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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太子悔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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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的棠梨树又开花了。
简季安站在树下,望着满树雪白的花朵,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三年了,自从云韵离开京城,这棵树每年依旧按时开花,却再也没人能与他共赏。
"殿下,苏妃娘娘求见。"李德全小心翼翼地禀报。
简季安眉头一皱:"说本宫身体不适,改日吧。"
李德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了下去。简季安知道他想说什么——太子妃苏婉柔贤良淑德,自己却对她冷淡至极,这不合礼数。但他实在无法勉强自己去亲近一个不爱的人。
一阵风吹过,几片花瓣飘落,恰好落在简季安肩头。他伸手拂去,突然注意到树干上有一道浅浅的刻痕——那是多年前,他和云韵比身高时刻下的记号。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总是安静跟在他身后的少年,那个在他闯祸后默默善后的伴读,那个...在他大婚前夕不告而别的云韵。
"为什么走..."简季安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树皮。
就在这时,一块松动的树皮引起了他的注意。简季安凑近一看,发现树皮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小心地撬开树皮,一个油纸包着的物件掉了出来。
展开油纸,里面是一封信。
简季安的心跳突然加速。信封上没有署名,但那种淡青色的信笺纸,他一眼就认出来是云韵常用的那种。
手指微微发抖,简季安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每一个笔画都像刀子般扎进他心里:
"季安: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远在边关。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实在没有勇气当面道别..."
简季安一口气读完,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呼吸都变得困难。信中字字泣血,云韵倾诉了十年来对他的爱慕与痛苦,以及看着他即将大婚的心碎。
"...那日棠梨树下初见,殿下赠我花枝,我珍藏至今。十年相伴,情根深种,却不敢言。今殿下大婚在即,云韵唯有远走,免增烦忧..."
信纸末尾,一个小小的"安"字藏在花纹中,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发现。
简季安双腿一软,跪倒在树下。三年来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为什么云韵会突然离开,为什么每次见到苏婉柔时他眼中总有痛色,为什么...自己心中始终空落落的。
"阿韵..."简季安将信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写信的人,"你为什么不早说..."
一滴泪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简季安想起自己曾经对云韵说过的那些混账话,想起大婚前云韵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自己醉酒后对他说的那些伤人的话...
悔恨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李德全!"简季安突然大喊。
老太监慌忙跑来:"殿下有何吩咐?"
"备马!我要出宫!"
"这...殿下,马上就是晚膳时间,皇上..."
"现在!立刻!"简季安几乎是吼出来的。
半个时辰后,简季安站在云府大门前。开门的管家见到太子驾到,吓得连忙跪地行礼。
"云墨在吗?"简季安直接问道。
"大公子在书房,奴才这就去..."
不等管家说完,简季安已经大步穿过庭院,直奔书房。云墨正在案前写字,见太子突然闯入,惊讶地站起身行礼。
"免礼。"简季安直接掏出那封信,"这是阿韵写的,对吗?"
云墨看到信纸,脸色微变:"殿下从哪里..."
"棠梨树下。"简季安声音沙哑,"他走前埋在那里的。"他上前一步,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云墨,"告诉我,阿韵现在在哪里?"
云墨犹豫片刻,叹了口气:"边关。在赵将军那里。"
简季安如释重负,转身就要走,却被云墨叫住:"殿下!"
"还有何事?"
云墨神色复杂:"阿韵离京前曾嘱咐我,若殿下问起他的下落,就说...就说他过得很好,请殿下不必挂念。"
简季安苦笑一声:"不必挂念?"他扬了扬手中的信,"看完这个,你觉得我还能不挂念吗?"
回到东宫,简季安立刻召来心腹侍卫陈风。
"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去边关。"
陈风大惊:"殿下,这...没有皇上旨意,您不能擅自离京啊!"
"那就去请旨。"简季安斩钉截铁地说,"就说本宫要去巡视边关军务。"
陈风还想劝阻,但看到太子眼中的决绝,只得领命退下。
简季安独自坐在书房,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封信。每一句话都像刀子,剜得他心头鲜血淋漓。他想起云韵最后一次来东宫时,自己醉酒后对他说的那些混账话...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管本宫的事?"
