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八十八阶 ...
-
李敬椿会去哪儿？
他的记忆在2021年的话，会去什么地方呢？练习室、宿舍、经常去的紫菜包饭店，还是以前回宿舍等车的公交站……
郑在荣停在红灯的斑马线前，脑中混乱的找不到任何头绪，那时候他们整日呆在一起，去过的地方那么多，现在留下的却寥寥无几。
练习室和宿舍所在的大楼早就拆掉重建了，包饭店的大婶因为儿子结婚已经关店两年了，公交站三年前因为地铁建成从线路上被取消了，所有熟悉的东西似乎都找不到了。
手机响起，是任时镇打来的电话：“在荣，宿舍附近我都找了，没有看到他，你那边有找到人吗？”
“没有。”
红绿灯变色，郑在荣跟着人群穿过斑马线，走在前面的高中生冷不防跌倒，手提塑料袋敞开，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路过的人大多是上班族，一时没人停下脚步，在荣已经走过，叹气的同时紧闭眼睛，两秒后还是掉过头回去。
他先是帮忙捡起东西装好，再尝试去扶起摔倒的人：“学生，没关系吧？”
“我没事，耽误您时间了。”所幸只是运动裤上沾了些灰尘，女生点头道谢，接过自己的袋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递出一瓶香蕉牛奶，“这个，不嫌弃的话您拿着吧。”
郑在荣裹得相当严实，虽然猜不出年龄，但也能看出是个帅哥，女生偷偷看了他两眼——附近有很多音乐学院呢，说不定是练习生。
郑在荣没有接，只是摆摆手，口罩又拉高了几分：“不能走回家的话就打车或者让家人来接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转身离开，这才想起电话那头的任时镇，通话页面还显示在屏幕上：“代表？”
“我等会儿去之前的宿舍和公司看看，他现在也只会去那些地方了。”任时镇打着方向盘，路灯渐渐亮起，他心里反而开始不安，“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带钱，总得能有钱打车才能回来啊。”
郑在荣步子一顿，他回头看向已经离开的女孩，确切的说是看向她提着的便利店塑料袋。
对了，偏偏忘了这个。
“代表，敬椿之前兼职的那家便利店您记得吧，”郑在荣的懊恼中夹杂着几分激动，“说不定是去那儿了，我现在把地址发您，一会儿在那儿见。”
敬椿兼职过的那家便利店离旧练习室隔着两条街，出了门左转就是一条高高的阶梯。
他刚来H国时语言沟通困难，也没有办法办理入学，其他练习生去上学的时间，他和在荣作为唯二不用上课的人，便分开一个去练习，一个到这里兼职，和客人练习口语。
春天的时候，店外的樱花树会开满整条街，他站在柜台里看过花瓣飞飘落的样子，也见过初雪落下的瞬间。
还有——
这会儿夜幕刚降落，敬椿站在楼梯下，尽头的路灯朦胧的亮着，像是天际的星星。
还有那时候下班之后，爬上这条楼梯尽头，郑在荣总是在那儿等他一起去练习室。
“敬椿，今天也辛苦了。”那时候他总会选择敬椿更为熟悉的中文对话，暂时搁置下异国语言和希望敬椿进步适应的心。
便利店的门上挂着锁，翘边的红色胶带在门上拼出“出售”两个字，这里大概已经停业很久，门前的长椅上落着厚厚一层灰。
“学生，要买东西吗？”隔壁汤饭店的大婶送客人出门，走向在这里站了很久的小伙子搭话，“这个店关很久了，你往前走，这个街一直走到头，有一家新开的，买东西的话去那里吧。”
敬椿摇了摇头，额前的头发蒲公英一样轻飘飘的乱晃，清纯的像栀子花一样：“没有，我等人。”
“进我们店里等吧，天很冷呢。”大婶相当热心，望着眼熟的帅气小伙子展示关心。
“不用了，谢谢您。”敬椿仍旧只是笑，每一个音节都发的清清楚楚。
汤饭店门一开，大概是里面有人在喊，大婶只得拍了拍敬椿的胳膊：“要联络一下朋友啊，天气很冷呢。”
敬椿不语，只一味礼貌微笑点头，看着大婶进了店里才小幅度呼了口气——好险，每句话只能听懂开头两个词。
大婶匆匆忙忙回到店里，没好气的进了后厨端起热腾腾的汤饭，上完菜回头教训收银台里看手机的儿子：“我是请你来看手机的吗？要看手机就干脆回家去看，坐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就是妈，妈，来干嘛？！”
高中生缩了缩脖子，应了店里客人要烧酒的召唤，立马起身躲过老板攻击，去拉冰柜。
大婶一把拉住冰箱门，指着上面的烧酒海报，手指悬空在海报上的脸和门外徘徊了几个来回：“哦，不是刚才在门口的那
个学生吗？哦，是啊，长得一模一样……”
“妈你又偷偷在后厨喝酒了吧，这是爱豆啊，哪个爱豆会大晚上让人认出来在街上乱晃啊。”高中生理性的不像话。
