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糖衣炮弹 ...
-
孙劼正跟我讲到如何在他的《我的世界》服务器里建造下界要塞，眼睛亮得像两颗跳动的火把。"我可以用红石给你做个自动门..."他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校服袖口沾着一点墨水渍。
"真的？那太——"
我话还没说完，刘向阳在我旁边喊："孙劼，过来，不许和她讲话。"
孙劼的肩膀明显垮了下来，他看了我一眼，嘴角扯出一个抱歉的弧度："那个...下次再聊。"
他起身时带起的风掀开了我的数学书页，露出里面那个鲜红的"2"。
我看着孙劼被刘向阳拽走，后者的手掌示威似的低头看了看我。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每次只要孙劼和我说话超过五分钟，刘向阳就会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准时出现。
"别理他们。"
孟佳从前排转过头，递给我一块小熊饼干，
"刘向阳就那德行，看不得别人玩得好。"
我咬掉小熊的脑袋，盯着刘向阳那边。孙劼被他带到旁边空位，像个人质。刘向阳故意提高音量："某些人数学考2分还有脸打游戏..."周围几个男生配合地发出嗤笑。
课桌下的手攥成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
放学铃响，我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王明洋不知从哪冒出来，往我桌上丢了张纸条："明天我和你玩MC？"
他眨眨眼，没等刘向阳看过来就溜走了。
纸条背面画着个笑脸，牙齿缺了一颗——正是刘向阳上次摔掉的门牙位置。我忍不住笑了，把纸条夹进语文书里。
周末刷短视频时，我看到有人用彩色便利贴折成小糖纸，里面包着水果糖，整齐地码在玻璃罐里，阳光下像一罐彩虹。周一我就去小卖部买了三板便利贴和两包水果糖，粉的黄的绿的，亮得晃眼。
数学课上，李老师在黑板上推导公式，粉笔灰簌簌落下。我在桌子掩护下小心翼翼地折着糖纸。便利贴对折，两个角按住，最后把糖放进去，像包一个小粽子。这比数学简单多了，至少我知道每一步该怎么做。
"万康馨！"
李老师的教鞭突然敲在我桌上，
"上来做这道题。"
全班目光齐刷刷射来，我慌忙把半成品糖纸塞进桌洞。黑板上的题目像天书，我捏着粉笔的手心沁出汗来。
"不会？"
李老师冷笑，
"那就站着听。"
我靠墙站着，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桌洞。那片粉色的糖纸露出一角，像朵害羞的小花。站着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王明洋的后脑勺，他今天洗了头，发梢还带着湿气，在阳光下泛着棕色的光泽。
下课铃响，我立刻掏出未完成的"工程"。
孟佳好奇地凑过来："这是什么？"
"糖衣炮弹。"
我神秘兮兮地把包好的第一颗糖递给她。粉色的便利贴糖纸上，我用荧光笔画了颗小爱心。
"哇！"
孟佳惊喜的叫声引来几个女生围观。很快我的小发明在女生堆里传开了，连学习委员王佳恩都来问我怎么折的。
"给我也包一个嘛~"
刘卓晃着我的胳膊。我们三个头碰头地围在课桌前，像在进行什么秘密仪式。
男生那边，刘向阳故意大声咳嗽："幼稚。"
但他频频往这边瞟的眼神出卖了他。
三天后，我的便利贴糖果已经装满了一个小礼盒——那是上周买钢笔送的赠品，绒面质地，盖子上有只金属小鸟。我把它放在课桌最里面，时不时摸一颗出来吃，或者送给夸它好看的女生。
奇怪的是，盒子里的糖消耗得出奇地快。我明明记得早上放了五颗，午休时就只剩三颗了。
"你拿我的糖了吗？"我问孟佳。
"没啊，"
她摇头，
"不是你送给王明洋了吗？我早上看见他在吃绿色的那颗。"
"什么？"
我瞪大眼睛，
"我从来没——"
体育课的哨声打断了我的话。那天测800米，我跑完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喉咙里泛着铁锈味。拖着灌铅似的腿回教室时，走廊上遇到了崔华杰和杨皓宇——刘向阳的哼哈二将。
"万康馨~"
崔华杰怪声怪气地叫我，
"包那么多糖果打算送谁啊？"
他挤眉弄眼的样子让人想往他脸上揍一拳。
"还放礼盒里，啧啧。"
杨皓宇附和道，手指做了个恶心的心形手势。
我愣住了："什么送谁？"
"哦对不起哈，"
崔华杰突然夸张地捂住嘴，眼睛却笑得眯成一条缝，
"忘了告诉你，我们每次趁你不在就偷吃好几颗呢！哈哈哈哈！"
杨皓宇跟着大笑，露出矫正牙齿的钢箍："刘向阳说反正你也包不完，不如帮帮你——嗷！"
我抄起走廊上的拖把就抡过去，他们尖叫着躲开，笑声却更猖狂了。
"急啦急啦！"
崔华杰边跑边喊，
"2分同学生气啦！"
拖把"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我站在原地，突然觉得特别累，比跑完800米还累。原来那些消失的糖...我竟然还傻乎乎地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回到教室，我一把拽出课桌里的礼盒。原本满满的糖果现在稀疏得可怜，盒底还粘着一张被糖渍弄皱的便利贴——那是我包的第一颗粉色爱心糖纸，现在只剩糖纸了，里面的糖早被不知谁的牙齿碾碎吞下。
"吃呗。"
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反正也不值钱。"
孟佳担忧地看着我："他们是不是..."
"没事。"
我"啪"地合上盖子，金属小鸟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就是些糖而已。"
下午第一节是自习课。我机械地折着新的糖纸，动作比往常粗暴许多。刘向阳那伙人在后排传阅着什么，不时发出压低的笑声。孙劼坐在他们中间，始终没往我这边看一眼。
王明洋突然传过来一张纸条："他们偷吃你糖了？"字迹潦草得像在生气。
我回了个"嗯"，把纸条揉成团准备扔掉，又展开补了句："别管了。"
纸条传回来时多了行字："放学别走，等我。"
我没回，把纸条塞进了笔袋。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叶子飘进来，落在我的糖纸上。我把它折进去，包成了一颗没有糖的"空气糖果"。
放学铃响，我故意磨蹭到最后。教室里只剩我和值日生时，王明洋从后门溜进来，往我桌上放了袋东西——是超市里最贵的那种进口水果糖，包装上全是看不懂的外文。
"藏好了。"
他压低声音，
"以后我帮你看着。"
我盯着那袋糖，突然鼻子一酸。原来被人看见委屈的感觉，比委屈本身更难忍受。
"谢谢。"
我迅速把糖塞进书包，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不过...不用了。"
"为什么？"
"因为，"
我拿出那个空了大半的礼盒，把今天包的"树叶糖"放进去，"我改做不能吃的了。"
王明洋愣了两秒，突然笑出声。夕阳从西边的窗户斜射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课桌上。那个影子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承诺什么。
第二天，我的礼盒里多了几颗包装拙劣的糖果——明显是生手折的，胶水用得太多，便利贴都皱巴巴的。其中一颗里面包着张纸条："小弟贡品，请大姐笑纳。"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左手写的。
我抬头看向前排，王明洋正假装认真听讲，后脑勺的呆毛翘得老高。阳光照在上面，像一小簇跳动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