"滚出去!别再让本宫看见你!"
当时云韵惨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双手,现在想来,简直让他痛不欲生。
"阿韵,对不起..."简季安将信贴在额头,泪水无声滑落。
次日早朝,简季安上奏请求巡视边关。皇帝有些意外,但考虑到太子确实需要历练,便准了奏,只是命他多带侍卫,早去早回。
退朝后,简季安立刻回东宫准备行装。苏婉柔闻讯赶来,柔声问道:"殿下要去多久?妾身好准备换季的衣裳。"
简季安看着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心中一阵愧疚。三年来,他几乎没有正眼看过她,而她却始终恪守本分,从未有过怨言。
"不必准备,我很快就回。"他难得温和地说,"你在宫中...好好照顾自己。"
苏婉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低头应是。
出发前,简季安又去了趟棠梨树下。他小心地将信重新包好,放回树洞,轻声说:"等我找到他,再一起取出来。"
一支百余人的队伍从京城出发,向西北边关疾驰而去。简季安骑在最前面,恨不得插翅飞到雁门关。
然而,刚出京城三日,他们就遇到了麻烦。
"殿下,前方山路被泥石流冲毁了。"陈风回来禀报,"至少需要两天才能疏通。"
简季安皱眉:"绕道呢?"
"至少要耽搁五日行程。"
简季安沉思片刻,突然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陈风,你带大队按原计划前进。我先行一步,改走小路。"
陈风大惊:"这太危险了!殿下万金之躯..."
"这是命令!"简季安不容置疑地说,"给我准备三匹快马,再挑两个最得力的侍卫。"
当天夜里,简季安带着两名侍卫悄然离开大队,改走一条鲜为人知的山路。这条路崎岖难行,但能节省一半时间。
五日后,当他们终于走出山区,三人都已疲惫不堪。更糟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简季安染上了风寒。
"殿下,我们必须找个地方休息。"侍卫赵虎担忧地说,"您烧得很厉害。"
简季安摇摇头:"继续走...离雁门关还有多远?"
"至少还有七日路程。"
"那就别耽搁..."简季安话未说完,突然一阵眩晕,险些从马上栽下来。
两名侍卫慌忙扶住他,强行将他带到附近的一个小镇求医。
小镇上的医馆简陋,老大夫诊脉后连连摇头:"这位公子风寒入肺,若不静养,恐有性命之忧。"
简季安却坚持要继续赶路:"开些药就行...我有要事..."
老大夫无奈,只得开了几副猛药,叮嘱务必好好休息。
当夜,简季安在高烧中昏昏沉沉,梦见云韵站在棠梨树下对他微笑,可当他伸手去抓时,云韵却化作花瓣消散在风中。
"阿韵...别走..."简季安在梦中呓语,惊醒了守夜的赵虎。
三天后,简季安的烧终于退了,但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如纸。两名侍卫苦苦哀求他再多休息几日,但简季安执意要继续赶路。
"已经耽搁太久了..."他咳嗽着说,"阿韵在等我..."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不明白"阿韵"是谁,但也不敢多问。
接下来的路程,简季安几乎是强撑着前进。每走一段路,他就要停下来喘息片刻,但拒绝放慢速度。
七日后,当雁门关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简季安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殿下,我们先去找赵将军吗?"赵虎问。
简季安摇摇头:"直接去关城。不要声张我的身份。"
雁门关比简季安想象中更为雄伟。高耸的城墙依山而建,宛如一道铁壁横亘在戈壁与中原之间。城门口,士兵们严格盘查着过往行人。
简季安三人扮作商旅,顺利混入城中。关城内比想象中繁华,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
"先找个客栈住下。"简季安低声道,"然后打听云韵的下落。"
他们在城中心找了家干净的客栈住下。简季安让赵虎去打听消息,自己则站在窗前,望着不远处的军营。阿韵就在那里,近在咫尺...
傍晚时分,赵虎带回消息:"殿下,打听到了。云公子确实在此,现在是赵将军麾下的骑射教头,很受器重。"
简季安眼中闪过喜色:"他在营中吗?"
