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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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之后，他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冰冷的王座上只剩他一人，无边的孤独四面裹挟而来时，他才彻底明白百年前的那句话。
历经百年，他终于坐上至高无上的位置，但预想中的喜悦并没出现。他有些茫然的看着下首称臣的人们，只觉得空虚。
“惣右介，你一直追求的真是你想要的吗。”
这是百年前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时至今日他仍记得她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
怅然，眷恋，不舍，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里唯独没有恨意。那双漂亮的翠绿色眼睛逐渐失去光亮，仿若上好的宝石蒙了尘。
当时的他对此嗤之以鼻，毫不留情的将长刀从她的身体里抽离，带出绚丽的血花。
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那个早已死去百年的女人，在一开始就将他看透，又无奈的为固执的他扫平一切阻碍。
——然后，死在他的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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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样挥刀的。攥紧，这样…对，是不是比刚刚要省力多了?”
“芽好厉害。”
“…不许叫我名字，要叫千川老师，知道了吗死小鬼？”
“才不要。叫芽感觉更亲近些。”
“算了，随便你吧。”
蓝染惣右介的知识大部分来自千川芽。
“芽，为什么不回家？”
练习了一天斩术的小蓝染累得不行。此刻的他还没变成后来冷漠无情的样子，小小的一只躺在榻榻米上，任由千川芽拿毛巾给他擦拭身体。
千川芽不是流魂街的人。
虽然她从来没说过，但生活的细节里不难看出她应该是贵族家的小姐。可惜他接触的人太少，了解贵族圈子的人更是没有，导致他并不清楚千川芽究竟出身于哪家。
她的动作停了下来，小蓝染不解的看向她，撞进了那片翠绿色的湖水当中。
“…惣右介，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她目光看向窗外，昏黄的灯光下她眉眼间笼罩着令人窒息的哀伤。
“不论身份如何。女孩子长大后，是没有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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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过，那天晚上她的哀伤似乎只是镜花水月，天亮之后她依旧严厉的教导小蓝染学习各种知识和技能。
“你是说这仿佛蜈蚣爬过的纸上的墨迹，是你写的字？”
千川芽有着一手和她外貌完全不符的字体。
她是温婉的茉莉，和人说话时总是轻声细语笑容恬静，写出的字却宛若遍布利刺的荆棘。
小蓝染泪汪汪的举着砚台看她吃饭，肚子咕噜咕噜的叫。
“芽，我讨厌你。”
小蓝染哑着嗓子，气鼓鼓的打算三天不理千川芽。原本气定神闲吃饭的女子闻言，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怕了你了，来吃饭吧。”
他讨厌写字，讨厌黑乎乎的墨汁沾到手上，也讨厌从自己手下诞生的丑陋陋的字体。
“写字是需要耐心的，惣右介。”
千川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她握着小蓝染的手，纯白的发丝垂落到宣纸上，他盯着那缕长发出了神。
“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惣右介。”
他同样讨厌千川芽的这句话。
像是真的把他当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去哄。
他有些气恼的抬头想反驳她，想大声证明自己并不是那些愚蠢的小孩，却在看见她那双忧愁的眼睛时止住了话头。
“当你成为大人之后，能肆无忌惮宣泄情绪的方式也只剩下写字了。”
才不会呢。
他在心里反驳着，面上乖巧的任由千川芽带着写字。
他长大之后，还是可以跟芽发牢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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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芽，我不喜欢吃这个。”
小时候的蓝染是很鲜活的。不像他长大之后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假面，现在的他皱着眉毛将碗里的煎豆腐夹到千川芽的碗里。
“不许挑食。”
千川芽把那块豆腐重新夹回去，又伸手弹了他一个脑崩。
“还有，不是说过了吗，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
“…讨厌你。”
“嗯，我知道了。那也不许挑食。”
那时候的蓝染并没有想到，他最讨厌的煎豆腐在后来会成为他最喜欢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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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道之九十，黑棺。”
