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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永恒凋零·大结局 ...

  •   1985年的日内瓦湖,初雪悄然而至。

      林砚之站在"蓝鸢"别墅的落地窗前,看着雪花无声地落入湖面。四十年来,这个习惯从未改变——每天清晨,他都会在这个位置站一会儿,目光扫过湖岸线的每一个角落,仿佛下一秒就会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从薄雾中走来。

      然而今天与往日不同。他的手比平时抖得更厉害,呼吸也变得更加困难。医生上周的诊断言犹在耳:"林先生,您的心脏已经到了极限..."但比起这个,更让他忧心的是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卡尔站在古董店门口,微笑着对他说:"我等你很久了。"

      "先生,有位客人。"管家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砚之微微皱眉。这些年他几乎不见外人,"蓝鸢"别墅也成了当地人口中的"神秘东方老人居所"。

      "谁?"

      "自称马库斯·冯·施泰因,德国来的历史学家。"

      冯·施泰因这个姓氏像电流般击中林砚之的脊椎。他手中的茶杯差点滑落,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却浑然不觉疼痛。

      "让他进来。"林砚之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加嘶哑。

      片刻后,一个金发蓝眼的年轻人走进客厅。他约莫三十岁,穿着深灰色的呢子大衣,五官轮廓让林砚之瞬间恍惚——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角微微下垂的蓝眼睛,简直和卡尔一模一样。

      "林先生,冒昧打扰。"年轻人用流利但带着德式口音的英语说道,"我是马库斯·冯·施泰因,卡尔的侄子。"

      林砚之的手指紧紧抓住扶手,指节泛白。四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当面提起卡尔的名字。

      "坐。"他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马库斯坐下后,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我在整理家族档案时发现了这个,觉得应该亲自交给您。"

      信封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磨损。林砚之接过它时,闻到了淡淡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木香——卡尔惯用的古龙水味道。信封上用德文写着:"致林砚之,仅本人亲启。"

      "这是..."

      "叔叔1944年写下的,托付给我父亲保管。但战争结束后,我父亲被关在东德,直到去年去世前才告诉我这件事。"马库斯解释道,"信的内容我没看过,但根据其他文件,这应该与'鸢社'有关。"

      林砚之的呼吸变得急促。他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是卡尔熟悉的笔迹:

      "亲爱的林,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们终究没能再见。请不要悲伤,因为我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

      达豪的情况比想象中糟糕,但'鸢社'的联络网仍在运作。我与其他几名成员建立了小型抵抗组织,帮助囚犯传递消息、藏匿食物。我的愈合能力在这里派上了用场——纳粹医生对我很'感兴趣',这让我有机会接触更多信息。

      最重要的是,我找到了关于你父亲的记录。1936年他在柏林被捕,因拒绝配合'鸢社'基因研究而被处决。他是真正的英雄,林,他保护了无数像你这样的'红鸢'血脉。

      至于我,恐怕时日无多了。党卫军发现了我们的活动,明天我将被转移到特殊实验室。但别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最后的行动——实验室里有我们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来,但希望你能明白:从上海初遇那天起,我对你的感情就从未掺杂任务或义务。我爱你,只因你是你。

      如果命运垂怜,我们会再相见。若不然,请在每年初雪时,对着日内瓦湖的方向想念我。我的灵魂会跨越千山万水,找到你。

      永远属于你的,
      卡尔
      1944年12月24日"

      泪水模糊了林砚之的视线。信纸上的日期是卡尔被带走两年后写的,这意味着他至少活到了1944年圣诞节!而且信中提到了"特殊实验室"和"最后的行动"...

      "他还活着?"林砚之猛地抬头,声音嘶哑,"战后呢?有没有他的消息?"

      马库斯犹豫了一下:"根据我查到的档案,叔叔确实活到了战争结束。1945年4月29日,美军解放达豪时,他在被转移的囚犯名单上。但之后..."他叹了口气,"记录很混乱,有人说他帮助美军辨认纳粹医生后去了瑞士,也有人说他在混乱中被苏联人带走了。"

      林砚之的心脏剧烈跳动,耳边嗡嗡作响。卡尔可能活下来了!这个念头让他既狂喜又痛苦——四十年,他浪费了四十年在错误的寻找方向上!

      "您还好吗?"马库斯担忧地问。

      林砚之摆摆手,强自镇定:"还有什么线索?任何细节都可能重要。"

      马库斯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叠复印件:"这是我从达豪纪念馆档案室找到的。最后一页有段囚犯证词,提到了一个代号'冰医生'的德国军官,特征与叔叔吻合。"

      林砚之急切地翻阅文件,大多是无用的行政记录。直到最后一页,一段手写证词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个金发军官不一样。他偷偷给我们药品,教我们如何应对审讯。我们都叫他'冰医生',因为他的眼睛像冰一样蓝,却能给人温暖。解放前一天晚上,他组织我们销毁实验数据,然后带着几个重病号先撤离了。后来听说苏联人截获了那辆卡车..."

      "苏联人..."林砚之喃喃自语。冷战时期,他多次尝试打探苏联战俘营的消息,但铁幕那边的信息几乎无法获取。

      "还有这个。"马库斯又拿出一张照片,"纪念馆墙上的名字。"

      照片上是达豪集中营纪念墙的一部分,众多名字中有一个被红圈标出:"Carl von Stein"。

      林砚之的血液瞬间凝固。这是死亡名单?

      "不,别担心。"马库斯赶紧解释,"这是幸存者名单墙。名字旁边有颗小星星,表示战后确认存活但下落不明。"

      希望重新燃起,林砚之感到一阵眩晕。他必须亲自去达豪看看。

      "马库斯,你能带我去那里吗?现在,马上。"

      年轻人面露难色:"林先生,您的健康状况..."

