哥哥的房间,把门反锁。
之所以跑到这里,是因为哥哥告诉过父母不要随便进房间。里面都是宝贵的试验用品。
他的哥哥陶如琢是生物制药学的在读硕士,下个学期就是博士了,在父母眼里宛如研究生化武器的专家,那些试验用品带着致命病毒,因此他们不敢轻易进大儿子的房间,甚至生气了也不敢踹门。
可在陶兰泽眼里,哥哥的房间便是安全屋。试验用品构建出的科技感的,是酝酿剧情的温床。他经常趁父母不注意溜进哥哥的房间,躺在哥哥的床上,在幻想的漫画世界中遨游。
他锁上门,把耳朵贴在门上,侧耳倾听。
门外父母俩大声争吵。
母亲蒋惜梦:“你这是要干嘛!阿泽都这么大了,可以跟他讲道理,不要动不动就动手。
父亲陶入海:“你看你把他宠成什么样子,目无尊长,无法无天!我要是不教训他,他哪会把我们说过的话放心上。你看看他,整天只知道玩,一心做漫画家梦。完全没有学到他哥的样子。”
母亲:“阿泽是阿泽,阿琢是阿琢。又不是只有爱学习才是优点。”
父亲:“那你说说看,他这破成绩能考上什么好大学,找到什么好工作。画那破漫画连一口饭都混不到。可恶,不给他点教训,他是不知道痛的。”
母亲:“陶入海,你要干嘛,要干嘛。”
陶兰泽立马猜到父亲要撕自己的手稿,虽然他的画稿都已拍照扫描发网上了。可手稿记录着他的思路,凝结着他的心血,是他的孩子。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撕毁。
他立马离开安全屋,冲进自己房间,大喊:“你要干嘛!要打就打。不要动我的东西。”
父亲内心沸腾的熔岩终于找到了泄愤的出口,操起扫把砸向陶兰泽。
母亲拽着父亲的手大喊:“你发什么疯!他马上高三了,打伤了怎么高考。
陶兰泽内心既悲伤又愤怒。在内卷严重的名校读书心里本就是极其压抑的,更何况他还有一位有口皆碑的哥哥珠玉在前,衬托得自己一无是处。他只能寄情于动漫和小说,在幻想中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
可父亲的言行,无情地撕裂了他赖以生存的心灵防线,让他的情绪瞬间奔溃,哭喊着:“你打啊,打残我,我就不用去高考了。我就是死,也要画漫画。死也要画!”
陶兰泽的这番话如油泼火,惹得父亲暴怒,大吼着“孽障!看我不打死你”父亲一把推开劝阻的母亲,疯也似的用扫把打他,仿佛不把这碍眼的垃圾扫地出门,今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一时间陶家沸沸扬扬,哭喊声、怒吼声、挥棍声四起,直到“咔”的一声,在无人注意时,门悄悄地打开。
陶如琢从门外走了进来。
刹时,时间暂停,所有人皆停下手中的动作。
“我回来了。”陶如琢淡淡地说,清冷的嗓音如凤凰啼鸣,消弭一切争端。
父亲好似川剧变脸,怒容切换成笑脸,丢下扫把,亲切地说:“阿琢你回来了呀。试验还顺利吗?”