“哇！芽好厉害！我要学这个我要学这个！”
漆黑的鬼道散开，小蓝染兴奋的抓着千川芽的衣角，浅褐色的眼里满是渴望。
“虽然这么说很打击你的自信，但是惣右介，你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发动黑棺。”
千川芽带着笑意摸了摸小蓝染的头，看着小孩不高兴的抿嘴，变戏法一样从虚空中掏出一颗金平糖。
“先从基础学起吧，惣右介的灵压很强，很快就能学会黑棺的。”
“那当然，我可是最厉害的。”
“是是是。那我们今天先学白雷吧？”
“才不要！我要学曲光。”
“…学会曲光好把豆腐藏起来是吧？”
“我最讨厌芽了！”
“好了，不生气了，教你教你。”
当时觉得再平常不过的生活，最后成为了永远回不去的珍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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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惣右介，记得我教给你的吗。”
尸魂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年复一年的平淡生活里，日子终于走向正轨。
他长成了少年模样，言语间不似从前那般肆意，也学会了把情绪隐藏在笑容之下。
“我都记得的，芽就这么不放心我吗。”
少年嗓音温润，举手投足间透露着千川芽的影子。
他是她一手教出来的，无论是言语或是行为都有下意识的模仿她。
“时间过得真快啊…”
飞速流逝的时间里他已经长得比千川芽高大许多，记忆里需要仰头才能看见的翠绿湖水现在只需要微微低头便能看清。
“惣右介，去了真央以后，就不要回来了。”
这是之前她没有提及过的。
于是温润如玉的少年蓝染虚伪的假面破裂，他抓着千川芽的手，被镜片挡住的眼睛让人猜不出他的想法。
“为什么？”
回应他的是千川芽抽离出去的手。
那个无论何时都站在他身前，像母亲一样教导他的女子轻轻叹了气，目光落在远处的山林间。
“…我要回家了。”
他最终还是离开了流魂街的家，在千川芽的目送下只身一人前往灵术学院。
真央第一个学期结束后，他看着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家，终于反应过来。
那天的分别并不是千川芽的玩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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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央的日子枯燥无趣。
他在真央名声很好，就算是狂妄自大的贵族们也没针对过他。
他原本以为这得益于他对外的良好形象，直到三年级的时候与他交好的一个贵族小心翼翼的打探他。
“蓝染同学，你和千川大小姐是什么关系啊？”
时隔三年听见这个熟悉的姓氏，他有些怔愣，一时间不明白贵族同学这句话的意义。
“你脖子上带的，不是千川大小姐的信物吗？”
他脖子上的是小时候千川芽给他带上的玉扣，说是保平安的。那时候他嫌弃玉扣老气不愿意带，可向来好脾气的千川芽发了好大一通火，他没见过那样冷漠的千川芽，只得将玉扣带回身上。
“…这是我的一位老师给我的，我并不清楚它的来历。”
他一直以来的疑问在这一天得到了答案。
尸魂界的上等贵族千川家，掌封印与祭祀。其家族大小姐于二十八年前不知所踪，三年前才重回家族，被内定为下一任千川家主。
失踪二十八年的大小姐名为千川芽。
是陪伴了他二十五年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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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相遇是在真央五年级的虚狩场地。
早在来到真央前他就已经学会了死神的四项技能并能得心应手的使用，斩魄刀也早就找到并被他隐藏起来。猎杀模拟虚罢了，并不是什么难事。
站在穿界门前，蓝染难得的有些愣神，也是这个时候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诸位放心，此次虚狩行动将由吾等一同前往。”
和五年前一样的声线，唯一的不同是原本温柔的嗓音此刻像是淬了冰，蓝染有些失礼的将视线落在声音的主人身上，浅褐色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愕。
和五年前几乎没有区别的样貌，那双翠绿色的眼里毫无波澜，与蓝染对视一瞬便不带丝毫留恋的错开，和记忆里那个温柔教导他的女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太好了！有千川小姐在，这次虚狩肯定安全！”
身边的贵族们窃窃私语着，他分心也听了一嘴。
“那可是千年难得的封印术天才，二十八年前凭一己之力破除十九道封印离开千川家的大小姐！就算虚狩途中出现了大虚，大小姐也会把它封印掉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小姐真是同传闻一样美丽。”
“是啊，真好奇会是哪家能和大小姐结亲。”
破除十九道封印的封印术天才。
难怪死神的四项技能里她对鬼道掌握的最为精湛。
过去二十八年间的种种困惑终于逐一得到答案。
蓝染轻轻笑了一下，浅褐色的眼直直的看向高处的女子。
二十八年前他抬头注视的如茉莉般的女子，在消失了五年后，又同往常一样站在了他触及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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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央毕业后，他选择了千川芽曾经为他选好的五番队，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他逐渐感到厌倦。
