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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你幸福到原地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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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澄,”你听见周锦行喊你名字,你听见他字字泣血说,“你真的很会用爱来害人。
他的话像一把刀插进你胸口,你【推开车门。】
他从背后猛拽你衣领,你和他僵持着,你被勒得咳嗽起来。
你们的僵持给了你短暂的道别机会,你可以不委屈自己也照顾对方地真心实意说些话,你也可以以牙还牙将他捅你的刀再扎回去。
后者是你们十分熟悉的相处模式,而前者需要你们有足够的勇气袒露脆弱和表达真诚。尽管你们已相处两年,你们都太习惯有意无意以为对方着想的名义,回避着建立信任所需的示弱和坦诚。
你受够了。
也许是高烧让你烧昏头脑也让你突破坦白自己的羞耻,你不要你们的关系在最终结束时还是不明不白不干不净。你决定【将自己剖开对他说些真话。】
你回到车里,你一看到他那双泛红的眼睛,便立即想到这双眼睛饱含爱意看你的无数时刻。这双眼睛现在这样悲伤,仿佛即将被抛下的是他不是你。
你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你也有很多怨怼和憎恨,也有很多爱意和惨痛,你多么想一句不留一声不吭转身潇洒离去,可是你做不到,你害怕承认你为什么做不到是你真的爱他。
这句爱,不是交合时追求高6潮的助兴,也不是关系岌岌可危时候的违心哀求和挽留,更不是对你或对他的谎言。
坦诚说出这句爱,说出你对他的需求,说出你对他的渴求,说出你对他的需求和渴求背后的惶恐和不安,说出你想要被爱,说出你害怕被爱,比你说出一千句一万句谎言还难。
你看见他眉尾已不甚明显的烟疤在他竭力克制的情绪中微搐,你布满红痕的双手伸向他,圈搂住他充满痛苦和愤怒以及悲伤和委屈却无法向你表达的脸,你将他搂进你灼热的怀中,一如最初,最初是你向他伸手,怎么现在似乎就舍得不要了呢。
你一遍又一遍吻他,吻他埋进你胸怀的眉尾,吻他童年创伤的烟疤,是你先吻遍他全身的伤痛处,他才习得如何温柔回吻,你弄痛了他吗?他在哪里又弄痛了你?这些不全都是你先教他的吗?
你教会他吻你爱你,你教会他拥有你的喜悦,你也教会他失去你的恐惧,你还教会他用愤怒和暴力来满足你对扭曲的嗜好,你唯独没教他如何正确健康表达爱。
因为你也不会。
你抱着他埋在你胸口的头颅,你扯开衣服的胸口滴落了许多温热的液体。
你想起很多个温柔缱绻过后的夜晚,在外那样意气风发一个人,却愿意蜗居你的小小次卧,在每个你敲他门的夜晚对你患得患失。你相信他爱上了你令彼此欢愉满足的身体和技巧,你不信他会爱上你这颗善于伪装和欺骗的心。
你曾告诉他你的全部过去,在你觉得适合作为调情的时刻,你不吝将自己作为素材来激发对方的怜悯心和占有欲,你熟练地骗过那么多人,你当然也很容易把自己和他一起骗过去。
此时此刻你无法理解他的热泪,你像以往每一次一样将他的眼泪隔绝,这样你就会什么都感受不到,只要你感受不到痛,那么你就能减少你感受到的爱给你带来的刺痛。
可此时此刻周锦行的眼泪穿透了你。
他抱着你爆发地低吼了一声,他的吼声穿透了你,终于震碎你为他设下的重重心防。
你感到你的心脏因他吼声猛烈颤抖了一下。
你不由自主往后缩,他紧紧箍住你不准你逃跑。
你只能坐在他面前,被迫聆听和感受你从来视而不见的悲伤。
你听见你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只会用他们教会我的方式来对待你……你不是、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吗?是因为我只属于你后你就不会再珍惜了吗?”
