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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拜顾云卿所赐,我翻来覆去一夜不得片刻好眠。只要我一合眼,便是他凑近的脸,冷冽的气息和抓得我生疼的手。

      我神色郁郁地推开门,提着一把从墙上顺下来的桃木剑,预备做一下多年不曾做的早课定定神。

      前有沈璧,后有顾云卿,好好的剑修放着光明道途不走,一个个争着做痴情种做什么。心有挂碍,如何在剑道上更进一步,又如何能心无旁骛地驱使手中剑。若折腾出心魔,便更是划不来的事。

      不等我走出院子,宁远便急匆匆跑进来,神色严肃。

      “江长老,不好了,北域魔气暴动,有几只魔冲破极渊封印逃出来了!”

      我神色一冷,脚步一转向主峰去:“驻守极渊的守阳宫人呢?”

      “守阳宫弟子在封印被撼动之时便赶到极渊加固封印,只是封印缺口太大,又逢十五月夜,无奈让几只大魔逃了出来。北域那边已派了几支门派支援,掌门的意思是……”

      我将桃木剑往后一抛,回头看他手忙脚乱抱住那把剑,打断道:“让我先带几个扶玄弟子去极渊,是不是?”

      宁远忽然呆愣了一下,才点点头,连说几个是:“师兄他们已得了掌门令,在收拾行囊。”

      我点了点头,言简意赅:“知道了,在这等我。”

      我疾步掠过宁远,几息之间自窗台翻入。我来扶玄时除本命剑碧霄之外,只带了几件惯常穿的衣服,没什么东西值得收拾,但是——

      我目光停在光秃秃的河灯架子上,心想,看来要做得再快一些才好。

      >>>

      一日后,燕晖山。

      “长老,罗盘不灵了。”宁尘皱着眉看着手中飘忽不定的罗盘,抬手握住剑柄望向四周。

      我指尖一并,往前送出一道灵气,轻盈的灵光如离弦之箭穿过遮天蔽日的树木,消失在湿冷的山雾中。

      “不对,”我推开宁尘顺势侧身一避,原路返回的灵气擦过一片树叶,打到身后的树干,落下一道刻痕,我拧眉道,“是迷障。”

      守文陷入沉思:“寻常迷障不可能毫无察觉。”

      我摸了摸树上深有半指的刻痕:“燕晖山离极渊不过二十里,此地恐怕经年累月受极渊魔气沉浸,这才养出了这片迷障。”

      宁尘想了一想,提议道:“若众弟子结阵,能否合力劈开此处迷障?”

      “不可,”我伸出手指,指尖溢出一点灵气,湿冷的雾气忽然如有形之体攀附而上,将之吞噬殆尽,指尖皮肤如被利刃划开冒出鲜红的血,“一旦动用灵力,此雾就会开始吸食灵力,甚至加强自身。”

      宁尘守文均面色一变,不约而同埋头从袖中取药。

      “等等,”我看着他们俩如临大敌的模样忽然有些头疼,匪夷所思地问道,“小伤而已,你们这般紧张做什么,莫非你们寻常练剑也如此见不得伤?”

      二人动作一停。

      守文毕竟年少,面上闪过一丝困窘,辩解道:“当然不是……畏伤如何能拿剑。”

      “这就是了,”我拍拍他的肩,满不在意道,“那我这点小伤你们紧张什么,本长老的修为可在你们之上。”

      宁尘面不改色地从袖中抽出手,一板一眼道:“长老固然是剑修翘楚,但弟子后来参悟剑谷那场比试时,发觉长老喜险中取胜,稍有不慎,便有自伤的可能。弟子以为,长老不应以小伤为轻。”

      我意外地挑了挑眉。

      宁尘抿了抿唇,抱剑行礼:“长老若觉得宁尘出言无状,宁尘愿领责罚。”

      “行了行了,”我揽过他的肩,单薄的少年身体忽然一僵,连耳垂都有些泛红,我装作不知挤眉弄眼道,“我是同你们掌门那般小气的人吗?一句话便要罚。”

      宁尘和守文异口同声:“掌门不小气。”

      我嗯了一声,附和道:“不小气。”

      才怪。

      顾云卿此人把我和他的账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说话间雾气忽然浓重起来,十步之外已经不可视物。

      宁尘问道:“不能使用灵力,长老以为该如何破障?”