文书番队总能接触到一些隐秘的真相。
蓝染对这样腐败的尸魂界感到失望。
他从小就十分聪明，再加上他拥有的磅礴灵压，掀翻这个无能的世界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他在黑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单枪匹马的他哪怕有着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彻底掀翻这里。
蓝染疲惫回到番队宿舍的时候敏锐的察觉到异常，他现在所做的事情让他下意识的抽刀刺出去，下一瞬他的刀被打落掉地，一股火苗腾空而起照亮漆黑的房间。
“…才几年不见就把我忘了吗，惣右介。”
微弱的火光下，翠绿色的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好像他们之间未曾有过几年的隔阂。
此时的蓝染已经晋升为副队长，在他刻意的伪装下，他看上去像一个没有脾气的好好先生。
而现在，五番队的副队长对着多年不见的女子，展现出了难得的无措。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火球落在蜡烛上，千川芽食指轻轻一点，木质的门瞬间被上了七八道复杂的封印。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真正的力量。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彻底的意识到，他一直以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千川芽。
大小姐的身份也好，封印术的能力也好。
自始至终，他所接触到的都是千川芽想让他接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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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发成功的想法让蓝染逐渐疯癫。
哪怕外表还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内里却早就腐烂。
无法言说的喜悦逐渐演变成了特殊的恶趣味。
天蒙蒙亮的时候蓝染带着和往常一样温和的笑容回到房间，温和的看向榻榻米上的女子。
“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芽？”
回应他的是一枚白色的骨制面具。
那瞬间蓝染的大脑有些许的空白，紧随其后的是不下十种的辩解的话。但日复一日的成长使他没有贸然开口，依旧是温和的望着她，暖褐色的眼里微微透露些疑惑，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惣右介，何必呢。”
这段时间她很少出现，无论是公众场合或是私下。
细细算来，最近十年时间里他见她的次数甚至不如过去一个星期的次数多。
果然，人长大了就会变的啊。
千川芽叹气，她那双面向他永远温柔的翠绿色眼里此刻只剩悲哀。
“你是我养大的孩子，你做出的每个动作，我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多日的连续忙碌让他反应有些迟钝。
微凉的手指触碰上他的脸颊。明明小时候经常出现的动作此刻显得有些陌生。蓝染低头看着只到他胸口的女子，一时间不明白她的意图。
“你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很危险吗？”
就像她说的，蓝染惣右介是千川芽一手养大的孩子。
哪有家长看不出孩子的变化呢。
他抿唇，暖褐色的眼里流出些许的脆弱与无助。
“芽，帮帮我。”
一如小时候他撒娇总喜欢把头埋进她怀里一样。
“……”
回应他的是无边的沉默和隐匿不见的面具。
哪有家长舍得让孩子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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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千川芽的联系少得可怜。
最近三十年里他见到她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也对。掌管封印与祭祀的千川家主和五番队的副队长之间确实不需要有什么关联。
所以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发自内心的感到惊讶。
“真的不打算收手吗。”
千川芽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默许他大逆不道的行为，甚至会帮他清理遗漏的证据。
一如三十年前，她用封印术藏起了那块骨质面具一样。
蓝染沉默着，暖褐色的眼睛似乎和以前一样澄澈。
千川芽闭上了眼。再睁开眼的时候她的眼里毫无波澜。
“真是怕了你了，死小鬼。”
千川芽是不会眼看他走向灭亡的。
“谢谢你，芽。”
他将她拥入怀中，只觉得曾经触及不到的人原来这么瘦弱娇小。
就是这么娇小的一个人，在二十五年的时间里帮助他少走了几十甚至上百年的弯路。
用她瘦弱的身躯扫平了一切阻碍在他面前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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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见光的残忍实验之下，蓝染成为了五番队的队长。
