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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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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天地同昏。
“他真的受伤了……”
“血气……金乌的血气……”
“金乌黯淡?……皓月当空……群星大盛!”
窸窸窣窣的絮语,伴随着扭曲浓重的污染与恶意,在暗夜的隐秘夹缝间游荡,各方的存在都因为某个消息纷纷苏醒,并为之兴奋了起来。
“【卡律布狄斯】……你说的是真的?”终于有人率先开口,向散布消息的污染物发表了质询,苍老的声音让人想起他脸上深深的沟壑,还有不讨喜的天然下撇的刻薄嘴角。
而被质问的污染物并没有被冒犯的不悦,只是听他的声音,便能想象到一个绅士打扮的男人现在应该是和颜悦色地坐在桌子前,温文尔雅地翻一本华丽扉页的书,“相不相信由你。”
模棱两可的态度让这些污染物又有些摸不准真假,遮天的黑羽已经凌驾于他们之上太久,因此不可妄动。
人类讨伐望月坡一役中,传言金乌驾临,万丈金光刺破了整个天空,光耀方圆十里,可怖的白夜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
在此之后,整个望月坡都消失了,原址只余荒芜平地,尖锐陡峭的岩石、潺潺流淌的溪流、乃至奢华豪丽的望月宫与那枝叶遮天足以捕月的百年老木,全部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半个小时之后,逝去的白夜回归了黑沉,同样也抹去了金光主人的踪迹。
黑羽的持有者曾经突如其来又声势浩大地降临在了世界的王座之上,却在两年前销声匿迹。
全世界都在惊疑不定地等待着他的消息,长久生活在恐惧之中的污染物蛰伏着,唯恐在某次狩猎归来的时候,正大笑着向附庸炫耀着人类的血肉,却看见金光的主人站在他的家门口,闻声回头,揣进风衣兜里的手伸出来。
带着皮质黑色薄手套的手自然不会恩准善意的握手亦或是虔诚的吻手礼,而是会扣动决定他们性命的扳机。
还没有人能逃脱他的子弹,就像没有人真正见过他的面容,他简直像一个母亲给孩童讲的助眠鬼故事,或者一个没有具体形象、随机屠戮的都市怪谈。
“之前你的部下闯进神州,是为了确定这个?”有人在犹豫。
“没错,据可靠消息——”被称为【卡律布狄斯】的男声轻笑,轻描淡写地抛下了一个重磅消息。
“……如今金乌孱弱,能力十不存一。”
重磅炸弹骤然投入深海,仿佛能看见各色鱼跃而出,更有深海巨兽互相交换着音波,惶恐又兴奋地密谋。
金光的主人带着他嚣张的羽翼一同消失,于是嗜血的野兽们失去了镣铐,流着口水,用鲜红的眼瞪视着羊圈,虎视眈眈。
羊圈里的羊正咩咩叫着,浑然不知野兽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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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枪?”任之初惊讶,“我可没有持枪证,无报备持枪是犯法的。”
“我可以给你申请,”雷鸣手上在写申请报告,据说是为任之初申请更多的保护措施,他有点郁闷,“虽然执政官房产有总局的特别保护,但是你的处境危险,这些远不够用。”
神州管理总局内部有人在盯着他,任之初知道这点。
任之初托着腮,另一只手把玩着囚困镜中人的玻璃碎片,镜中人已经奄奄一息地趴在那里,不再挣扎了。
“需要我提醒你吗,亲爱的执政官,我现在是瞎子。”任之初用巴掌大的玻璃碎片敲敲桌子,表示抗议。
“近视眼都能参加奥运会射击项目呢,他们还看不清呢,你顶多是比他们严重一点,看不见而已,异能者还怕这个?再说你不是说自己现在稍微能看见一点了吗?”雷鸣安慰他。
任之初双手前伸,身体自然拉伸,侧脸趴在了干净的实木桌面上,嘟起一点脸颊肉,百无聊赖,“……好吧,那我想要C93。”
雷鸣看了他一眼,盯了会报告,没忍住又看了一眼,伸手去戳他脸颊肉,被任之初迅速抓住了手,“干嘛?”
“……没事,”雷鸣若无其事地问,“C93是研究所四年前的专供异能者的王牌手枪了,不是新货,为什么点名要这个,比较熟悉?”
“没,只是看副局长用过,射程不错。”
这不是个好话题,雷鸣没接着套话,哦了一声,悻悻地继续写报告。
过了一会儿,任之初问,“今晚我睡哪?”
“和我一起睡。”雷鸣即答。
“……?”任之初坐直身子,严词拒绝,“我不要!”
“咋就不要了?俩大老爷们睡一屋怎么了,我还能吃了你吗?”雷鸣理直气壮,“这是为了贴身保护你,你现在就是宝贝金蛋,需要贴心呵护。”
任之初举手,“宝贝金蛋申请得到一个自己的窝可以吗?”
“不可以,”雷鸣冷酷无情,“主要是咱家没有客房。”
这么就咱家了?还有你不是声称这是单位为了嘉奖你出众功绩特批的大平层吗怎么连个客房都没有?
