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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秒速搏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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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问躺在地上,眼飞金花,太阳穴刺痛,手脚不由自主地剧烈痉抖。
刁鸿想把他扶起来,但被阳秦阻止了:“别动!”
刚刚听谢角才的描述,应该是颈椎骨节的错位,若再搬动可能会造成进一步的损伤。
阳秦蹲下来,他慢慢托起刁问的脑袋,手摸到脖颈。指头一捏,借用胳膊的力量猛然扭动,只听咔哒声响,刁问惊得瞪大了双眼。
“好了!”阳秦说道。
刁问坐起来,转脖子,轻盈,松快,腿脚也不麻了。
刁大武术师嗷嗷地笑,他一个鲤鱼打挺,抬臀飞起,稳稳站住,刁鸿跟谢角才都松出一口气。
这时,站在一边前来踢馆的人抱着胳膊发出冷笑,问道:“还比不比了?”
刁问自知敌不过,便一把揪住刁鸿的后脖领,将他逮了过来,一口应下:“比,我儿子跟你们比。”
刁鸿是不愿意比武的,每次出赛都是被刁问逼迫。
刁问恨铁不成钢,一拍刁鸿的后脑勺,想骂他,但在众人面前又不能让儿子下不来台,他决定等青威武馆的人走了之后再好好教训这个臭小子。
而青威武馆的两个武师却是不走,他们盯着刁鸿打量。
刁鸿,由他爹亲自取了名号:刁飞鸿,蛟江武界的人无一不知。
十五岁出道,在青龙赛上夺得少年组冠军。打得一手好拳,破玉跟百花飞,招式以快著称,出手只见飞影,对手三招之内必然倒下。
然而十八岁之后,这小子莫名其妙地就不打拳了,甚至很少出现在各大赛事上。后来再比招,就开始用飞腿。
不过刁鸿的飞腿远远不如破玉拳跟百花飞,曾经意气风发所向披靡的所谓“叶问十八代传人”就落到了如今寂寂无名的境地。
刁鸿被这两人盯得难受,手一挥,叫谢角才送客。
武师一笑,便道:“刁中师,三个月之后龙门见。”
刁鸿眼皮一抬,射出两道逼人的凛冽目光。
龙门武赛,四年一次,到时各方的武术家都会在蛟江龙门汇合,互相出招比试。
这种类似于金庸小说中的武林大会,刁鸿其实也只是听说,并没有真的参加过。
八年前龙门比武,刁鸿才十三岁,跟在他爸屁股后头去看比赛。
两个拳师打着打着就双双捂住肚子屙屎去了,奇的是,后边的几场比赛拳师们入场没多久也纷纷下台蹿进了厕所。
刁鸿后来看新闻说,大概是这次举办赛事的赞助商阿发大排档提供了臭猪肉当餐食,导致拳师们全部食物中毒。
而四年前那一次龙门比武则更离谱,因为刮强台风卷走了两位宗师级的拳师,这比赛就只能中止。大家忙着去搜寻宗师,魁首龙头就被刁鸿拿走了,当成玩具放在柜子上。
刁问早就想让刁鸿参加龙门武赛了,可惜刁鸿因为三年前的那件事连拳都不肯练。
好不容易把他逮回武馆,苦口婆心地劝,这小子才勉强同意学飞腿。
可对一个拳师来说,拳才是重中之重,飞腿只是锦上添花,学得再好都不能成什么气候。
青威武馆的人终于走了,他们在门口出拳,砰一声将刁问武馆的招牌砸成两截。
这是踢馆的规矩,刁鸿虽然生气,但无可奈何。他走出去,默默地将招牌捡起来。
“刁鸿!”阳秦走出来,叫他。
刁鸿转头,阳秦看着他,在明亮的太阳底下却依然看得不甚清晰。
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将两块断裂的招牌捧在怀里,脑袋低着,像个沮丧的小孩。
阳秦上前,摸到他的手。
修长,皮肤上有疤痕,骨头略微畸错,都是打拳弄伤的。
他知道刁鸿在天气潮湿的时候会闹病痛,所以总是来问他要黑虎药膏。
“等你下次打赢了就重新做一块新的招牌挂上去。”阳秦说。
刁鸿摇摇头:“不会赢的,我不想再去打擂台赛。”
阳秦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说:“那就不打,先养伤,今晚我在推拿室等你,你关了门过来。”
刁鸿感觉阳秦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手心被汗水潮湿,发热,有一种柔软的触感。
他朝阳秦笑,垂着眼睫,是一种暗恋的羞赧而甜蜜的笑。
此时,刁问大师站在玻璃窗后边瞧着两人。他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只对谢角才发表自己的无尽赞美:“这个小伙子蛮不错的嘛,相貌登样,人品也端正,没想到不是绣花枕头,正个骨还很像那么回事。”
谢角才撇撇嘴,不答话,心说等你儿子把人家娶进门我看你还夸不夸得出来。
刁问笑了两声,他是对自己劫后余生的喜悦,继而又说道:“你跟飞鸿讲,让阳秦少付半年的房租吧。”
谢角才把话原模原样地告诉了刁鸿,但十分不合时宜。
当时是七八点钟,几个按摩师搓澡大爷都在堂子里。他们闲得聚在一处打牌,吃烤紫菜。
谢角才拿着遥控器找蛟江台,要继续昨天的狗血八点档,一边跟刁鸿讲话:“姨夫说给阳秦退半年的房租,算他的谢礼。”
阳秦正从推拿室里出来,他想倒杯水,闻言便说道:“我没有付房租的。”
谢角才问他:“为什么不付房租?”