      "四十年来,我活着只为了这一刻。"林砚之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如果你不帮我,我就自己买机票去。"

      马库斯看着眼前这位八旬老人眼中的执着,最终点了点头:"我去安排。但您需要医生陪同。"

      三天后,林砚之踏上了德国的土地。十二月的寒风刺骨,但他裹紧大衣,坚持直接前往达豪。集中营遗址如今已成为纪念馆,灰色的高墙和铁丝网在冬日的阴霾中显得更加压抑。

      "幸存者墙在那边。"马库斯指着东南角的一堵石墙。

      林砚之拄着手杖,一步步走向那面刻满名字的墙壁。他的心跳得如此剧烈,几乎要冲破胸膛。终于,他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名字——"Carl von Stein",旁边确实有一颗小星星。

      "他还活着..."林砚之轻抚那个名字,泪水滚落。

      "林先生,这里有位老人说认识叔叔。"马库斯带着一位白发苍苍的犹太老人走过来。

      老人眯起眼睛打量着林砚之:"你...是'红鸢'?"

      林砚之一震:"你怎么知道?"

      "卡尔常说,如果他死了,希望有人能告诉你他的爱。"老人用带着浓厚口音的英语说,"我是约瑟夫,曾和他关在同一区。解放前夜,他带着几个病人先走了,包括我儿子。苏联人把他们带走了,但1947年我儿子回来了,说卡尔在途中帮助他们逃脱,自己却被抓回去了。"

      "抓回哪里?"林砚之急切地问。

      "莫斯科。卢比扬卡监狱。"老人叹息,"我儿子说卡尔有特殊价值,苏联人想要他的'愈合能力'。"

      林砚之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卡尔可能被带去了苏联!而他曾在1950年代多次前往瑞士与东德边境,却从未想过要往更东的地方寻找...

      "还有更多信息吗?任何细节都可以。"林砚之几乎是在乞求。

      老人摇摇头:"抱歉,只有这些。但你..."他指着林砚之脖子后面露出的红色胎记,"卡尔说这是'鸢社'最高纯度的标记。他说你比他强大得多,能感知到彼此的存在。你...没试过吗?"

      林砚之如遭雷击。多年来,他确实偶尔会梦见卡尔,尤其是在身体虚弱时。那些梦境如此真实,他总以为是记忆作祟。但如果...如果那是"鸢社"能力的体现?

      回到酒店后,林砚之高烧不退。医生诊断为急性肺炎加上心脏衰竭,建议立即住院。但林砚之拒绝了,他要求回到日内瓦湖畔的"蓝鸢"别墅。

      "至少让我陪您回去。"马库斯恳求道。

      林砚之虚弱地点头。飞机上,他一直在翻阅卡尔的信和日记,试图找出更多线索。但体力的极限已经到来,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昏睡,梦里全是卡尔的身影。

      回到别墅后,林砚之的病情急剧恶化。医生明确表示,他的心脏随时可能停止跳动。

      "马库斯..."林砚之在一天清晨突然清醒,声音异常平静,"帮我个忙。"

      "任何事,先生。"

      "把我的怀表拿来,还有...梳妆台抽屉里的那个信封。"

      马库斯照做了。怀表依然是那个停在11:03的德国怀表,信封里则是林砚之这些年来写给卡尔却从未寄出的信。

      "如果我死了,"林砚之将怀表和信封交给马库斯,"请把这些和我的骨灰一起,撒在日内瓦湖。卡尔说过...他的灵魂会找到那里。"

      马库斯眼眶湿润:"您不认为他还活着吗?"

      "我认为..."林砚之望向窗外的湖面,"生死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界限没那么分明。"

      当晚,雪下得更大了。林砚之让所有人离开房间,只留下窗户微微开启,让冰冷的空气流入。他躺在床上,手中握着怀表,目光落在墙上的老照片上——那是1937年的上海外滩,他和卡尔唯一的一张合影。

      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但林砚之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他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在脖子后的胎记上,就像汉斯多年前教他的那样。渐渐地,胎记开始发热,一种久违的清明感流遍全身。

      突然,他听到了脚步声——不是来自门口,而是从湖的方向。轻盈的,熟悉的脚步声。林砚之睁开眼,看到一个身影站在敞开的窗前。金发在月光下泛着银辉,冰蓝色的眼睛含着笑意。

      "卡尔..."林砚之没有惊讶,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我等你很久了。"卡尔微笑着说,声音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他穿着初遇时那套德军制服,但没有任何军衔标志,就像林砚之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年轻英俊。

      林砚之试图坐起来,却发现身体轻飘飘的。低头一看,自己不知何时也变回了年轻时的模样,穿着那件月白色的长衫。

      "这是..."

      "我们的选择。"卡尔伸出手,"来吗?"

      林砚之毫不犹豫地握住那只手。一瞬间,所有的病痛、衰老和悲伤都消失了。他轻盈地跃下床,跟着卡尔走向窗外的雪夜。

      "我们去哪儿?"林砚之问,但其实并不在乎答案。

      "去没有战争、没有立场、没有分离的地方。"卡尔紧紧握住他的手,"只有我们。"

      他们踏着初雪走向湖面,每一步都留下闪亮的足迹,但转瞬就被新雪覆盖。远处,日内瓦湖的灯火在雪幕中朦胧闪烁,像无数颗温柔的星星。

      别墅里,马库斯在凌晨发现林砚之安详地停止了呼吸。老人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手中紧握的怀表不知何时又开始走动,指针正好停在11:03。

      窗外,雪停了。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湖面上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上,直到他们与晨光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永恒凋零·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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