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10章 有眼不识花瓶 ...
-
成晓晖那句发自肺腑的、带着点破音的“我想回家睡觉!”,成功地让小会面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成天星和才望朗那争锋相对的目光,都因为这句毫无杀伤力、却又极其真实的呐喊,而齐齐转向了他。
半晌,成天星首先打破了沉默。他将目光从成晓晖那张写满了“我好累,别折腾我了”的脸上。
“回家睡觉?”成天星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晓晖,你不会以为今天靠着参加晚宴就能拿了‘免死金牌’,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吧?”
成晓晖心里咯噔一下,那他现在是默认了还是没默认啊?!
成天星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眼神轻飘飘地扫向一旁的才望朗,“晚宴的重头戏才刚要开始。我倒要看看,才望朗给你恶补了一整天的‘审美’知识,到底能不能在关键时刻起点作用。”
“成天星,我听得到!”才望朗立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炸了毛,“你少阴阳怪气的!我和你这种只会看黄金含量和钻石克拉数买饰品的俗人不一样!晓晖在我的熏陶下,品味已经得到了质的飞跃,肯定已经摆脱了你那种平庸又乏味的暴发户品味!”
“是吗?”成天星不置可否,只是端起咖啡,悠然地呷了一口,那姿态仿佛在说“我等着看戏”。
被夹在中间的成晓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他小心翼翼地举手提问:“呃……所以,等下还有什么环节?需要考试吗?”
才望朗白了他一眼,一副“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的表情,耐着性子解释道:“既然是慈善晚宴,那么筹集善款自然是通过常规的拍卖以及捐赠进行的了。等会儿就是拍卖环节,懂?”
“拍卖……”成晓晖喃喃自语,随即,他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脑中仿佛有电光石火闪过,他上辈子打发时间看过的无数本网络小说情节,此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懂了!他完全懂了!
他一脸兴奋地看向才望朗,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啊……我懂了!就是那种,流行小说最爱写的主角,在拍卖会上一眼就看穿了某个起拍价很高、但人人都觉得华而不实的藏品,其实有惊天秘密或者破绽,然后他毅然决然地用全部身家,买下了那个全场最不起眼、或者最丑的玩意儿,最后现场开出个绝世珍宝,狠狠打脸所有瞧不起他的人!对不对?!”
成晓晖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手持不知名丑东西、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逆袭翻盘的光辉未来。
才望朗听着他这番激情澎湃的发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疑惑,到震惊,再到惊恐,最后几乎是面如死灰。
他一把抓住成晓晖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成晓晖!你给我清醒一点!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网文小说是从哪里看的?!谁告诉你拍卖是这么玩的?!”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未来,警告道:“我告诉你,你绝对!不准!用你那套莫名其妙的逻辑,去买一个全场最丑或者最‘金光闪闪’的东西回家!听见没有?!那不是打脸,那是丢脸!丢我们所有人的脸!”
