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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维也纳的雨比想象中冷。

      周怀瑾拖着行李箱站在中央车站外,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进衣领。右手腕的旧伤在潮湿的天气里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摩挲着那道疤痕,像在确认某种真实感。

      "需要出租车吗?"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司机用德语问道。

      周怀瑾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连最基本的德语应答都不会。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用英语说了句"谢谢",然后拖着箱子走进雨中。

      地图上标记的公寓在第七区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房东是个会说英语的老太太,看到他湿透的衬衫时惊呼一声:"天啊,孩子,你会感冒的!"

      浴室的热水器不太好用,水流忽冷忽热。周怀瑾站在花洒下,看着雾气在镜子上凝结成珠。镜中的自己瘦了很多,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右手腕上的疤痕在蒸汽中泛着不健康的粉红色。

      他忽然想起齐延野总会在这种时候递来一条烘干的热毛巾——"伤口不能沾水太久。"

      毛巾架上空空如也。

      ---

      老城区的二手琴行招兼职调音师。

      "手怎么了?"店主约瑟夫盯着他右手的动作,"车祸?"

      周怀瑾正在调试一架老旧的贝森朵夫,闻言手指微微一顿:"小时候的实验事故。"

      "能修好这架琴吗?1927年的老家伙,音板都开裂了。"

      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当第一个完整的和弦响起时,约瑟夫吹了声口哨:"你该去金色大厅,而不是在我这儿修破烂。"

      周怀瑾笑了笑,没说话。

      傍晚回家的路上,他在街角面包店买了半价的黑麦面包。店主送了他一小袋糖霜饼干:"新邻居优惠。"饼干烤成了钢琴的形状,让他想起齐延野办公室那架施坦威。

      公寓的窗台上积了层薄灰。周怀瑾用纸巾擦拭时,发现窗框缝隙里有干枯的玫瑰花瓣——上个租客留下的痕迹。

      他突然很想知道,齐延野现在是不是还在找他。

      国立图书馆的音乐区有架公共钢琴。

      周怀瑾总在周三下午去那里,因为这天管理员玛利亚会偷偷允许他多弹半小时。某天他正在弹《雨滴前奏曲》,身后传来书本落地的闷响。

      "抱歉。"一个戴圆框眼镜的女孩慌忙捡起乐谱,"您弹得太像科尔托的版本了,我吓了一跳。"

      她叫艾玛,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学生。

      "你的右手,"她指着他的手腕,"第四指和第五指的连接有问题。"

      周怀瑾下意识蜷起手指。

      "我老师专治这种神经损伤。"艾玛在餐巾纸上写了个地址,"虽然脾气像地狱里的恶魔,但确实救过不少钢琴家的手。"

      那张餐巾纸在他口袋里放了三天。直到某个失眠的深夜,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诊所门口,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纸条。

      ---

      施密特医生的诊所有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NTX神经毒素残留?"老医生用镊子戳他的指关节,"难怪常规疗法没用。"治疗像一场酷刑,电极贴在皮肤上时,周怀瑾咬破了嘴唇。

      "疼就喊出来。"医生递给他一块皮革咬具,"别学上次那个日本钢琴家,差点把臼齿咬碎。"

      治疗结束后,他在候诊室遇到了艾玛。

      "怎么样?"她递来一杯热可可,"像被雷劈了还是被火车碾了?"

      周怀瑾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像同时经历两者。"

      他们渐渐成了朋友。艾玛带他去听学生音乐会,在廉价小酒馆用钢琴伴奏唱荒腔走板的《魔笛》,有次甚至怂恿他参加了地下音乐厅的即兴演奏会。

      那天他弹了肖邦的《离别曲》。弹到一半时,右手突然痉挛,几个音符突兀地断裂在空气里。观众席传来几声叹息,但更多的是掌声。

      "你看到第三排那个老头了吗?"结束后艾玛兴奋地拽他袖子,"维也纳爱乐的首席!他问我你的联系方式!"

      周怀瑾摇摇头,右手无意识地摸向空荡荡的脖颈——那里本该有条蓝宝石项链。

      ---

      第一场雪落下时,周怀瑾收到了房东转交的信封。

      没有署名,邮戳是苏黎世。里面只有一张照片:齐氏集团新年音乐会的宣传册,封面是齐延野站在钢琴旁的侧影。照片背面用铅笔写了行小字:【第七排永远留着一个座位】。

      他的手指在照片边缘留下汗渍。那天晚上,他久违地梦见了琴行的雨夜,梦见齐延野的手覆在他的手上说:"回家吧。"

      醒来时窗外积雪皑皑。周怀瑾打开笔记本,开始写一首新曲子。起初只是零散的动机,后来渐渐成形——左手是绵长的低音旋律,右手则是破碎的高音和弦,像雪地里深浅不一的脚印。

      他在乐谱右上角画了颗星星,标注标题:《冬途》。

      ---

      开春后,楼上的小提琴手搬走了。

      新租客是个总穿黑风衣的男人,周怀瑾只在楼梯间遇见过一次。那人身上有淡淡的雪松香气,让他差点打翻手里的洗衣篮。

      "小心。"对方用德语说,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洗衣粉盒子。

      周怀瑾道谢时,注意到那人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一圈明显的白印,像是刚摘掉戒指不久。

      当晚,他发现窗台上的枯玫瑰花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小盆多肉植物。没有卡片,但陶盆底部刻着两个字母: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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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玛搞到了马祖耶夫音乐会的站票。

      "快看!"她突然拽周怀瑾的袖子,"那个亚裔男人是不是在看你?"

      七排正中的座位上,穿黑西装的男人正低头看节目单。灯光暗下的瞬间,周怀瑾确信自己看到了齐延野的侧脸——但再抬头时,那个座位已经空了。

      散场时人群如潮水。有个小孩撞到周怀瑾的右手,疼得他倒抽冷气。突然有人从身后扶住他的手肘,熟悉的温度一触即离。

      他猛地回头,只看到无数陌生的背影。

      "怎么了?"艾玛问。

      周怀瑾摇摇头,右手腕的疤痕发烫般灼痛。

      施密特医生宣布治疗结束时,周怀瑾的右手已经能完整弹完《革命练习曲》了。

      "最后送你个礼物。"老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瑞士有个音乐疗养营,专门收治你这样的患者。"

      信封里除了推荐信,还夹着张剪报:齐氏集团赞助的神经康复中心落成新闻,照片里齐延野正在和医生握手。

      那晚周怀瑾在钢琴前坐到天亮。《冬途》的尾声部分始终写不好,每次弹到那个转折都会卡住。就像他每次想忘记齐延野时,总会在梦里回到那个雨夜的琴行。

      清晨,他打包好乐谱,在最后一页补上一行小字:【给漂泊的云一个归处】。

      窗外,那盆多肉植物在晨光中舒展开叶片。不知何时,有人往盆里放了把小小的黄铜钥匙——和当年齐延野公寓的那把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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