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跟我回家吧（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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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姐，我想问问你，你那有没有小孩儿穿的衣服啊？”
“你说啥？”厨房里锅铲声太大，卢兰没听清。
白修叶扯着嗓子：“我说，小孩子穿的衣服。”
卢兰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早没了，我儿子都多大了。你问这干嘛，你不会、不会吧，你才高三啊。”
白修叶讪讪道：“当然不是我的。是我捡的，十岁了。”
白修叶抓了个炒菜的空挡，把他捡着凌之林这事给简单说了下。他爸妈过世之后，他就一直在卢兰这个餐厅打杂工，卢兰是他家的亲戚，也是他妈的好朋友，这些年来，白修叶得了很多她的帮助。
卢兰听完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白修叶能从她脸上看到些许不赞同。
“兰姐，你放心吧，这孩子还算懂事，应该也比较好养活。我保证，不会影响到别人的，我该来你店里帮忙也还是会来，这不还指望你给我发生活费吗。嘿嘿。”
卢兰叹了口气：“修叶，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就是太善良了，你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子啊。”
“谁说的呀，再过几个月我就成年了。但是现在嘛，你能不能跟姐夫说说，让他帮忙解决一下小灵芝上学的问题呀。”
“谁？”
“呃，就是凌之林。兰姐他才十岁啊，肯定要继续上学的。还有他的户口……”
白修叶一通好说歹说，嘴皮都快磨破了，卢兰终于答应会帮他搞定，白修叶终于松了一口气。
临走前，卢兰还是没忍住说：“你真的要养他？”
“嗯……有个人说说话嘛。”
“那你打算养到什么时候？”
白修叶微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总之谢谢你了兰姐，高考完了我天天来帮你炒菜。”
他搓了搓有些僵硬的脸，打起精神来，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牙刷水杯之类的，还挑了几件童装，拎着购物袋往家走。
“小灵芝！”
他一打开门，发现凌之林就站在门前，把他吓了一跳。
“干嘛啊你，又不是看门狗。烧退完了吧？”
“嗯。”凌之林似乎有点小心翼翼的，“哥，你回来了。”
白修叶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这是你的杯子，你的拖鞋，你的枕头，还给你买了几件衣服。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审美，可不管你喜不喜欢，买了就给我穿上。”
“还有，你应该很快就可以去上学了，到时候我看我有没有时间去接你，高考前肯定是没有了，那你就自己回来。”
他自顾自说了一大堆，没听到凌之林吭一声，他疑惑地扭过头去，“听到了没？”
凌之林站在他身后，眼睛低垂，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只见他嘴唇紧紧抿着，身体微微颤抖。
白修叶皱眉，不解道：“不想去上学？我跟你说……”
凌之林突然一个虎扑，两条胳膊死死圈住他，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白修叶揉了揉腰前的小脑袋，“干嘛啊你？”
凌之林抱紧了他的腰，闷声道：“哥，谢谢你。”
白修叶的手一顿，哼笑道：“别整那么肉麻的，你以为我是慈善家吗？以后家务就你包了，不会的就从现在开始学。昨天袜子都没给我拧干……”
白修叶想象了一下小灵芝拧袜子的场景，就觉得好笑，碗都不会洗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洗袜子。以后有他忙活儿的。
“行了行了把手松开，刚打完工回来一身汗味油烟味，你也不嫌弃。”
他眼珠子转了转，瞄了一眼厨房，“今晚就教你做饭吧。”
白修叶把青菜泡水，又抽出一把文武刀，料理晚上买的茄子。他边切边说：“从左往右，分别是剔骨刀，削皮刀，桑刀……嗯，一般也用不到那么多，你以后可以来兰姐的饭店里看看，里面种类更多。”
凌之林就看着他动作，时不时点点头。
白修叶把茄子下锅，把锅铲塞到凌之林手里，“你先炒两下，很简单的，我去阳台拔两根葱。”
还没等他掐完两根绿苗，就听见凌之林在叫他，声音很着急。
“怎么了怎么了？”
白修叶冲进厨房，就看见锅里烧起来了大火，凌之林抱着锅铲站得老远，像是被吓傻了。
白修叶一把抄起锅盖，找准时机盖了上去，过一会儿火就灭了。他把锅盖揭开，发现里面的东西都糊了，黑成一团。