“可是……”成晓晖还想为自己的“主角剧本”辩解一下。
就在这时,小会面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位侍者探进头来,恭敬地说:“成总,才少,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主持人已经登台了。”
三人只好结束了这场没有结果的争论,重新回到了宴会厅。
此时,宴会厅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只留下一束追光打在前方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宾客们都已经回到了各自的位置,气氛庄重而安静。
成晓晖被安排在成天星身边,而才望朗则理所当然地坐在了他另一边。他手里被塞了一个小小的号码牌,冰凉的触感让他有点紧张。
舞台上,一位气质优雅的女主持人正在介绍今晚拍卖的意义和善款的去向。成晓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个“捡漏打脸”的剧本,挥之不去。
很快,第一件拍品被呈了上来。
“下面,是我们今晚的第一件拍品,由瑞德珠宝集团捐赠的,‘深海之心’蓝宝石项链……”
灯光下,那条项链熠熠生辉,巨大的蓝宝石流光溢彩。
“太俗了,”才望朗小声点评,“设计毫无新意,全靠主石撑场面,一看就是暴发户最爱。”
成晓晖默默点头,嗯,太闪了,不符合“低调有内涵的宝贝”设定,pass。
接下来几件,不是名家字画,就是限量款腕表,每一件都引来一阵小小的竞价高潮。才望朗依旧在一旁毒舌点评,而成晓晖则像个老僧入定,不为所动,他还在耐心等待着他的“天命之选”。
终于,在几轮热闹的竞拍后,一件看起来格外“朴素”的拍品,被一位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端上了展示台。
那是一个瓷瓶。
“各位来宾,”主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郑重,“接下来这件拍品,是一尊兰代雅正年间的豆青釉弦纹瓶。此瓶造型古朴典雅,线条流畅,釉色匀净,如春日湖水,是雅正官窑中不可多得的素雅精品。它的收藏价值与艺术价值,相信在座的各位行家都自有判断。”
追光灯打在那瓷瓶上,瓶身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淡淡的青色,上面只有几道简单的凸起弦纹作为装饰,再无其他。
在前面那些珠光宝气、色彩浓郁的拍品衬托下,这个瓶子显得格外……不起眼。
来了!
成晓晖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就是它!
你看,它多么符合主角捡漏的设定!造型古朴——说明它丑,釉色匀净——说明它没特点,全靠主持人硬夸!
豆青釉?不就是那种豆汁沉淀了一天之后泛出的青色吗?
弦纹瓶?不就是工匠偷懒,随便在瓶身上划拉了几道圈圈吗?
而且,它的起拍价居然要八十万!这么个平平无奇的瓶子,居然敢要八十万!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说不定瓶子里面藏着藏宝图,或者瓶底的款识其实是某个失传已久的大师亲笔!
成晓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逻辑无懈可击,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看向那只“豆汁青”花瓶的眼神,充满了势在必得的光芒。
“起拍价,八十万人民币,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万元。现在,竞拍开始!”主持人的话音刚落。
成晓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号码牌,正准备在全场的一片寂静中,举起他那代表着“主角光环”的第一手牌。
就在成晓晖那只攥紧了号码牌、准备开启他“主角逆袭”之路的手,即将举起的那一刻,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是才望朗。
成晓晖一愣,转头看向他,用眼神询问:干嘛?别耽误我捡漏!
才望朗的表情有些复杂。他看出了成晓晖眼中那势在必得的、充满了网文男主光环的亮光,也猜到了他那套离谱的逻辑。他本来想阻止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算了,随他去吧。
才望朗松开了手,身体往后一靠,摆出了一副“我不管了,你随意”的姿态。
得到了“默许”,成晓晖不再犹豫,在全场一片诡异的安静中,他“唰”地一下,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号码牌。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突然,那么的果断,充满了舍我其谁的气势。
一瞬间,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角落。
主持人显然也没想到,在连续几件热门拍品之后,这件稍显冷门的瓷器,居然会有人如此迅速地出手。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专业的笑容:“好的,这位先生出价八十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价格?”
……
全场一片寂静。
在座的宾客,大多是商界精英、新锐科技公司的掌舵人,或是时尚圈的名流。真正懂古玩、玩收藏的,其实寥寥无几。他们能看懂钻石的克拉,看得出名画的作者,却实在欣赏不来这么一个“豆汁青”的瓶子。
更重要的是,举牌的,是成家二少爷。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的喜欢?还是……他哥成天星授意的?
不少人看向成天星,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
然而,成天星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确实不懂古玩,但他懂人心。这个瓶子,那种内敛含蓄、洗尽铅华的素雅,恰恰是如今的成家所需要的——一种摆脱“暴发户”标签、沉淀下来的底蕴。
弟弟这一手,歪打正着,倒也不算太差。于是,他只是端着酒杯,默许了。
而才望朗呢,他虽然对古玩不如他那个建了私人园林收藏藏品的四叔那么痴迷,但耳濡目染之下,眼光还是有的。这只豆青釉弦纹瓶,品相端正,釉色匀净,确是雅正官窑的真品无疑。八十万的起拍价,不高不低,中规中矩,完全符合它的市场价值。
所以,成晓晖这番自以为是的“捡漏”,实际上……只是完成了一次平平无奇的、理性的、没有任何波澜的正常购买。
台上,主持人在短暂的等待后,开始了例行公事的倒数。
“八十万,第一次!”