"听说今日带兵出关巡逻去了,明日才回。"
简季安点点头:"那明日我去见他。"
"殿下,"赵虎犹豫道,"属下还听说一件事...云公子在边关这三年,与一位姓沈的将军走得很近,两人形影不离..."
简季安脸色一僵:"什么意思?"
"就是...营中都在传,他们关系...不一般。"赵虎小心翼翼地说。
简季安的手猛地握紧,指节发白。三年了,阿韵会不会已经...他不敢想下去。
"备马,"他突然说,"我要去军营。"
"现在?可云公子不在啊..."
"我要见赵明远。"
当简季安亮出太子印信时,守营士兵吓得连忙跪地行礼,飞快地去通报。不多时,赵明远亲自迎了出来。
"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赵明远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简季安扶起他:"赵将军不必多礼。本宫此行隐秘,不宜声张。"
赵明远会意,连忙将简季安引入中军大帐,屏退左右。
"殿下突然驾临边关,可是京中有变?"赵明远神色凝重地问。
简季安摇摇头:"我来...是为私事。"他直视赵明远的眼睛,"云韵在这里,对吗?"
赵明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殿下是为韵儿而来?"
"是。"简季安坦然承认,"我想见他。"
赵明远沉吟片刻:"不瞒殿下,韵儿确实在营中,但今日带兵出巡,明日方归。"他顿了顿,"殿下与韵儿...可是有什么误会?"
简季安苦笑一声:"不是误会,是我的错。"他从怀中掏出一封誊抄的信件,"将军请看。"
赵明远看完信,神色复杂:"原来如此...难怪韵儿三年前突然来投奔我,问他原因却不肯说。"
"他...在这里过得好吗?"简季安轻声问。
赵明远笑了笑:"起初很不适应,吃了不少苦头。但那孩子倔强,硬是咬牙坚持下来了。现在已是军中数一数二的骑射手,将士们都很敬重他。"
简季安眼中闪过骄傲的神色:"他一直很优秀。"
"只是..."赵明远犹豫了一下,"韵儿性子内敛,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这三年,我从没见他真正开心过。"
简季安心中一痛。
"殿下,"赵明远正色道,"韵儿虽是我外甥,但在军中就是我的兵。若殿下此行是要带他走,还请给他选择的权利。"
简季安郑重点头:"我明白。这次来,我只想告诉他...我的心意。无论他做什么选择,我都尊重。"
当晚,简季安被安排在最好的客帐休息。赵明远本想设宴接风,但简季安婉拒了,他不想太早暴露身份。
躺在陌生的床榻上,简季安辗转难眠。明天就能见到阿韵了,三年不见,他会是什么样子?会恨自己吗?会...已经有了新的心上人吗?
想到赵虎说的那位沈将军,简季安胸口一阵发闷。他起身走到帐外,望着满天星斗,思绪万千。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戈壁滩上,云韵正率队在一处绿洲扎营。夜深人静,他独自坐在篝火旁,望着跳动的火焰出神。
"又在想心事?"沈夜走过来,递给他一壶酒。
云韵接过酒壶,轻抿一口:"没有。"
沈夜在他身边坐下:"明日就回关了,赵将军肯定准备了庆功宴。这次我们歼灭那伙北狄游骑,可是立了大功。"
云韵淡淡一笑:"都是沈将军指挥有方。"
"少来。"沈夜撞了撞他的肩,"要不是你那一箭射死他们的头领,胜负还难说呢。"
云韵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火焰。三年了,他已经习惯了边关的生活,习惯了风沙和刀剑,甚至习惯了...不想简季安。
至少他以为自己习惯了。
"你知道吗,"沈夜突然说,"今天探马回报,说关里来了位大人物。"
云韵心头一跳:"什么大人物?"
"不清楚,只知道赵将军亲自迎接,安排在最好的客帐。"沈夜耸耸肩,"可能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吧。"
云韵点点头,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怎么可能是那个人...那人现在应该在东宫,与太子妃举案齐眉,怎会来这苦寒之地?
