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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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琪临走前，要昭春多买一只杯子在家里。
昭春躺在床上，懒洋洋道：“没钱，你给我钱我就买。”
杨琪丢了一张信用卡在她的桌子上。
不用输密码，随便刷的那种卡。
只是卡仍在桌子上，两个人都当作没看见一般。
没收入这件事，不是一下就给人阵痛的。
它是迟缓的，等到捉襟见肘，疲于奔命的填饱肚子，才有了因为贫穷来的羞耻感。
羞耻于成为社会金字塔里面的底层人，羞耻于自己没有物质却拥有欲望，羞耻于得不到却想要的感觉。
昭春现在没有这样的羞耻感，她被课本里描述的为理想饥饿的清高充斥。
杨琪是昭春追来的。
高中时候的杨琪，个子高，站在队伍的末尾。
他肩膀宽，像个衣架子似的，白衬衣落在他的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圈柔光。
路过的女生都不免侧头多看几眼。
杨琪对这一切都满不在乎。
找不到一丝窃喜的痕迹。持靓不行凶，愈发迷人。
但是女生到底羞赧，多停留在，只看几眼的地步。
除了昭春，她就差把我喜欢杨琪写在脸上了。
用尽了蹩脚的开场白，灼灼目光盯得杨琪都要侧目。
杨琪从最初的不耐烦，到习惯，再到默认。
爱与被爱的感觉，都要这两个人眩晕。杨琪屈服在无边的爱里，烈女的胜利。
一开始，在杨琪的世界里，他是看不到昭春的。
那时候他们刚上高一。
他的世界里除了想做第一，其他的事情他都不甚关心。
一个月总有几次男同学跟他说有学姐或是同学想认识他。
在别人的目光之下，杨琪泰然自若，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注目。
绝大多数同学都很有边界感。
杨琪也只是一个有一些特别的男高中生。
学生生涯平平淡淡，没有什么波澜。
但是，很遗憾，他遇到了昭春。
她就像惊雷一样，狠狠砸在他的生活里。
高中时候的昭春，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活力。
她不是那种斜斜的细阳，是七月暴晒的太阳，把他平静的生活晒得打蔫。
他对昭春有印象是在一天放学。
昭春站在他身前，仿佛决定一样的陈述句说：“杨琪，我是隔壁班的郑昭春。昨天我放学路上看到你了，我们顺路以后一起走吧！”
周围男生起哄，昭春眼神灼灼，一点羞赧也没有。
杨琪看着眼前的女生，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爸在晋升关键期，为了保持低调，没有再派车接送他。
杨琪在心里啧了一声，真是麻烦。
“你可能看错了。”说完他就侧身绕过昭春走了。
昭春抬脚跟上。
起哄的人里有昭春的同班同学——高飞。
他和杨琪都是校篮球队的，本来他还想问杨琪打不打球，见到这一幕，他也只能在心里感叹昭春猛女。
杨琪从没见过这么多话的人。
他手长腿长，快步走起来的时候昭春恨不得还要小跑几步才能跟上。
昭春背着书包跟在他身侧。
“我昨天就在马路对面看到你的，下雨你打伞，我想给你共把伞，你走得那么快，我跟都跟不上。”
“下雨不走快点干嘛？”
“今天没下雨也要走这么快吗？”
杨琪闻言步子慢了一些。
虽然他觉得昭春麻烦，但是她要是拉拉扯扯估计更麻烦。
昭春快步与他并排。
“我们是一个英语老师你知道吗？”
“嗯。”
“王老师经常在我们班夸你，说你发音好，还说你语感好。”
“哦。”
“哎，你初中是哪的？也是从一初直升的吗？”
“不是。”
“那是哪里？我是说怎么从没在一初见过你。”
“你家住哪？”
昭春顿了一下：“安文花园，怎么了？”
杨琪指着前面的路口说：“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我有点事，先不回家了。”
出师未捷！
二十八岁的昭春回顾过往，她最有毅力，最越挫越勇的时候，就是在她追杨琪的时候。
杨琪冷淡。没关系！她昭春热情。
杨琪话少。没关系！她昭春话多得不得了。
从老师出糗，到同学之间的新笑话，杨琪没什么表情，昭春就先咯咯笑起来了。
杨琪不想了解她。