“八十万,第二次!”
她顿了顿,环视全场,看到再无一人有举牌的意思,语气也变得有些微妙。
“呃……咳咳,八十万,第三次!成交!恭喜这位先生!”
“砰!”落槌声响起。
成晓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甚至能想象到,明天财经报纸的头条标题——《成家二少慧眼识珠,八十万拍下绝世珍品,或成年度最大捡漏!》。
他转头,想跟才望朗分享这份喜悦,却发现对方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怜悯”、“无奈”和“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剩下的时间,对于心满意足的成晓晖而言,便是可有可无的垃圾时间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等待他的“宝贝花瓶”上,对后面拍了什么、成交价多少,一概不关心。
才望朗自始至终没有出手。他对古玩字画的兴趣,远不如对最新一季的高定礼服来得大。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个热衷于在全世界搜罗古董的爹,非要让他来这种场合,让他那个痴迷收藏的四叔来,或许还能为家族的藏品室再添几件宝贝。
拍卖会结束后,是自由捐赠环节。才望朗随手划了五十万,算是代表才家来过,尽了份心意。
而成晓晖呢,看着自己卡里剩下的二十万,又算了算今天八十万的花瓶钱,眼睛一亮,果断捐了十五万。
八十万 + 十五万 = 九十五万。
嗯,虽然没到一百万,但比昨天进步多了!而且九五至尊,听起来就很吉利!他哥应该……不会再让他跪门口了吧?
今日份的百万目标,在他自认为完美的规划下,堪堪达标!
……
“哎呀,原来拍卖还真有点好玩呐。”
当晚,成晓晖再次躺进了那个他已经开始有些依赖的巨大浴缸里。浴室温暖的灯光下,那个被他以“八十万巨款”拍下的宝贝花瓶,正被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浴缸旁边的置物台上,位置比他放沐浴露的架子还显眼。
他总觉得这瓶子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不过,这可是他凭自己的“眼光”和“魄力”,亲自拍下来的东西!这种成就感,无与伦比!
为了庆祝,他还特意让李管家帮忙,从自家花园里摘了几枝开得正盛的玫瑰花,小心翼翼地插进了瓶子里。
“嗯,真好看。”他心满意足地想,“这花是自家花园种的,没花钱,真便宜!”
他丝毫不知道,这个被李管家称为“朱丽叶”的玫瑰品种,因为培育困难、花型独特,在市场上单枝的价格就高达数百元,比他去面包店打工一天的工资还贵。
然而,他更不知道的是,这个让他沾沾自喜、觉得眼熟的花瓶,早在他上一世,就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周末午后,他和才望朗挤在出租屋里,一边吃着泡面,一边看着电视里播放的鉴宝节目。一个专家正对着一个和眼前这个一模一样的豆青釉弦纹瓶,激动地解说着。
“……所以说,这尊弦纹瓶,价值连城!关键就在于它底部的款识!正常的雅正官窑款识,‘正’字的最后一横是连贯的,而这一尊,可能是因为当年工匠的一时疏忽,也可能是窑火的意外,导致‘正’字的最后一笔,出现了一个微小的、不连贯的断裂!这就让它成了存世孤品!是独一无二的‘错版’官窑!”
只可惜,那时的成晓晖,正忙着和才望朗抢泡面里最后半根火腿肠,对电视里那高亢的声音充耳不闻,只当是无聊的背景音罢了。
命运的齿轮,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悄然转动。一件上辈子被他忽略的宝贝,这辈子,竟阴差阳错地,成了他浴室里的一个插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