"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云韵起身走向自己的帐篷。
沈夜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次日正午,云韵的队伍终于回到雁门关。刚入城门,赵明远的亲兵就迎了上来:"云公子,赵将军命您回来后立刻去见他。"
云韵有些意外:"出什么事了?"
亲兵摇摇头:"不清楚,但将军看起来很着急。"
云韵匆匆交代了队伍安置事宜,便跟着亲兵前往中军大帐。一路上,他注意到营中气氛有些异样,士兵们交头接耳,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舅舅,您找我?"云韵掀开帐帘,话音未落就僵在了原地。
帐中除了赵明远,还有一个人。一个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
简季安。
三年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云韵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像是结了冰。那个人比三年前更加成熟了,眉宇间的锐气更盛,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韵儿,"赵明远打破沉默,"太子殿下专程来看你。"
云韵如梦初醒,慌忙跪下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简季安上前一步想要扶他,却被云韵不着痕迹地避开。这个小小的动作让简季安眼神一暗。
"云...云教头不必多礼。"简季安努力保持声音平稳,"听闻你在边关屡立战功,本宫特来嘉奖。"
赵明远识趣地告退:"老臣还有军务处理,先行告退。"
帐内只剩下两人,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起来。云韵始终低着头,不敢直视简季安的眼睛。三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此刻心脏却跳得如此剧烈,几乎要冲破胸膛。
"阿韵..."简季安轻声唤道,声音里满是思念与痛楚。
云韵浑身一颤,后退一步:"殿下若无要事,末将还有军务..."
"我找到你的信了。"简季安直接打断他,"埋在棠梨树下的那封。"
云韵猛地抬头,脸色瞬间煞白。那封信...他以为永远不会有人发现的秘密...
"我不知道..."简季安上前一步,眼中满是悔恨,"阿韵,对不起,我当初说的那些混账话..."
"殿下!"云韵厉声打断他,"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末将现在只是边关一小卒,与殿下...再无瓜葛。"
简季安如遭雷击,脸色比云韵还要苍白:"再无瓜葛?"他苦笑一声,"阿韵,我找了整整三年..."
"为什么?"云韵终于直视他的眼睛,声音颤抖,"殿下已经如愿娶了太子妃,何必再来找我?"
"因为我爱你!"简季安几乎是吼出来的,"从看到那封信的那一刻起,我才明白自己的心意!阿韵,这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云韵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矮几。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简季安...爱他?这怎么可能?
"殿下莫要玩笑..."云韵声音嘶哑,"您是储君,将来要继承大统..."
"我退了苏家的婚约。"简季安打断他,"三年前就退了。"
云韵震惊地看着他:"什么?"
"在大婚当日。"简季安上前一步,抓住云韵的手,"我当众宣布退婚,气得父皇把我禁足三个月。等我出来时,你已经离京了..."
云韵脑中一片空白。简季安退婚了?为什么?难道是因为...
"不是因为你。"简季安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至少当时不是。我只是...无法忍受和一个不爱的人共度余生。"他苦笑一声,"直到看到你的信,我才明白,原来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早就陪在我身边..."
云韵的手在简季安掌中微微发抖。他该相信吗?这会不会又是一场梦?或者更糟,一场玩笑?
"殿下..."他艰难地开口,"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末将现在..."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云韵的话。赵明远匆匆进来,脸色凝重:"殿下,探马急报!北狄大军正向雁门关逼近,距此不过五十里!"
简季安和云韵同时变色。
"多少人?"简季安立刻恢复了太子的威严。
"至少一万,而且..."赵明远看了云韵一眼,"他们打出的旗号是为左贤王报仇,说是要为三年前死在云韵箭下的左贤王之子复仇。"
云韵脸色一白。三年前那场战斗,他确实射杀了一个北狄将领,没想到竟是左贤王之子...
"备战吧。"简季安沉声道,"本宫与你们共守边关。"
云韵惊讶地看着他:"殿下,您应该立刻回京..."
"阿韵,"简季安直视他的眼睛,声音温柔却坚定,"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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