没关系！昭春来了解杨琪。
杨琪就算说几个字，昭春都能找出十万八千里认识的人，来体会杨琪所说的一切。
就这么维持了几周。每天如此。
杨琪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换一条路。
但是他以，为了一个女生做出这样的改变不值得而终止了这样的想法。
有天，高飞跟杨琪说起班上英语老师考上公务员，他们要换老师的事情。
杨琪平淡地表示，他已经知道了。
高飞一脸震惊：“你怎么知道了？！我昨天才听数学老师和别人聊天的时候说的！”
杨琪本想说，是昭春说的，但是这句话就是卡在喉头，他轻描淡写：“我也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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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琪走的时候没带走他的卡。昭春随手丢在茶几上，也没管它。
生计成了昭春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昭春为此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失眠焦虑了好几个晚上。
看了账户里的余额，对着市场上能放出来的岗位，盘算了又盘算。
最终，综合来钱快，遵纪守法，能接受昭春这样一年跳槽3次的候选人。
昭春去做房地产中介了。
昭春举着伞带着租客跑前跑后。
别的中介都骑电动车，风驰电掣呼啦啦就带着租客一口气看四五套房子。
公司不提供电动车，昭春也不舍得花钱买。
她买了辆二手单车，骑起来嘎吱嘎吱响，后座坐一个小心翼翼捂着裙子和帽子的刚毕业的小姑娘。
天气热起来，昭春的衬衣背后都汗湿了，的确良的面料，贴在身上闷得很。
她把车锁在小区门口，租客跟在她身后。
昭春擦了把汗：“小姐你赶时间吗？不赶时间我去买个东西。”
说罢她就去便利店买了两支冰棍，给了租客一根。
她自顾自地拨开包装纸，盐水冰棍有股子香蕉味道，解暑解渴。
昭春一边叼着冰棍，一边带着租客进小区，从绿化、设施、到楼层领居这些相关的都介绍了个遍。
房子装修地段，都不错。天气太热，租客也没心思再看第二家。
“多少钱一个月？”
“3800，押一付三。中介费一个月房租。”
内环新小区的一室户电梯房，这个价钱算得上极划算了。
“中介费能少点吗？”租客刚毕业，囊中羞涩。
昭春撇了眼她正在吃的冰棍：“少不了。”
“一点都少不了吗？我得一口气出五个月房租呢，姐，我刚毕业，压力还是有点大的。”
一句姐让昭春有点心软，该死。
“中介费少不了，但是房租还能往下谈谈。”昭春挣扎了半天说。
“少多少？”
昭春思索了半天，决定和盘托出：“还能少500。”
“少这么多？”租客起疑了，“这房子不会有什么不好吧？”
昭春看着这个毕业生，她眼里全是清澈和信任。
虽然信任一点也不值钱，她们不过一起吃了两根冰棍。
昭春真是恨透了自己的心软。
她带着租客到大门口，把门拉开。
当时他们进来的急，没看到对面挂了个八卦镜，还贴了几张黄黄的符纸。
昭春小声说：“对面出过凶杀案，你在网上可以查到。这房子卖了，新房主弄了这个，很多客人嫌晦气不愿意租。”
昭春看她是个小姑娘又独居，如果真的哪天夜深人静看到这个岂不是要吓坏了。
很明显地，这样晦气的东西，租客看了一眼就毛骨悚然了。
昭春关了门：“这些事情我不该讲，不过我觉得你知道一下比较好。剩下的你自己做选择吧。”
昭春吃着冰棍，看着眼前的人在反反复复纠结。
她的内心也陷入了对自己的谴责。
她对自己说，你算个什么东西，泥菩萨过江，你也配担心别人。
租客环顾了半天，最终咬牙下了决心似的。
“姐，谢谢你，我再考虑考虑。”
昭春的心里如释重负。
“别的还看吗？”昭春问。
“算了，今天就这样吧，谢谢你。”
晚上八点，所有人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公司。
小小的办公室，挤满了人。中介日晒雨淋得跑了一天，味道都不好闻。
昭春站在人群里。看着人模狗样的大家，她心里疲惫极了，只想回家好好洗个澡。
主管需要所有的销售人员都保持一种对金钱的极度热情。
他要用论功行赏的行为，好好地激励他们。赏罚要对照，才能有很好的警示作用。