正常爱豆确实不会大晚上让人认出来在街上乱晃，但失忆的爱豆会。
任时镇扯着敬椿小臂处的袖子，一直将他拽到了不会被人注意到的路灯阴影处，手里拿着的口罩和帽子逐个套到他的身体上。
“时镇哥……”敬椿的声音在口罩后闷闷的响起，招摇的染发不见之后，只能看到亮晶晶的眼睛。
敬椿忍不住往任时镇来的方向看去，后面那条路上每一个被路灯聚光的位置都空无一人，什么都没有。
他的语气不由得带上失望：“啊，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啊。”
“我一个人来还有什么不满吗？”任时镇避开贴着纱布的位置，敲了下帽檐，“什么状况都不明白就这样自己跑出来，出了事怎么办？我要现在就开始给你公关开记者会吗？”
“我错了。”敬椿最能屈能伸，乖乖低着脑袋，即便知道这大概是他的权宜之计，也说不出一句重话。
任时镇叹了口气，拍了拍敬椿的肩膀：“不用这么着急，你头上的伤得去复查，其他的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敬椿点头。
“走吧，我的车停在上面，送你回宿舍。”任时镇率先往楼梯上走去，“真是，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要出来抓离家出走的青少年吗。”
敬椿跟在他身后，一步三回头去看渐渐模糊的便利店轮廓：“时镇哥还记得我在这儿兼职过啊。”
“我当然不记得，是在荣说你可能在这儿。”任时镇分出话题回答过，又接着自己刚刚说过的话续下去，“明天去复查完还得给你再买个手机，这样真是不方便……”
任时镇的声音像是泡泡一样升空飘远，进入敬椿耳朵里的只有一句——是在荣说你可能在这儿。
或许，在荣哥只是单纯口不对心呢？
敬椿不再回头，大步追上任时镇，和他并肩又走过十层台阶才小心翼翼发问：“是……在荣哥说我可能在这儿的？”
任时镇侧过头，盯着他看了两秒，继续往上：“对了，你在这儿兼职的时候，在荣经常来接你一起去练习对吧？”
敬椿没有回答，任凭任时镇一个人滴滴答答的追忆往昔。
这条楼梯总共有八十八个台阶——李敬椿恐怕是整个H国最清楚的人。
2020年到2021年，十六岁到十七岁那段时间里，无数次踩着这些台阶，路过别人的家门走向郑在荣时，他不止一次一阶一阶数过，只要走完八十八阶，郑在荣就会出现。
这次……
这次会吗？
李敬椿在一阵风刮过的时候缩了缩脖子，下巴也埋进羽绒服的衣领里，他突然想起更久远的记忆。
7岁那年，第一次参加街舞比赛，他站在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舞者身边等待结果宣布的时刻，有一滴汗穿过睫毛落进了他的眼睛里，刺得眼球有些发酸，即便这样，他仍旧直勾勾盯着第一名的奖牌。
直到被簇拥到场地正中时，他才在袖子上擦去脸上的汗水。
走到第七十二阶的时候，便和即将宣布冠军前的那一秒一样，他执着地望向那盏路灯。
然而，什么都没有。
“敬椿？”任时镇已经走上了最后一阶，顺着路灯投下的光回头看去，“怎么了？”
“没事。”李敬椿挤出一个笑，勉强的傻子都能看出来。
也对，我们约好一起出道，约好永远一起呆在HG，但我一件一件都食言了，在荣哥不愿意和我再扯上关系也是有可能的。
李敬椿追上任时镇，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快回去吧，天气好冷。”
任时镇看着敬椿掠过自己，走到车边，拉开副驾驶后怔在原地。
“坐后排吧。”任时镇手里的车钥匙在敬椿耳边一晃，绕过车头上了驾驶座，探过半个身子拉上副驾驶车门，示意后排的人打开车门。
门把手从手中脱离，敬椿愣愣的点头，走到已经打开的门边，坐进去，关门，系上安全带。
任时镇的车载电台里播的都是90年代老歌，H国歌手夹杂着华语金曲，现在正好轮播到齐秦的《大约在冬季》。
那盏路灯从后视镜里渐渐模糊消失后，李敬椿才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偷偷看向和自己并排坐着的人：“在荣哥，你也来了啊。”
郑在荣没有回答，侧脸在渐渐绚丽起来的霓虹灯中变得越发清晰。
敬椿失落的收回视线，齐秦的歌声结束，换成了一首他不知道的H国歌曲，前奏的鼓声中，空气载着对方的回复传了回来。
“那家店是今年新年前停业的，已经两个月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八十八阶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