那晚她再度出现在蓝染的房间里，矮桌上摆着壶上好的酒。
“芽，今晚我已经喝了不少了。”
小时候的蓝染想不到，长大后的他真的如同千川芽所说的那样，和她渐行渐远。
明明小时候可以毫无保留的将所有心事都说给千川芽，长大后对她却和对所有人一样。
虚假的温柔。
他有时候也会想，他和千川芽的关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像她曾说过的，有些问题注定是没有答案的。
“想什么呢，这是我的。”
他从小孩变成了大人，千川芽却在奔流的时间里维持着一开始的样子。
似乎是之前就喝了不少，她呼出的空气中都弥漫着酒精的味道。
“…恭喜你，惣右介。”
封印术去除，热腾腾的大麦茶显露在桌面上。她歪头把茶推过去，翠绿的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是独他一份的温柔。
“封印术是这么用的吗？”
许是宴会上喝下的酒水起了作用，他看着一如往昔的女子，有些怅然的接过茶杯。
“没关系啦。”
她就直直的看着他，好一会才勾勒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时间过得真快啊。你已经长成大人了啊，惣右介。”
蓝染有些晃神。
是啊，芽。
你不在的日子里，我用你教我的东西，长成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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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川芽曾经说过的那些他当时并不明白的话，终于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被他理解。
在成为队长的第三年，他前往真央担任书法课的任课老师。
一面巩固自己老好人的形象，一面挖掘有资质的孩子。
他教导这些孩子的时候总会产生一种错觉。
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千川芽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将他那狗爬一样的字迹逐一改正。
但他不是千川芽，这些小鬼也不是他。
千川芽拿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他却不会像她一样轻易交出自己的真心。
养虎为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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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十年。
他成为队长的第十三年，他和千川芽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争吵。
复杂的重重封印之下，千川芽难得的狼狈。
小时候令他着迷的纯白长发被刀削掉一半，看上去有些好笑。
“芽，你赢不了的。”
他从小就聪明，很多人学不会的东西他很快就能掌握要领，何况他还有着庞大的灵压，简直如同天选之子一般。
相反，小时候他一直崇拜的千川芽在如今看来实在是孱弱。
果然，人长大了就是会变的。
他近乎冷漠的看着气喘吁吁的，撑着刀才勉强站着的女子，暖褐色的眼里不带一丝温度。
“你成为很厉害的人了呢，惣右介。”
千川芽看向他，那双眼睛里的色彩让他有片刻失神。直到百年之后他才明白过来那一眼里包含着多么浓烈的情感。
“被自己教导的孩子打成这样…真是狼狈啊…”
她干脆坐在地上，抬头看着空中浮现的复杂梵文，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这场比试应该到此为止了。
是的。在他看来，这场无厘头的打斗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比试。
哪怕千川芽在途中发出了九十号的破道黑棺。
在日益增长的实力面前，千川芽所做的一切都像是玩闹。
蓝染想把刀收起来，想去道歉因自己而削掉的长发，想把她从脏污的地面上拉起来。
“你会杀了我的，惣右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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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川芽是尸魂界史上最为优秀的封印师。
那天的打斗之后她再也没出现过，精湛的封印术使得镜花水月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他会杀了她？为什么？
当事人不愿露面，蓝染想不通为什么千川芽会这么认为。
迟来的小女生的惶恐。
在思考了一个月后他得出这个结论。
蓝染对千川芽有着极为复杂的依赖，何况现在的千川芽对他完全构不上任何威胁。
他永远都不会杀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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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压逐渐消失。
纯白的和服沾上血液，腹部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艳丽的红。
是的，千川芽从来不开玩笑。
她说过，他会杀了她的。
蓝染失去的理智逐渐回笼，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地上逐渐失去生机的女子，脑子乱的很。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突然的，对她抱有那么浓烈的杀心？