      “边界,”我捡了一根树枝,在枯叶地上画了一个圈,“迷障不可能无限大,只要我们找到这个边界,就能走出去。宁尘,你同我一道沿路做标记;守文,你看顾好师弟们,别走散了。这个方向有水流声,我们就沿此方向走。”

      “是。”

      燕晖山不大,我走在最前估算着时间,耳边水声也越来越清晰。

      飞流激湍,逐浪击石。

      只是在这喧闹的水声中,还夹杂着不急不缓的杂音。

      我凝神屏息,抬手示意他们停下,碧霄横在身前,发出青色的冷光。

      “有人。”

      浓白的雾中渐渐显现出一个高瘦的轮廓。

      来人一身素白袈裟,高鼻薄唇,眉骨突出,轮廓冷硬,抬眼时目光如出鞘的刀,淡漠冷然。清瘦修长的手指松松握着一串磨得光滑圆润的佛珠,流苏已经褪了色,有些发白。

      梵海寺的僧人无一不因修习佛法生得慈眉善目,这个和尚却是一副无情相,虽无杀意却不像个和尚,反像谪仙。

      我心下诧异,走上前去,抱剑行礼道:“在下扶玄派江逾白,敢问师父法号。”

      他浅浅还了我一礼,答道:“无尘。”

      “无尘,”我念了一遍,脑中将认识的僧人过了一遍,“无尘师父气度不凡,不知是出自何门何寺?”

      “野游僧人,无门无寺。”

      我打量他一番,他周身气质清冷,如松如竹,虽看不透来历,但也不似妖物:“此地迷障重重,凶险异常,无尘师父怎么孤身来此。”

      “来寻一个人,”无尘垂下眼,佛珠松垮地挂在他的腕骨上,“听闻正魔两道之战在即,道长应是从此地前去北域,若不嫌弃,可否让贫僧与道长同行。”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宁尘犹豫片刻,正要开口拒绝,被我拦下:“也好,多一个人同路便多一分力量。”

      无尘面色不变,只是颔首,道了声多谢。

      我对上宁尘欲言又止的神色,只是眨了眨眼,做口型道:“静观其变。”

      宁尘摇了摇头,低声道:“换作掌门绝不会答应。”

      “他是他我是我,”我将碧霄换到左手,悠悠道,“你看他是不是比顾云卿还好看些?”

      宁尘持重的脸上忽然出现一丝呆愣:“他怎么能同掌门……不对,长老怎可以相貌……”

      “放心,此人身上并无邪气,此人来历不明,同行或许能有其他发现。”

      我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不必再说,径直走到无尘身侧。

      他目光不移,只是不疾不徐地选择一条岔路拾级而上。

      我落后他半步:“无尘师父对如何走出迷障好似很笃定。”

      “此处迷障因极渊而生,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只要心无杂念,出口并不难寻,”无尘转过头,冷淡的目光落到我身上,话音一顿,“我来历不明,江道长心中不疑?”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主动提及此事,坦诚道:“自然是疑的。”

      无尘站在松石间,眼帘微垂,他的目光很轻,如羽如风,像是在看我,又不像在看我。

      我心神一晃,迟疑片刻,自言自语道:“但你不像邪道,甚至……”

      甚至不知为何,让我心生亲近之感。

      我心下郁闷,我虽喜好貌美之物,却也只是远观从未生过别的心思。

      我最终道:“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一阵风忽然穿林而过,雾气如水般随风流动,一束光忽然从云雾中钻出,而后渐渐扩大,眨眼之间天光大亮。

      无尘一掀眼皮,浅棕的瞳孔镀上一层暖金:“到了。”

      话音未落,林间亮如白昼。

      无数光点汇作一团,光芒越来越炽盛,灼得我眼皮一痛。热浪如风卷残云朝我袭来。

      “大家小心!”

      碧霄嗡鸣一声,我抓住无尘腕骨飞身后退,抬手甩出一道剑光。

      剑光霎时分作数道朝那团光攻去。

      那光陡然变暗,露出黑色的鳞甲。似被剑光所伤,鳞甲忽然舒展开来,身形暴涨三尺,露出牛面狮身的本相。

      “是魔,”我祭出碧霄,青色剑气缭绕其上,“宁尘守文,你们和师弟保护好无尘,我去引开他。”

      我掠过几块大石,剑尖一指瀑下深潭,潭水随我心意化作几道水柱攻向魔物。魔物目光一顿,转过身来追我。

      灵力裹着水柱随即缠住魔物四肢,随即冻结成冰,自四肢往上冻住他大半身子。

      它后知后觉低头一看,忽然挣扎起来,嘶吼声响彻云霄,连同寒冰一块震碎。

      我侧身避开它拍来的一爪,碧霄划过坚硬的鳞甲,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我往后疾退几丈,飞快掐指念诀。