你对你前所未有的笨拙感到厌弃,你从前可是巧舌如簧的好商品啊,你说:“我可以为你去挣钱,我希望你爱我,我希望很多人爱我……我希望所有人爱我。”
你不明白你的心为什么会痛得令你话都说不出口,你说:“我以前希望你像他们一样爱我。我现在好久不希望了,我不希望你像他们一样爱我了……你懂吗?你想要什么?我现在可以为你服务……”
说着说着,你发狂地叫起来,你觉得你的叫声十分刺耳,可是你无法停止你的嚎叫,你抓挠自己被他们亲吻过的手臂,你痛恨自己被他们疼爱过的身体,他们教会你这个世界某个面向的规则,你离开这些规则,你便显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会了。
“我会出去找工作……”你一边尖叫,一边在尖叫的间隙恢复理智说。可他们不准你太快清醒,他们又把你抓回丢进快乐,他们在你的快乐之中一遍遍说爱你,“……阿锦……救我……”你连发出求救都会成为他们刻意为之的乐趣。
你呼吸急促,你肌肉痉挛,而你的身体却奇异的兴奋,你垂死般抱紧周锦行。
“……我们、我们的家……”对向车道有白灯刺眼照来,有人向你们鸣喇叭,如果你现在立刻就要死掉你说,“……阿锦……谢谢你……我有家……”
你咬破了你的舌头,你喜欢鲜血滴在你身上,他们教会你知道,这会让你更显白皙诱人。如果周锦行要对你做什么,你绝不会怪他,周锦行对你比他们对你要温柔得多。
如果周锦行爱的是他们教会的你,你想,你也不要怪周锦行,这毕竟是人之常情,况且他们也同样教会你如何与他相遇。
也许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好好骗下去,骗到你不能再骗,就像现在。
“可是我爱你呀……我真好爱你啊,周锦行。”
说完后,你感到你幸福到可以立刻死去。
如果死在这一刻,你真的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什么都有,你有爱人周锦行,你有狗狗阿庞,你有家,你有每天做一日三餐的机会,你有一张可以安睡的床,你有无需担忧的昨日和明天,你有幸福到令你落泪的每时每刻和每分每秒,你会在厨房为周锦行做饭,你会在餐桌等待周锦行回家,你们相拥入眠,你夜夜是好梦。
“我幸福到想原地消失了。”
你拥抱着周锦行用力把你从不敢向他确认的真话说出口,你昏倒在周锦行身上。
你想你之所以会昏倒大概是因为你太怕周锦行一票否决你的全部幸福,你选择不要听,你害怕听见他的答案。
那晚周锦行带你去了医院,你的高烧在他的看护下逐渐退去,你们也得知一直困扰你的过敏更多源于你的心理问题。
在病床上,你看着通宵未眠守在床边的周锦行,你的手抚过他冒起的胡茬和青黑的眼圈,你在微明的曙光之中看着这张你爱着的脸,你爱他什么呢,此刻你仍不太懂你爱他什么。
只是,就这样,你看着他,他看着你,他的眼圈又渐渐泛红,你想吻他,你好想吻他,你在他眼中也看到了吻你的渴望。
你通常是主动那个,你主动认识他,你主动建立关系,你主动送上身体,你主动献出爱意,你懂得在博弈中主动会让你掉价,谁叫你情不自已呢。
你吻了他。他撑在你的床边和你接吻。
这不是一个宜人的吻,一个有着累积多时的病气,一个有着宿夜未解的疲倦,你笨拙到忘记所有技巧,而他坦白到把所有爱意倾泻,他护着你后颈把你圈围在怀中,小心翼翼不让你感到一丝受迫的惊恐或疼痛,他教你如何接住这个吻。
你不敢张嘴,你闭着眼,像初次接吻的青涩恋人。