任之初不知道该吐槽哪点。
雷鸣当然没骗他,他家确实是个大平层。
但是单位给他批的是个毛坯房,当时物业经理很热情地问他想要如何装修,雷鸣豪气十足,大手一挥说自己是个活了二十多年的光棍,并且将来也要这么快乐地光棍下去,所以给他设计一个只要一个主卧其他房间全弄成功能房的光棍快乐房就可以了。
这话传到卫千秋耳朵里,纵然卫千秋老爷子是六十八岁同龄老人中最前卫最时髦的那一位,依然不能接受他的光棍论,忧心忡忡说人没有另一半怎么行呢?絮絮叨叨好些话,雷鸣烦不胜烦,啪嚓往卧室里买了个双人情/趣水床堵了卫老爷子的嘴。
可惜安装工人上门送床时,跟雷鸣挤眉弄眼笑嘻嘻地说老哥我们这水床功能可多了!放心使吧记得给好评哦!
雷鸣同样挤眉弄眼笑嘻嘻地说放心吧老弟!
然后雷鸣每天睡得四仰八叉,竖着睡斜着睡横着睡,凭借自己傲人身高和逆天睡姿,将双人床睡成了单人床,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将来要沦落到和他同床共枕忍受这无边的痛苦。
倒霉蛋任之初抱着胳膊在床边绕了一圈,纵使系统早就为他描述水床全貌并痛斥雷鸣图谋不轨,但任之初自己看了一圈,还是叹为观止。
“一定要这样吗?”任之初有些不忍心。
雷鸣抱着给任之初准备的被子枕头进来了,看见自己的水床,这才一拍脑门想起来什么,惊恐中带着被误会的悲愤,“你不要误会啊,我才不是什么不干不净的男人,我单身二十八年从没找过对象!一生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同床共枕!我至今保留着珍贵的童子身!”
“……”
【……】
系统缓缓地道,【谁问他了?】
任之初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我不是说这个,总之你晚上小心一点。”
雷鸣似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在原地憋了半天,走过来把被子往床上一搁,拆开,然后推任之初,“难道你还能夜袭我吗?别逗了,就你这弱不禁风的小模样。睡了睡了,快点的。”
“说不定呢。”
“哈,求之不得。”
“没有睡衣。”任之初说。
雷鸣因为觉得丢人,一头扎衣柜里去了,胳膊伸出来,闷声道,“先穿我的,衣服明天再买。”
任之初拿过来看了看,很普通的长袖单衣家居服,于是他出去套上了。雷鸣比他高出不少,衣服很长,出于某种原因,任之初决定不挽衣袖裤腿,拖沓着裤腿吧嗒吧嗒往屋里走。
任之初让雷鸣拉着各种手续走了一整天,一直折腾到晚上还挺累的,掀起被子往水床上一躺,“晚安。”
坐在另一边床边的雷鸣愣了愣,“……晚安。”
雷鸣关了灯。
蝉早就不叫了,外面在刮着大风,暴雨狂风拍打在窗户上,连带着树叶噼里啪啦的响。
屋内却一派静谧,雷鸣侧过头,看见任之初背对着他,长长的黑色发丝散落在枕头上。
两人各自一床被子一个枕头,水床随着对方的呼吸声微微晃动,漾起波纹,好像也荡漾进雷鸣心里。
雷鸣觉得很有趣。
他第一次见任之初,还以为下属给侄女买的透明水晶球里误入现实。
那是个漂亮的水晶球,里面有只小小的黑猫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水晶球倒置再正放,里面藏着的白色晶片就开始垂落,好像在下雪。
于是雷鸣恍然发现,猫就这么端坐在自己的城堡上,仰着头在看雪。
猫的世界被颠倒又重置,但猫屹然不动,猫只是静静地看着雪,心里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雷鸣觉得这猫很像任之初。
雷鸣不由得联想,现在自己的卧室就是任之初居住的水晶球,他有点得意自己想出了这么棒的联想,于是不由得笑出声来。
任之初翻身。
雷鸣以为都躺下两个小时了他还没睡,于是想跟他聊聊天,“任之……”
任之初坐了起来。
之前任之初从遭遇镜中人之后马上翻窗,没拿眼镜,所以此时在黑夜之中,他散发着幽幽金光的瞳孔格外显眼,他的黑色发丝贴在他雪白脸侧,隐隐约约有些黑色轮廓,不太像是头发。
雷鸣“……!”
雷鸣腾的直起身子,双手合十接住那道凭空凝聚的金色剑光,“你干什么?!”
那剑光威力太猛了,任之初的力气大的诡异,这一下子的冲劲让雷鸣双手接都没一下子停住,直直刺向水床!
“小祖宗,水床会爆的啊!”雷鸣惨叫。
“不对,这就是你说的夜袭吗?!原来是这个夜袭啊?!”
这声音似乎唤醒了任之初,他歪了歪头,凝神细听了一会儿,似乎认出了雷鸣,冷厉神色变得怔忪,他松开手,金色剑光随之消失,呆呆地坐在那里,歪着头看向雷鸣的方向。
雷鸣心有余悸,爱惜地摸了摸水床,好在水床没有破,不然俩人今天晚上就没床可睡了。
雷鸣定睛看去,发现任之初呆呆地看他,又看见任之初穿着自己的睡衣,长长的袖子被金色剑光割破了,似乎是因为过长,盖住了任之初的手,所以稍微缓冲了一些,也加速了任之初的清醒。
不,不太清醒。
任之初脸上带着梦中惊醒的茫然,然后糊里糊涂地倒头又睡了。
雷鸣:“……”
雷鸣心惊胆战,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