“…是封印术哦，惣右介。”
生命的尽头，她仍像小时候那样解答他的疑问。
尽管大量失血导致她脸色苍白，向来漂亮的翠绿色眼睛也忽明忽暗，她依旧温柔的看着他。
“还记得你副队长时期，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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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自真央毕业后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那个时候你身上传来的对我的杀意，很可怕哦。”
那时候他已经谋划掀翻这里，对上多年不见不知立场的千川芽，下意识的反应是杀了她。
在计划完成之前，他不能允许任何一个变故出现。
“…原本死在那个时候是无所谓的。但千川家的事情还没处理好，身为大小姐的我必须要负责。”
蓝染想起来那天她施展在木门上的好几道封印术。想来那其中就有针对他的术式。
可他还是不明白。既然封印了自己对她的杀意，为什么要在今天解开。
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他还是不曾了解千川芽。
“封印术是需要加固的，我的力量已经无法对现在的你进行加固了。”
他想起了那场被他定义为比试的打斗。
伤痕累累的千川芽和毫发无损的他形成的对比让她意识到，终有一日那道针对她的封印会消失。
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杀意会在瞬间摧毁她。
逃跑吗。
依靠封印术隐藏灵压，她有足够的把握让他永远找不到她。
可那如影随形的二十五年让她无法对这个逆天而行的孩子坐视不理。
他所做的事情是不被允许的。
哪怕知道那个小孩已经长成了足够强大的大人，她还是不能放心。
于是在她前来处理他未曾注意到的痕迹时，那道摇摇欲坠的封印消失了。
紧随而来的是冰冷的刀刃和呼啸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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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千川芽所说的，伴随着封印的彻底消失，蓝染从一开始的茫然迅速转变为无所谓的冷淡。
原本，他们二人在这么多年里也没有太紧密的联系了。
不过是杀死了一个童年时期的老师罢了。
不过是一个于现在的他而言的，弱小且帮不上忙的，无关紧要的人。
像是回到了那年虚狩，此刻他们二人的身份迅速调转，高高在上的人由她变成他。
甚至眼神都是和那时的她一样的冷漠。
千川芽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血液渗进地面也只是让身下的土地颜色深了深。
她看着站立在她面前不知为何还没有离去的男子，眨眼之间泪水滑落。
这是她第一次展现出自己的脆弱。如果是小时候的蓝染只会惶恐的上前擦干她的泪水，然后小心又笨拙的安慰她。
可惜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独自生活了几十年的蓝染，是在漫长岁月中逐渐将她剔除生命的五番队队长。
她的无助和示弱不能引起他的半分怜惜。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蓝染想去擦干她的泪水，想去低声安慰她。可心里的声音让他别管。
一个几十年没有紧密联系的人，他不该因为她的眼泪而心软。
“惣右介，你一直追求的真是你想要的吗。”
怅然，眷恋，不舍，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里唯独没有恨意。
这句话让他再度陷入怔愣之中。他呆滞的看着地上逐渐失去呼吸的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生命里最后的一句话，竟然是这么的无关痛痒。
那双漂亮的翠绿色眼睛失去光亮，仿若上好的宝石蒙了尘。蓝染就这么平静的看着她停止了起伏的胸膛，看着她的身体散为无边的灵子重归大地。
不过是一个弱小且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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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的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
千川家家主死亡的消息很快传出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既是上等贵族，又是千年难遇的封印师。这使得她的葬礼办的异常隆重。
蓝染也在受邀名单之中。不止是他，整个护庭十三番队除了二番队和十二番队的队长以外全员到齐。
“总队长大人放心，芽大人虽已离世，但该吾等负责的封印，吾等绝不会置之不管。”
蓝染四下打量前来的人们，只觉得好笑。
多么可笑啊，芽。
明明是你的葬礼，却没有人真心的为你感到悲伤。
暗潮涌动想分一杯羹的丑恶贵族，得到答案心情舒畅的总队长，惋惜天才陨落却也只此而已的其他人。
这样腐败的地方究竟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芽，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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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魂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奔流前进的时间里人们很快就忘了千川芽的存在，真央的新生们甚至不知道尸魂界除了死神和整以外还有封印师的存在。
