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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江逾白抬手向师父行礼,目光却偷偷落到身旁与他身量相似的小少年身上。小少年穿着明绿的圆领袍,袖摆和衣领处皆以银线绣着雅致的竹叶,身姿清雅,像是人间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小公子。

      江逾白视线微微上移,却见那小少年正看着他,见他露出羞赧的神色,琥珀色的眼睛才眨了眨,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师父轻咳一声,打断了二人的眼神交流:“不好好练剑,整日躲懒,哪有个大师兄的样子?”

      江逾白嘴角一撇,浓长的睫毛低垂,遮住炯炯有神的双眼,任谁见了都要说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师父明鉴,弟子原本在剑台练得好好的,却不知哪飞来一只灵鸟非要捣乱,弟子不能潜心练剑,只好先行赶鸟。”

      师父扫视一周,问道:“鸟呢?”

      江逾白东张西望片刻,歪了歪头,指着雾茫茫的天空,神色颇为无辜:“定是那灵鸟畏惧师父神威,方才偷偷飞走了。”

      师父眉头一挑,想起什么又狠狠压低了眉头,张口便要训斥,却见小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江逾白,又把话咽了回去,道:“下不为例。”

      江逾白与小少年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弯起的眉眼如藏着万千星子,细碎地泛着星光。

      “逾白,这是沈璧,从今往后,他便是你的师弟了,你们二人要好好相处,互相扶持。你作为沧澜的大师兄,沈璧的亲师兄,要做好表率,切莫——”师父还未念叨完,却见红衣如一道旋风过,一红一绿两道小小的身影转眼便离他在十步之外。

      山风送来轻快的少年音,比百灵鸟还要悦耳三分:“知道了师父,我先带师弟四处转转!”

      直到走出师父的视野,二人才慢下脚步,谁也没松开交握的双手,只是肩挨着肩沿着石阶拾级而上。江逾白偏过脸看着沈璧,本以为像沈璧这样看着斯斯文文的小公子定是走一两步便受不住要休息的,但他神色平静,步履从容,只有微乱的呼吸、发白的脸昭示着他有些体力不支。

      江逾白贴心地放慢了速度,开口道:“刚才谢谢你,没有你在,师父定又要罚我去抄经了。”

      沈璧笑了笑,认真道:“师父心软,没有我也舍不得罚师兄的。”

      江逾白被沈璧专注的目光一盯,不好意思地别过脸,白皙的脸染上一抹红晕。虽然他名义上是沧澜的大师兄,但时常与其他师弟一起偷懒捣乱,毫无长兄的自觉,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全心全意将他当作师兄来看待。

      他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又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凑近沈璧,好奇道:“你的名字,沈璧的璧,是哪个璧?”

      沈璧动作一滞,几不可察地偏了偏头,又很快回过神,与他脸对着脸,看了他一会才答道:“怀璧之罪的璧。”

      “怀、璧、之、罪,”江逾白逐字念道,眉头微蹙,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困惑,“是人间很严重的罪吗?”

      沈璧摇了摇头,垂着眼,慢慢道:“我不知道,母亲说,生下我是她一生都要背负的罪。”

      江逾白震惊地睁大双眼,他出生便由师父一人抚养长大,从小便断绝红尘潜心修剑,却也知道人间父母之爱对一个孩子来说有多重要,他瞠目结舌,干巴巴道:“她说的一定是气话吧,我有时候做错了事,师父也说要把我逐下山去,不认我做徒弟。”

      沈璧淡淡笑了笑,抬手摘掉江逾白发间的竹叶,轻声说:“没关系,已经不重要了。”

      待沈璧的手撤去,江逾白才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头,又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入了沧澜反正也是要断尽前尘的,从今往后你就把沧澜当作自己的家。”

      沈璧嗯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再开口,却见江逾白前后四顾了一下,往前一步凑近他的耳边。

      少年温热的胸膛与他的相贴,潮湿的水汽贯入耳朵。沈璧僵硬了一瞬,思绪又很快被江逾白的话占据:“等会到了屋里,你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写给我看啊?”

      沈璧神色怔怔。

      江逾白自诩读书不如练剑,平日能逃的课便逃,如今拉下脸问沈璧名字如何写已是将他天大的自尊抛在了一边。他迟迟等不到回答,于是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师弟?”

