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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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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程乙掀开帘子,一列面容清丽的侍女鱼贯而入,每人的托盘上都是一道精致的菜肴。
沈知寒趁机收回手,两人的距离恢复如常。
程乙离得远,并未看清二人方才情状,却瞧见他家世子爷这一会工夫就变了样。
原先还记得端着一副人模人样的架子,像个翩翩君子。如今虽然正襟危坐,但姿态僵硬,目光游移。
程乙头一回从天不怕地不怕的世子爷脸上看出了羞赧二字。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面色如常的陆见春。
上京这般姿色的公子哥朝野上下不知凡几,若说气质,虽有独特之处,但与当年权倾朝野的沈知寒相比尚且略逊一筹。也不知这个临川来的陆见春是下了什么迷魂药,不过是眉眼处有一两分相似,竟将他们世子爷迷到这般地步。
真是铁树开花头一遭。
好在陆见春是柳老门生,国公爷与柳老私交不错,若是知道了,也不会阻拦。世子爷现下高兴,对程乙来说,才是眼前最重要的。
他有心替杜子敏在陆见春面前卖个好印象,趁最后一名侍女放下托盘中的酒,上前道:“陆公子,这是登仙楼的名酒度春风,此酒听着平平无奇,却是边关将士和百姓最常饮的,入喉烈得很。上京的酒甘醇温和,便显得此酒珍贵,外头要价千两都难得一杯,此番世子爷花了不少心力,才让掌柜的拿出这一壶——”
他说的卖力,全然不曾注意到杜子敏使的眼色。
“程乙!”杜子敏脸颊烧得更红,“别说了!”
程乙忽然察觉杜子敏语气不对,立即闭了嘴。
“把酒撤了,”杜子敏硬邦邦道,“上茶。”
“可是——”顶着杜子敏要吃人的眼神,程乙把话咽了下去,伸手去捧酒壶。
“留下吧。”
一时间视线都聚集在沈知寒身上。
沉默了半天的听风终于按捺不住:“公子身体才好,不能沾酒。”
沈知寒神色从容,眼中隐带笑意:“只是觉得好酒浪费可惜,我虽不能饮,但此生怕是去不了边关,若能留作纪念,也算了却一桩遗憾。”
一室沉默。
沈知寒说得云淡风轻,杜子敏却知道他所说的遗憾是什么。
沈知寒本出身武将之家,一身武艺承袭父亲,八九岁时便能提剑纵马长街。若非身陷朝堂之争,他本该随父披甲上阵,斩尽来犯之敌。
可后来,也是沈将军亲手收了他的剑,斩了他的马,将他送去书院同那些娇贵文弱的公子哥一道念书,彻底折断了他未丰的羽翼。
杜子敏神情郁郁:“程乙。”
程乙应了一声,把酒壶放下。
听风看准时机,眼疾手快地抢在沈知寒手抬起之前将酒壶抱进怀里,退到封鸣身边:“多谢世子,公子身体未愈,听风先替公子保管着。”
沈知寒瞥了神色无辜的听风一眼:“读书倒不曾瞧你这般积极。”
听风抱着酒壶,理直气壮:“读书有听雨,我不同他抢。”
菜既上齐,杜子敏大手一挥,吩咐众人退下。
“不......”听风犹豫地看了看一如既往板着脸的封鸣,正要看向沈知寒,胳膊上就传来不容反抗的力度。待穿过屏风和珠帘,小门合上,和捏着筷子目瞪口呆的程乙面面相觑,他才回过神。
始作俑者却不紧不慢解了剑,放在桌上,撩开衣摆从容入座。
程乙举着筷子,目光从正襟危坐的封鸣转到绷着脸站在门边的听风。他咽了咽口水,依依不舍地站起身:“好像少了道菜,我先去瞧瞧怎么个事,二位先慢用,对,慢用。”
程乙自言自语地退出小间,脚底抹油般下了楼。
“再站下去,菜凉了。”
听风脸色沉沉,比方才程乙在场时更不好看:“我竟不知道你是个见吃眼开的家伙,不如回去我就禀报大人,替你在国公府谋个差事,往后跟着世子吃香喝辣如何?”
封鸣拎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大人和公子要你戒躁,你是一个字都不曾听进去。”
“少用这种口气教训我,”听风冷着脸,将酒壶放在一边,在封鸣旁边坐下,语气却缓和下来,“我只知道大人把公子交给我们,是要我们寸步不离保护公子。”
封鸣淡声道:“这里是上京,旁人眼里你我是贺府的下人,你想大人被冠上治家不严的名声,还是公子被人嘲讽不识礼数?别忘了公子此次赴约是为了什么,若是引起国公府疑心,便是坏了大事。”
听风吸了口气,面上仍是不大情愿:“知道了。”
封鸣没放过他:“知道就去把程乙寻回来。”
听风不情不愿起身。
直到手按在门框上,他忽然回头看向抬手饮茶的封鸣,疑惑道:“你平时只会舞刀弄剑,何时变这么聪明了?”
封鸣动作一顿,面不改色道:“你以为我同你一样,每日玩物丧志不知进取么?”
听风恍然大悟,拆穿他:“是封誉哥。”
封鸣脸一沉,听风见扳回一城,做了个鬼脸,消失在门边。
另一厢,程乙走下楼梯,脚步渐缓。
国公府与贺府之间往来并不密切,加之杜子敏尤为厌恶贺亭山,程乙更是知之甚少,但贺府的规矩森严在上京无人不知。封鸣是习武之人,若性格沉默寡言或行为孤僻倒不足为奇,但跟在陆见春身边的听风做派却这般随心所欲,实在奇怪。
二人当着他的面不睦,不是演戏,那便是平日就这般相处。
而这场不和的起因,只是无需他们二人随侍。
柳老门生固然身份不普通,但在上京这地方,高门权贵多如瀚海,不入官场的文人纵使背景再不俗,也难入贵人之眼,何况登仙楼非寻常人可入,听风的反应显然有些过头。
他苦思冥想片刻,竟觉得世子爷猜测陆见春受制于贺亭山的阴谋论不无道理。可贺亭山的为人朝野皆知,他怎会做出这般行径?
“在想什么?”
程乙转过头,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肩膀,神色飘忽了一瞬,答道:“没什么。”
听风一门心思酝酿要说的话,一时不曾注意程乙的神色异样,他挠了挠头:“那个,程乙......哥,若还有菜不曾上,便让他们撤了。我们府中一贯节俭,今日的菜已经够吃了。二位主子虽无需随侍,但离开久了不妥,要不我们一道回去?”
程乙被听风这么一喊,有些受宠若惊,他跟着世子爷这般久,几乎不曾被人这样称呼过。
他又想起听风年纪尚小,不知收敛性子也是常事,于是惭愧地将方才的猜忌抛之脑后,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