就在日复一日的遗忘中，蓝染的计划走上了正轨。
筹谋了上百年的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
无论是朽木露琪亚与那个人类的相遇，或是完全丧失的死神之力，亦或是前来抓捕的朽木白哉和阿散井恋次。
都是计划中的一环。
突如其来的旅祸，死亡的队长大人，逼近的行刑日期，越狱的不知情者，和血染的四十六室。
长达百年的黑暗终于暴露在日光之下。
已经被整合的虚圈成为他新的驻点。
漫天的白沙中，他手握崩玉，已经看到了新世界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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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达百年的蛰伏确实令尸魂界猝不及防。
打破死神与虚的界限带来的力量更是闻所未闻。
这场战争的最后结局似乎已经可以预见了。
蓝染坐在虚夜宫的王座上，透过大屏幕看着已经被封锁进虚圈的队长们，嘴边的弧度丝毫未变。
“走吧，前往属于我们的战场。”
前往全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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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预想中的一样，胜利的天平倾斜向全新的世界，成百上千年的历史被彻底改写。
这么多年的虚假伪装让他养成了一些无法割舍的习惯。
例如，听一听手下败将的遗言。
“这场战争，老夫输的心服口服。”
千年总队长也无法改变已经定型的事实。他看向上首的男人，闭上了眼。
他决定在这最后的时刻说出一些真相。
“老夫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千川芽。”
原本以他的力量，哪怕是被打个猝不及防也不至于落得如此惨败。
他毕竟是存活了上千年的死神，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底牌呢。
可他没有料到封印师和这个人的亲密。
自出生起就被诊断为情感薄弱的千川芽，竟然会为了一个与她毫无联系的人，冒着风险在他体内种下封印。
总队长的话让蓝染有片刻的怔忡。哪怕亲手杀死了千川芽，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何时，她的名字都能让他失神。
回过神后他轻笑一声，大发善心般的解答总队长的疑惑。
——他们曾亲密无间的在流魂街生活了二十五年。
怎么能说是毫无联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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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川芽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她亲手教养出来的孩子内心有着疯狂的想法，她在无数个纠结的日夜当中选择立于幕后。
她纠结着不想放弃生养自己的土地，却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堕入无间。
二十五年的朝夕相伴令她做出了大胆的举动。
她在各个队长的体内都种下了一道封印。
一道只能维持百年之久的封印。
不巧，这场战争正是封印被种下的第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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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秩序的推行往往伴随着旧时代的反对。
按理说两方会拉锯战一段时间，或感化或收服旧时代的反对者。
但蓝染不愿意拖拉。
绝对的实力面前，那些反对的声音迅速消失，取之而代的是谄媚的讨好。
他坐在象征权利的王座上，周围空空荡荡。
这条至暗的道路在胜利之后变成了他充满挑战的来时路。
如果他输了，他就是大逆不道的罪人。
可是他赢了。于是他变成了迎难而上的新时代的开拓者。
蓝染坐在空旷的大殿里，脑袋里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个人。
千川芽。
教会了他大部分知识的第一个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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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空闲时候总是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全新的世界走上正轨，蓝染忙碌了多年的生活突然安静下来。
他不可避免的想起过去的事情。
占据他大部分回忆的是那双翠绿色宛若三月春风温柔的眼睛。
他有时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会想起千川芽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他所追求的吗。
他的前半生充斥着血腥的黑暗，与世界背道而驰的行为让他的神经终日紧绷。
现如今愿望达成，预想中的喜悦却逐步转换为了空虚。
真冷清啊。