“澄,睁眼……看我,看着我。”
你不敢看,你不要看,你不要看见他是如何看着眼前这样一个你。
“程澄,看我,看清我。”
他吮你紧抿的嘴唇,他舔你藏在齿后的舌尖,你害怕缩退,他便在你的嘴齿之间一遍又一遍施与漫长的温柔。
你不会呼吸了,你紧张到攥紧他的衣袖,他温热的手掌扣住你手腕,这令你想起许多个捆缚你手腕的场景,你极细微地抖了一下。
他立即停止吻你,你以为他被你的反应惹得不悦,你立刻惶恐地睁开眼睛,脑中重演你所有曾经习得的应对方式。
你正要垂下眼睛开口道歉,他从不为任何人低垂的头颅竟跟着你的视线一起垂落,保证你的眼中时刻有他。
“程澄。”他轻声唤着这个他为你起的名字,他给了你这个名字也给了你一段新人生,他在呼唤你。
“我不知道我要应该怎么做。”他一叫你名字,你便会丢盔弃甲放弃所有防御,你无措地看着他。
此前你依靠你的习得和经验,建立并维护着你们这段关系,但如果要你放弃那些让你存活至今但却令你病变的生存知识,你便一无所知如学步幼童。
“看着我,”周锦行说,“放松感受我。”
这句话和你以前从许多人嘴里听过的那么像啊,那些人让你放松,却让你感受到放松后的加倍折辱。
你蜷缩起来,你的蜷缩又让你明白,尽管你多么想摆脱过去,但你还是很难分清噩梦和现实,你也无法确定你的反应是出于本心还是旧习。
但是,周锦行扣住你手腕的手掌令你感到温暖,你总是这样的人,只要有一点甜头就可以忘记所有苦痛,你总是记得对方对你的一点好,这也是你让自己活下来的方式之一。
“好啊,千万不要让我太痛啊。”
你如他所求,尽管你很害怕,但你仍睁开眼睛,你看着周锦行向你靠近,你允许自己的无知和笨拙,你也释放你的善良和天真,你是一只被享用和鞭笞过无数遍的宠物,但你会在无数遍上又加一遍地相信眼前此刻对待你的人。
他把你从笼子里抱起来,他选择了你,他的确给了你想要的家,也给了他竭尽所能对你的爱。你皮毛美丽,你也诸多毛病,有时你还会对他伸出爪子和牙齿。
“我知道你怕痛。”周锦行抱着你。周锦行仅仅只是抱着你。
而他握着你手腕的手掌,拇指正轻柔安抚你的手腕心,让你僵硬的身体松散一些紧张。
你在他的怀中放松,啊,你哭起来。他为什么此时此刻对你别无所求呢。
如果他吻你,如果他碰你,如果他对你重复做一些你们重复进行的互动,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害怕失去他了对吗。
“我很怕,”你埋在周锦行的胸膛说,“我很怕。我们可以一起走下去吗?我很自私对吗?不要放开我好吗?”
你每说一句话,周锦行就点头说一个“嗯”,你在他的怀里,从小雨变成大雨。
你开始了心理咨询,你们也一起做关系咨询,但这些咨询都没有维持太久。虽然你不再回避对周锦行的表达,但你选择回避你自身更重要的问题。
你坚信你的过去令你达成了你和周锦行的关系平衡,你害怕你一旦认真面对,你就会发现你不再可能情愿当周锦行的宝贝宠物。
在你所需求的周锦行的过度保护中,你没有长很快,你也没有长很大,你不够独立,也不太自立,你的天地就是周锦行给你的家,你的人生就是和周锦行的一日三餐,你们在未来仍会有许多波折和误会,但这就是这个版本的你所梦想的幸福。
是的,你想要的幸福其实很小,有人爱你,有人陪伴你,而陪伴你的人,是你爱着且无比需要着的周锦行。
为此你会愿意活到幸福结束那天。
【恭喜你:解锁了一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