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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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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闷热潮湿,段昭收着最后一个箱子的物件,零零碎碎的,不时还要被刘赛芬喊去帮把手运东西,后背早就湿了一大片。
外面蝉在叫,段昭偏过头去看,一大片白茫茫刺眼的日光。窗帘在白光里晃动,扫过搁在窗台下的两只行李箱和堆叠的纸箱。
就在段昭翘了晚自习去找易岱的第二天,刘赛芬和段庆年离婚了。
段昭以为父母这糟糕的婚姻会维持到他高考结束,结果比他想象的更糟。起初他只是以为父母两个是相看生厌,直到刘赛芬发现了段庆年出轨。
段昭也是工作之后才知道,原来段庆年离婚时连自己都没争取过。要房子,段昭你可以带走。这是段庆年原话。
变故来的很快,刘赛芬的动作也很快,马上给段昭办了转学手续,确定好了娘俩的落脚地。
段昭那几天忙着整理东西,一有空当就跑去找易岱,但是却一次也没看见过他。
段昭猜是易岱不想见他。
楼下传来几声车鸣,是物流的车到了。把要寄走的行李装车后不久后也到了出发的时间。
段昭把随身行李放在后备箱,坐上了后座,望着日光里白晃晃的房屋外立面,一下有点头脑晕晕的感觉,心也浮起来了,没着没落的。偏过头又去看他妈刘赛芬,倒是合上了眼打算眯觉了。
总该有个人要醒着,不然临下车被司机叫醒,两个人都是慌慌忙忙懵懵懂懂的。段昭靠着后座椅背上,随着车厢的晃动悠悠的摆着,上午过量的劳动这一下突然停歇下来,困意倒是抵不住了,汹涌着罩过来。
车里被阳光炙烤出难闻的皮制品的味道,腿上也被晒的发烫,揣在裤口袋里的手机被汗洇湿了,连带着也被晒着,段昭摸出来往裤子上揩了两下,打开短信箱,只有话费余额查询的短信。
手机盖开开合合了几次,然后又被段昭塞了回去。
车开到了一条林荫道上,路边的黄金雨正值花季,夹杂着金黄的绿影把过曝的天遮了个七七八八。段昭突然想起易岱冬天的时候还被黄金雨的果实砸过头,结结实实遭了一棒。
从家到车站的路程并不远,一晃也就到了。段昭提前一点就把刘赛芬喊了起来。两个人在车上就已经把票拿出来了,很顺畅的进了站。
走进候车厅大门的时候段昭回头看了看,一条新修的黑色柏油路,散着一些小摊,路旁绿化带的台阶上也坐着三三两两的人,从入口处源源不断有人进来,拎着皮包的,拉着箱子的,也有空着手的,但是没有熟悉的面孔。
段昭那颗没着没落的心像个氢气球,突然好像被扎破了,泄了气蔫蔫儿的瘪了下去,瘫回去了。
等到他刚走到安检口,裤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段昭忙掏出来看,又回头望,还是一样的情景,没有多出什么,就算是多出一个人,他也看不出来。
收件箱上是易岱的信息,上面写,前程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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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岱,你当时为什么躲着不见我呢?”
话刚一出口,段昭就有点后悔,也没等易岱出声,逃也似的下了车,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还微笑着道了句别。
虽然是问句,但段昭也没抱着被回答的心思,其实倒不如说这是一句晚来十四年的埋怨,说埋怨又好像显得严重,单纯的一句牢骚吧。
段昭以为六年的工作已经改正了自己动不动内耗的毛病,但此时好像又复发了。
中午做饭的时候因为心里想着事,连手都抖了一下你、把盐放多了,意料之外的,段奶奶却说比前几天的好吃,说前几天饭菜太淡了,都没尝出咸味。
段昭这下才反应过来老年人的味蕾退化了,会口重一些。
他好像一直不是个特别细心的人,也是一个不能完全换位思考的人,他没办法完全将自己摆在段奶奶的位置去思考,就像十四年前他不能完全站在易岱的角度去思考。
这样想来,段昭才发现自己那些话是有多居高临下,多站着说话不腰疼。
于是在和段奶奶聊天的空当,给易岱发了条消息,问他易奶奶什么时候方便,打算去一趟。
收了手机发现段奶奶看着他,段昭笑了一下回说:“我问下易奶奶什么时候方便,去看看她。”
段奶奶点点头,然后又自然而然将话题转到了易家上。
“易家那小子,也是不容易。”边说又边晃了晃头。然后又开始说起一些陈年往事,老人总是这样,但其实这些事段昭以前过年回来的时候都听奶奶讲过,不过他还是又认真听了一遍,时不时回应一下。之前每年大年初一段昭都没碰见过易岱,因着易奶奶和段奶奶的交情,段昭也总会去易家走一遭,但易岱都去看望父母去了。
段奶奶说了一大串,然后又绕回了老生常谈的话题:“哎,一直待在这么个小小的地方,这个年纪的人了,还没成家。”
段昭心想,自己也没成家,果然下一秒段奶奶目光就扫过来,停在段昭脸上,像是在暗示什么。
段昭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去。
等到段奶奶午休时间到了,段昭照顾她吃完药回自己房里的时候才发现易岱已经回了消息。
“什么时间都行,你提前和我说一声。”
“明天上午行吗?”
“好。”
很简洁的谈话。段昭想解释一下车上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但又担心显得欲盖弥彰,手指悬在输入框上面很久,也没打一个字。
想退出界面,但看上面的文字在“易岱”和“对方正在输入”之间反复跳转,于是段昭就开始等。跳转的次数多了,心里好像有了猜测,于是一口气又吊到了嗓子眼。
外面的雨还在下,混在风里摇摇着飘,玻璃窗上蒙蒙盖了一层水滴,变成了毛玻璃一样的,段昭没关房门,屋里能够清晰的听见客厅墙上挂钟的走针声,规律且沉闷。
终于,那行文字还是跳转回了“易岱”两个字,段昭又等了一会,看没有任何变动,才匀长的出了口气,把手机放下了。
他起身去把房间的窗帘拉上了,准备也稍微休息一下。一瞬间屋内便昏暗下来了,与此同时手机也亮了,屏幕光在这个环境里十分明显,苍苍的光印在被单上。
段昭拿过来一看——没有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