阳秦在这水汽茫茫的澡堂子里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瞎子,他看不见刁鸿对他使眼色,比划手势,坦言道:“刁老板说澡堂子给员工包吃住。”
霎时,打牌的按摩师都惊得瞪大眼,他们跳起脚来哄到刁鸿面前,质问道:“什么时候说的包吃住,我们怎么不知道?”
刁鸿脸一红,急忙冲出人群溜进隔壁房间去了。
正准备上锁,门一推,有人进来。
刁鸿急得想喊,却听见阳秦的声音:“是我。”
他摸摸索索的,因为看不清所以捉住了刁鸿的胳膊。刁鸿忙将他拽进来,关门落锁。
外头闹哄哄,刁鸿全然不管了,他都交给谢角才去应付敷衍。
然而,刁鸿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他突然发现,这原来是阳秦的推拿室。
空间不大,只有两张推拿床,一台烘照灯,还有一座放跌打膏药的小柜子。
原本就狭窄,两个大男人站在帘子后头,就更加逼仄了。
阳秦还攥着刁鸿的手,他能感觉到他急促跳动的脉搏,血液在汩汩流动,爱情击中心脏。
“阳阳阳秦——”
“嗯?”
头顶的旧灯泡突然发暗,光变得柔软而暧昧,照在他们脸上。
刁鸿说不出话来了,他只是紧张地盯着阳秦。
阳秦轻轻推他的肩膀:“你躺下。”
刁鸿不知觉就倒在推拿床上,他的腰被掐住了,阳秦提醒道:“放松!”
喉咙滚动,连唾液都变得甜丝丝,他看见阳秦慢慢地俯身下来,小巧精致的鼻尖差点碰上他的脸颊。
刁鸿猛地闭住眼,他在等着什么。虽然它来得太过迅疾,来得猝不及防,甚至没有任何的缘由也几乎毫无头绪,可它就是这样要发生了。
刁鸿攥紧拳头,准备失去自己的初吻。
然而,阳秦拍他的肩膀,说道:“翻身,我给你推一推腰背,这样明天能松快点。”
刁鸿睁眼,看见阳秦手里拿着一瓶红花火油。而那瓶油,刚刚就放在距离他脑袋半米远的小桌台上。
“哦!”他应一声,彻底死了心,失落地翻过身去。
不知怎的,这回阳秦的动作很轻,不像是推拿,倒像是没什么力道的按摩。两人谁都没说话,刁鸿逐渐地就睡过去了。
阳秦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停下动作。他俯身,贴得很近,因为想看清刁鸿的脸。
在他面前就结巴的可爱的刁老板,那个经常打扮得招展花哨的刁老板,那个在大家眼中俊俏非常的刁老板,暗恋他的刁老板。
阳秦拨开了刁鸿的刘海,他认真,仔细地看着他的脸。
乌黑的眉毛,双眼皮很浓,鼻梁高高耸起,嘴唇略显薄一点。
阳秦在看得见的时候观察过自己的脸,他也是薄嘴唇。
这不免使他想起盲校门口那个发宣传单的女人,她告诉他薄嘴唇的人反而深情。这跟中国的说法不一样,阳秦问她为什么,她说她也不知道,是上帝告诉她的。然后她问阳秦要不要信上帝,阳秦问她,信上帝可以让我看得见吗?那个女人笃定地说可以,又说她们马上要离开了,如果想找她们就坐向东的船。阳秦没有去,他买了到蛟江的船票,一路向西奔流,抛开了上帝。
上帝是什么,阳秦不知道,他每次想到上帝就想到自己的薄嘴唇。现在,还有刁鸿的薄嘴唇。
他的手情不自禁去摸刁鸿的脸,触碰他,像是触碰一个具象化的上帝,一种信仰。
刁鸿突然动了一下,在他睁开眼之前,阳秦猛地撤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