      沈璧低声应好。

      江逾白得到满意的回答,才退后了一步,热意已经蒸得脸颊通红,却还不忘摆出一脸凶相威胁道:“不许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沈璧举起另一只手,张口道:“苍天在上,我沈璧若将此事泄露出去,必遭……”

      “哎,你等等!”江逾白连忙拉住沈璧右手,见他停了动作才松了一口气,似嗔似怪地瞪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誓是不能轻易发的?修道之人若背弃誓言,一定会遭到天罚,我可不想……”

      “不想什么?”沈璧没听清最后几个字,于是问道。

      “没什么,”江逾白不自然地移开眼,又很快回过神,煞有介事地数落道,“总之,你以后可别轻易发誓,修士的承诺与誓言是很重的,一旦说出口就必须做到。”

      沈璧从善如流点了点头,又强调了一遍:“我不会背弃师兄。”

      江逾白矜持地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知道了。

      二人达成一致,就连枯燥的山路也爬得颇为起劲,不多时便到了弟子居。

      “师父喜静,他老人家独自住在山顶,无事不必去那里打扰他,平日练功就在方才那处道场上,”江逾白边说边推开了小院的门,“师父原先只收了我一个弟子,所以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住。你的院子在我隔壁,但还没来得及收拾,你先在我这住几天,等收拾好了再搬过去。”

      沈璧跟在江逾白身后,目光只是轻轻扫过空荡荡的庭院,刻有斑驳剑痕的石墙。这处院子不算大,但因为主人并未用心打理,显得异常空旷。

      江逾白注意到沈璧的视线,解释道:“花花草草影响我出剑的速度。”

      沈璧嗯了一声。

      江逾白觉得还是不够,又欲盖弥彰地强调了一句:“我懂养花的。”

      沈璧看向他,又嗯了一声,直到江逾白耳廓变红,才笑着转开话题道:“师兄带我去屋里看看吧。”

      江逾白干巴巴应了一声,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简单,一面摆了各式各样的兵器法器,一面则是各式各样的古籍剑谱。江逾白率先走到书桌前,大手一挥,扫开桌上堆叠在一起、画满奇异纹路的黄纸,折身从柜子翻出一沓新的。

      等他回头,便瞧见沈璧拿起纸堆中的一张,目光专注得仿佛在研读名师大作。

      江逾白最不耐烦学符,往往刚下笔,心思就飘到天外去了。这堆黄纸大半是歪歪扭扭写了一半便被扔到一旁的废品,剩下的则是一纸空白,还未被他祸害过。

      他强作镇定地将纸放在桌上,思考该说什么转移沈璧的注意力。

      沈璧这厢却心有所感地抬了头,若无其事地放下那张纸,道:“早听师父说师兄于修道一事上极为勤勉,我入门晚,不懂之处还请师兄多指教。”

      江逾白十分受用:“这有什么难的?不明白的地方只管问我便是。”

      沈璧笑着说了声好,从江逾白手中接过新纸,在桌上展平,翩然落座。江逾白便站在他身后,撑着椅背看他执笔,落笔,行云流水地留下沈璧二字。

      江逾白探头看了一会,了然道:“这个璧,我在剑谱上见过。”

      沈璧回头看他,托着下巴的少年马尾从肩上滑落,碎发扫过沈璧的脸,像是春风里抽芽的柳条。他仰头与恰好低头的江逾白四目相对:“我还不知道师兄的名字怎么写。”

      江逾白闻言从沈璧手中接过笔,干脆利落地在沈璧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

      沈璧的字如其人,温润雅正,不露锋芒,却又自成风骨,而江逾白的字横平竖直,锋芒毕露,字里行间皆是少年蓬勃的朝气和刀光剑影。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字体,摆在一处却相得益彰,好似天生便该放在一处。

      沈璧认真端详片刻,称赞道:“江碧鸟逾白,师兄取的好名字。”

      恰逢微风探窗而入,吹的书页猎猎作响,不知何处来的桃花瓣正巧落在二人名字之间,平添一份意趣。两个正式互通了姓名的少年相视一笑,便如那张纸上相挨的名字,如此形影不离地一道生活了很多,很多,很多年。

      久到沈璧以为那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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