他照例大加夸奖做的好的销售员。然后点名批评昭春。
“昭春，你今天又一单都没有，你上来说一下怎么回事。”
昭春来这里三个月有余，度过了前两周，他们就快马加鞭得催促昭春出业绩。
但是昭春在这上面毫无天赋。
她不会带客人看几个差房子，再在他们极度辛苦疲惫的时候带他们看一所超出预算，但是明亮如新的好房子，并且催促他们快快下单。
也不会隐藏这个房子的劣势，在急切疲惫的租客面前，不断地宣扬要快快下单，多么激烈的竞争在等待着他们。
明明房租的压力再追着她，主管的责骂和空空的钱包都在催促她做出这样合情合理的事情。但是她总是要抱着石头沉江。
昭春被点到就出列。
她表情木然，这样的事情第一次经历的时候她回家哭了三小时。
多来几次，她就只剩下麻木。
她说些泛泛的话，什么没有做足功课，什么没有做好客户的预期管理。
原本这样换汤不换药的事，不会引起主管的不满。这次却不同。
“这和你昨天说的有什么不同吗？”主管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从来没有深刻反省你自己的问题到底出在哪！”
“小张，你说！”主管点了别的同事。
今天下午在昭春手里没租出去房子的租客，在小张手里租掉了。
虽然那个房子也是代租很久。
不是有凶杀案，只是晚上看房看不出采光和噪音，也不知道隔壁领居多么吵闹。
这不是一件，a抢了b生意的小事。这事一件大事！
暴露出昭春长期的阳奉阴违，暴露出她没有激情和信息做一个合格的销售员，也暴露出她共情客户牺牲公司利益。
主管很不喜欢！
小张被点到，他也不好意思。
只能顺从地上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下。
在关键信息的时候，小张停顿了一下，但是话已经说到这里了。
他斟酌了一下，就把昭春对租客说，对面门有凶杀案的事情说了。
主管绷着脸：“我真是不明白你，本来到手的单子，飞了。”
昭春木然，好像主管在骂别人。
主管看着她木然的样子愈发生气了。
“你摆出这幅样子来做什么？你甩脸色给谁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清高？”
昭春又觉得疲惫，她的灵魂困倦得想要睡过去。
因为听他评判自己，审判自己的内心，审判她的动因，批判她如何不胜任这份工作。
批评别人，给人带来的优越感，总是不好摆脱。
为了昭春好的主管，苦口婆心，夹枪带棒。
最终，他说：“这周你还是一单都没有，那你就卷铺盖走人。”
昭春想说，你这是违反劳动法的。
但是又疲惫与他争论。只是恹恹地答了个好的。
批评持续了一小时。
回到家昭春洗去疲惫躺在床上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杨琪中午的时候给她发消息。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还给她拍了一张照片，是史努比的公仔。昭春读书的时候最喜欢史努比。
杨琪说，这是公司办活动做的伴手礼。问她要不要。
昭春看到那个带着墨镜的史努比公仔笑了一下。
自从上次之后，他们偶有联系，杨琪主动发得消息多，她偶尔回几条。
今天中午的这条消息，她现在才回。
她开始思考杨琪的邀请。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昭春不得不承认。
她翻个身，又想起了主管说的话。
累日的辛苦，让她不想再思索杨琪这么做的原因。
是爱她抑或不是，有这么重要吗？
他曾经很爱她。也许现在也是吧。昭春心想。
杨琪给的卡，还放在茶几上。
卡的背面有他的签名，签名和他的人一样，规整但是暗含锋芒。
昭春给杨琪回消息。要他带上史努比过来她家。
杨琪过了一会儿回她，要昭春来他家里找他。同时给她发了家里的地址。
昭春看着信息，手指悬停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
最终，身体的疲惫和贫穷的阴影让她投降。
她起身穿衣服，赴约。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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