真悲哀啊。
年少的逆反真的实现后，他只觉得空虚与悲哀。
阔别百年，千川芽濒死前的神情非但没被他忘记，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清晰。
他想起过去百年里千川芽做过的事情。除去最开始的二十五年，往后的大多时候都是她在暗处默默的清理他遗留的痕迹。
几十年的时间里，她一直都在隐秘的妥协。
妥协他的谋反，妥协他的罪恶，妥协他的杀心。
千川芽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她亲手教养出了一只冷血的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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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染最近总是昏昏欲睡。
他总会梦见小时候的事情。梦见他和千川芽的第一次相遇，梦见千川芽无奈的容忍他的小孩子脾气。
他像旁观者一样看着小时候的他扑进千川芽的怀里撒娇，耍赖不肯学习斩术。
千川芽笑着把他抱在怀里，任由他蹭乱自己的衣服。
“真想把你现在的样子记录下来，等你长大了让你瞧瞧现在丢人的样子。”
“有什么丢人的，就算长大了我也会和芽耍赖的。”
“你的朋友可要笑话死你了。”
“那就是他们嫉妒我和芽的关系好。”
千川芽笑意更甚，她揉了揉他的脑袋，像极了温婉绽放的纯白茉莉。
“就偷懒这一天哦。”
“芽真好，我最喜欢芽了！”
原来小时候的他这么坦率吗。
蓝染怔怔的看着亲密无间的二人，看着千川芽讲着无聊幼稚的故事哄他入睡，只觉得突如其来的思念要将他溺亡。
小时候的他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亲手杀死了自己最喜欢的千川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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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川芽一定是给他下了什么封印。
蓝染闭上眼，还是不能将千川芽的脸驱逐出自己的脑海。
最近的十年里，他对千川芽的思念日益剧增。
明明百年前毫不手软的杀掉她，百年后却可笑的怀念起有关她的一切。
这算什么。
迟来的后悔吗？
没用的。他亲眼看着她化为灵子消散，哪怕再如何怀念她也永远不会出现了。
何况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依仗于千川芽的封印术晚来数十年的选择。
在千川芽死去的百年后，她亲手教养长大的孩子终于明白了后悔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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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认真的吗蓝染队长？”
曾经的副官已为人父，此刻正匪夷所思的看着他。
他一直都摸不清这个男人的想法，哪怕他已经跟在他身后百年之久。
“辛苦你了，银。”
一如百年前的对话令市丸银垮下了脸，幽怨的盯着面前笑的云淡风轻的男人，恨不能上去给他一刀。
从前就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压榨他完成两个人甚至三个人的工作量，偏偏实力上的差距还让他敢怒不敢言。
“是是是我明白了，从始至终您也没有给过我选择的权利啊。您就放心的安详离去吧，我会继续和以前一样努力工作的。”
平静的生活让市丸银胆子大了不少。他带着浓浓的怨气坐上冰凉的王座，敷衍似的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蓝染没计较他大不敬的举动。百年以来，市丸银是除去千川芽以外唯一一个陪伴他时间最久的人了。
“啊对了蓝染队长，”
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市丸银叫住他，看上去很不情愿似的扔给他一本册子。
对上男人略带疑惑的目光，市丸银砸吧砸吧嘴，从怀里掏出一包柿子饼直接吃了起来。
“您老人家这么久没出过门，想来也不知道外头现在哪里好玩。喏，旅游攻略拿好不谢。”
蓝染翻开册子，上面果然密密麻麻的记载着各地的特色和路线。他没去计较市丸银掉落在地面的柿饼渣，将册子收起来后转身离开这个他多年未曾踏出去的地方。
视线里蓝染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市丸银悠闲的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王座上，伸手又摸出一个柿饼。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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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染去了几个市丸银本子上记录的地方后就开始凭借自己的心情四处闲逛了。
他一路走一路观察着由自己一手创立的新世界。虽说仍有不足，却比那个已经腐烂的旧时代好得多。
独属于夏天的温暖的风拂面而来，茉莉花的清甜香气裹挟其中，蓝染只觉得心情难得的舒畅。
无处不在的茉莉香味缓解了他多年以来的偏执。他脖子上带着百年前她送出的玉扣，陪伴着他在新世界里长存。
他果然，最喜欢千川芽了。
无穷尽的悔意下，是他最为直白的思念。
那年山本元柳斋的话一语成谶，他成为人人敬重的新王，却再没有人纯粹的对他好。
他的余生都将活在名为千川芽的梦魇之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