“嗯。”陶如琢点了点头,随即环视家中情况。
母亲立马捡起扫把,尬笑道:“我们在打老鼠,真是好大的老鼠呀。不过,你放心,它绝对没去你的房间。”
“哦。知道了。” 陶如琢没有多问什么,背着包回房去了,仿佛刚才家里发生过的闹剧全与他无关。
夫妻俩这才松了口气。他俩对大儿子实在是又爱又惧。这孩子是家庭的希望。他们俩学识平平,依靠亲缘关系和时代红利在事业单位谋了个好职位,同时借着人脉做点小生意赚钱。虽说两人收入已经达到小康家庭的水准,却一心想要实现阶级跨越,轻松赚大钱,扑腾了大半辈子,也没弄出点大的水花。好在祖坟冒青烟,生了个争气的儿子,在爷爷的教育下,自小学习自觉,成绩优异,在学业上一路稳进,初中时获得全国奥数冠军,十六岁参加高考时便夺得市状元,被本地985名校录取。其出众的表现,让整个家族都有光彩,虽说是学生物制药的,却能像律师一样,帮族人研究一些赚钱的项目是否值得暗藏陷阱,帮父亲摆脱小人的纠缠。
要说陶如琢有什么不好,那就是平日里过于沉默寡言,一旦开口说话,条分缕析,令人无从辩驳。父母将来都指望他,自然不愿在他面前丢了颜面,不想让他看到家里乱糟糟的景象。
陶兰泽因哥哥突然回家而逃过一劫,却并没对哥哥感恩待德,反而因父亲的区别对待越发忿忿不平。
他一边写作业,一边却回想着,哥哥修长的腿,冷漠的脸,想着想着他不由自主在计算草稿上画画,随后又嫌弃地把草稿撕了,端起习题集走到哥哥房门口,扣了扣门,朗声道:“哥,我有一道题不会做。”
陶如琢头也不回地回应道:“进来吧。”
陶兰泽闪身进屋,把门合上,大步走到哥哥身旁,看见哥哥正在写笔记。
虽然陶如琢一向喜欢钻研前沿科技,正在训练AI模型,却仍然保持用手写的方式记笔记的习惯。台灯为专注的脸勾勒一层金边,令俊秀的眉目呈现出与酒吧灯光下截然不同的典雅风致。
陶兰泽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心里堵得慌,忍不住吐嘈道:“你真不愧我们学校最优秀的校草,在欢喜佛这条赛道上也是罕逢对手的。”
哥哥放下笔,扭头看他,一脸平静地说:“我去那里是为了完成一个社会学试验。”
一句话把陶兰泽原先准备好的问题都堵了回去,他只得追问:“什么试验。”
哥哥:“观察清吧客户的社会属性分布,谈论的话题,以及对他们俊美同性的反应等等。”
陶兰泽感觉别扭极了:“哥,那可是GAY吧。”
哥哥反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去那里。”
陶兰泽心虚地反驳:“我只是去看看热闹,长长见识,你可是经常在那里混,那怎么能一样。”
哥哥:“谢谢你的关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陶兰泽看着哥哥那玉石般润泽白皙的脸,天鹅般修长的颈/项,回想起清吧中那些猥/亵的话语,心里那团无名火,一半往脑冲,一半朝下窜,咬咬牙低声问:“那些家伙在背后说你的坏话,难道你没听到吗。被当作YY的对象,难道你不恶心?还是说,你喜欢扮演被癞蛤蟆觊觎的天鹅,喜欢俯视他们看得见摸不着,只能放肆意/淫的人性丑态。”
哥哥:“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我只是个客观的观察者,只想多收集思想样本。
“咚!”陶兰泽怒而锤桌,他把哥哥视作供桌上的玉佛,不可亵渎,哪知这尊佛自愿化身泥塑,和着雨,融为泥,归于尘。
“你就不怕我告诉爸爸妈妈吗?”陶兰泽问完这句话便后悔了。
“你已满十六岁,是个完全刑事责任人。我无权操纵你的思想和行为,不想干涉你的言论自由。”
果然。陶兰泽苦笑,他就知道哥哥会这么说,失望地转身离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毕竟他的哥哥一向如此,理性、冷静,没有凡人喜怒哀乐,爱恨嗔痴,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客观记录并分析着一切。
他早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只是仍不甘心。一次次地刺探,一次次铩羽而归。
只是扭头离开的他不知道,在他转身后,他的哥哥陶如琢双手颤抖,提起笔,却无法继续书写。
备注:如琢:取自《诗经·卫风·淇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兰泽:长兰草的沼泽,也可指兰花制作的香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