“吓到你了？没事的，茄子太吸油了，其实烧一烧味道也还行哈哈哈哈。”
白修叶本来想问他和以前他家那个阿姨比谁做的饭更好吃，但是又怕提起小孩儿的伤心事，就没问。
吃完饭他又押着凌之林去洗碗，威胁道：“摔碎一个就一天不能吃饭。”
从头到尾凌之林竟然都没表现出一点不耐烦，这大大超出了他对这个年龄段小孩子的认知。不过转念一想，小灵芝才来他家几天啊，还没摸透呢，就算有不满肯定也要藏好了捂严了。
他就悠悠叹气：“哎呀有人伺候可真好呀，后悔没早点捡个小孩儿过来。”
凌之林看似很认真地问他：“你要是先有了别人，还会要我吗。”
这话问的，怎么那么别扭呢。
白修叶故意道：“要那么多干嘛，我又不吃小孩儿。”
果然，凌之林脸上浮现出一抹伤心之色，但是很快又流露出喜悦之情，变换之快，让白修叶大为震惊，“那还好你只捡了我。”
“怎么，跟着我很好吗？这么喜欢给人当保姆？”话一出口，白修叶就有点后悔了。但是他没办法，手上没活儿，嘴就闲不下来。
凌之林小手还沾着泡沫，转过头来定定看着他：“只要你不抛弃我，我干什么都可以。”
这话说的……白修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他被小灵芝那澄澈的目光看得发麻，只得道：“我都把你带回家了，肯定会对你负责的啊。”
他试探地问了句：“你想不想回去看看？就是凌水港那边，说不定可以找到你其他家人。”
凌之林抿住唇，长长的睫毛跟把小扇子似的一扇一扇，半晌，才低声道：“我没有家人了。”
白修叶不喜欢这么沉重的气氛，大手使劲揉了揉小灵芝的头，笑道：“说什么呢，你不是还有我吗。得了，你赶紧刷碗吧，我洗澡去了。”
他走后，凌之林还愣怔在原地，白修叶刚刚那句“你还有我”给他心湖重重一击，无可抑制地泛起涟漪，鼻子也涌上一股酸意。
十岁的孩子，记忆力和理解力都足以让他明白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越是逃避，越是想忘记，那些记忆就越是要往他眼前涌现。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忘不了他是怎样疑惑地接过女人手里的袋子，是怎样狼狈地追在男人的车屁股后面跑，是怎样摔了一跤又一跤，直到再也爬不起来，直到满身沾满泥，最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大雨里，等待着自己的命运降临。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被自己的家人抛弃了。
即使白修叶没有给他看那条新闻，没有告诉他那场大火，在凌之林心里他们也是都死了。那些眼泪与其是哭他们，不如说是在哭自己。
凌之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就是这双手，在那天晚上抓住了白修叶的衣角，刚刚搂住了白修叶的腰，现在又在给白修叶洗碗。
希望这双手可以快点长大，最好可以包裹住白修叶的手，这样就可以抓得很牢很牢，永远也不用担心被落下。
白修叶浑然不觉，舒舒服服洗完澡出来，掏出卷子就开始刷题。
马上就要模考了，白修叶并不像老陈说的那样不知道“紧张”，他也在好好准备。不过他也没想着当最黑那匹马，光宗耀祖还是咋的，毕竟祖宗都死光了。他的成绩一般，这也不能怪他，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学习，如果能够正常发挥上一个本地的大学就很知足了。
他奋笔疾书，一下子就沉浸到书本里去了。等他再次抬头，发现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伸了个懒腰，发现小灵芝抱着枕头在看他。
“我去，你干嘛呢，吓死我了。”
“哥，我睡不着。”
白修叶惬意地眯起眼睛，“你是想等我一起吧。”
凌之林乖巧地点点头，“嗯。”
“哈哈，小孩儿啊你，没人在身边就睡不着？”
其实他刚开始一个人住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根本睡不着。此刻看凌之林就更加可怜，赶紧搂着他躺床上去了。
白修叶抖抖唯一一床被子，恶狠狠道：“小灵芝你今天没给我暖床啊？”
凌之林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我忘了。”
“哼，以后给我记着。靠，刚刚坐了那么久脚都凉了，罚你给我暖暖。”白修叶坏透了，把冰凉的双脚贴上凌之林温暖的小腿。凌之林哆嗦了一下，没有躲开。
室内陷入黑暗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近距离看着彼此。
白修叶心里涌上一股温暖的情绪，就好像，这样子也不错。生活已经够累了，学习已经够苦了，回到家还要一个人，未免也太心酸了吧。小灵芝闷是闷了点，但好像还挺可爱的。
他的睫毛抖了抖，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