      八道剑影须臾间落下禁制,封住来不及动作的魔物,青色的剑光织连成网从天而降。魔物几番挣脱不得,抬爪抓住剑网,剑网一触即鳞甲便发出灼热的光,青焰蔓延开来,烧入未曾覆甲的爪心。

      暗淡的魔瞳倏然睁大,呈现出令人心悸的红色。剑网不期然被撕开一道口子,浓郁的魔气破口而出,遮天蔽日,剑影震颤之间发出摇摇欲坠的嗡鸣。

      那红瞳如血,又如熊熊烈火,刹那间吞没青焰。

      我心中一凛,又听身后有人唤道:“江道长。”

      我回头,对上无尘那双无波无澜的眼。

      电光石火间,我忽然明了他言下之意,剑诀化作青色符文在剑身流转,我持剑往前一劈,剑光便势如破竹般斩开魔气,一道柔和浅金的佛光顺势而上,直直没入红瞳。

      魔物吃痛般长吼一声,利爪将剑网扒得七零八落,却已经失了章法,几道禁制发出嗡鸣之声,将它禁锢在那方寸之地,它心急失智,只能依靠本能蒙头撞向未破之处。

      我心道,果然,它周身遍布鳞甲,唯有眼睛才是他的命脉。

      我提剑飞身上前,碧霄青芒如炽,灵气如万川归海,浩浩荡荡自山林湖海奔涌而来,汇聚为锐不可当的剑意。

      那魔物似有所感,抬爪当空扫过,我翻身避过,飞掠几丈直逼他眼前。

      剑尖携着千钧之力横扫过大张的红瞳,青光彻底吞没血色,鳞甲应声片片皴裂,魔气如寻到了裂口,从裂隙中一涌而出,向四周荡开。

      我运气疾速后退,却不防那魔物体内积蓄了太多极渊的魔气,一朝爆发便四溢极快,直直击中我的胸口。

      我闷哼一声,钝痛自胸腔延伸至四肢百骸,方才一击几乎耗尽灵力,险些让我连碧霄都握不住。我闭目试着平复五脏六腑乱窜的气息,任自己如断线之鸟向下坠落。

      血腥气在我喉间上下翻涌,夹杂着些微苦涩。

      忽然我腰间被一双手轻轻一托,如落入煦煦春日里轻柔的风中,鼻间满是清淡的草木香,我半睁开眼,只见视线天旋地转的一晃。

      飞扬的青丝拂过我的面颊,我的视线透过发丝的缝隙自柔和的下颌线一步步往上,看向那双淬着冷意的桃花眼。

      是沈璧。

      我下意识偏了偏头想避开作乱的发丝,却被腰间那只手揽得更紧,几乎半个身子都贴在了他的身上。

      连视线都只能局限于他未被衣领包裹住的一小截脖颈处。

      忽然间,头顶拂下的呼吸一重,我视线陡然一转,落到他的耳侧,脑海中却仍是方才半掩在衣领之下滚动的喉结。

      直到沈璧的佩剑鸣玉出鞘,在势弱的魔物周围落下新的禁制,我才回过神。

      他眉头微蹙,如每次见到我负伤时那样,神色凝重:“师兄……”

      “长老!”守文同一众弟子匆匆奔过来。

      我同以前一样轻轻捏了下他的手指,眨了下眼睛,轻声道:“我没事。”或许是沈璧与花草待得久,就连他身上的草木香都有安神的作用,待我同他落地时,我已经调息得没有大碍。

      他方才与我离得近,定然探查过我身上并无重伤,只是关心则乱,少不得想唠叨我一番。

      沈璧一愣,欲言又止,摇摇头,透出一点拿我无可奈何的无奈来。

      我这师弟就是太过老实,我每次拿这招堵他的话,没有不灵验的。

      宁尘走至近前,见我安然无恙,目光才移向我身边的沈璧。

      “宁尘拜见沈掌门。”

      我提着心看宁尘起身,他神色如常,似未察觉异样,心中不免舒了口气。这便好,免得此事传到顾云卿耳朵里,徒增误会。

      沈璧温声道:“不必多礼,魔物已被制服。天色已晚,此地往北十里便是冥原镇,大家先回镇上休息,余下的事再做商议。”

      我点点头,不经意间拉开与沈璧的距离:“师弟说的是,晚了恐怕路上又要生变,你们先休整片刻,我们稍后便启程。”

      众弟子齐声道:“是。”

      待他们走得远了一些,素白的僧袍才慢慢从人群中脱离。无尘手中仍是握着那串发旧的佛珠,如松如竹地站着,眉目间无悲无喜。

      我正要上前,却被沈璧制住了手腕。

      他半挡在我身前,神色温雅,眼底却含着一丝警惕,语气疏离:“师兄,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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