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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接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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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明月很早就开始思考人生。哲学问题,难免钻死胡同。他高中成绩很好,可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人。并不快乐。
很多东西都没有答案。
可进大学的时候,很幸运遇到了胡勒。一切都划了终止符。他不再需要人生迷题的解答,因为有了答案。答案是此刻感到快乐,此刻想要全力以赴。
胡勒是外联部长。似乎和学校大半的人都熟络。
要和外校联谊,举办篮球赛。
去相关公司拉赞助,来完成同学们的期待。
肩负众人的期望,胡勒找到严明月舅舅的工厂。严明月有时到厂里帮忙整理文件,小杂工一个。那天舅舅随手打发了胡勒,温和、有礼,却不容置疑。严明月蹲墙根,束手无策。
胡勒是那时严明月所能崇拜的最近的人。或许因为同龄却一个在上一在下,所以一直朝着胡勒的方向前进。
他劝了舅舅很久,明知学校活动纯属慈善,学校那点宣传效果还不如校外小吃街。小吃街……
“舅舅,我去小吃街摆摊,你支出去的费用,我还给你。”严明月说。
严明月习惯了平静而舒适的生活,当胡勒知情前来感谢,帮他一起卖绿豆糕,岁月变得熠熠生辉。
可如今,胡勒的回归,只不过把那段岁月揉捻得更加泥泞。记忆更新了,而往事蒙尘。
收到王利珍的短信,严明月轻轻笑了。二十岁,正是一门心思搞对象的时候。
不求功成名就,不求名利双收,只要每天吃饱饭有对象一起踏马路,就是好日子。
严明月泡完澡,已浑身舒坦,上床一躺就睡着。不过想到明天要在公司再见到胡勒那张脸,严明月在梦里狂奔三公里,在天桥上呐喊。
第二天,严明月刻意早到半小时。公司万籁俱寂,他已经拎着早饭在办公室坐下。
一整天,都靠肖文帮忙传话给下属。
又提前半小时开溜,让肖文放话:“家里有事儿。”
这么下去肯定不行。
严明月拎了只烤鸭去探严父严母。俩老年人在家练交谊舞,说是月底有演出。
看看,这辉煌灿烂的人生。
严母:“票给你,到时候来看哈。”
严明月接过一看:“好。”还是在剧场演,大明星啊。
给的两张票。不言自明了。
李晴最近老在朋友圈发爬山观星。相机拍照高清漂亮,浩渺的梦幻质感。不过严明月没点赞。
半生不熟的人,他不想留太多印迹,不想给人任何遐想。
小时候严母老说他,自闭儿童,没朋友没爱人,长大可怎么办。那时严明月还立誓,会找到那么一个人,洋洋得意告诫老妈,咱年轻人自有定数。
可到如今,他已经没那心力去自证什么了。就是孤僻,不近人情,平平无奇。我已经接受了,原原本本接受。
严母跟严父又上演恩爱桥段之——夫妻双双开麦怼儿子。
“最近不忙吧?”
“忙啊。”严明月睁眼说瞎话。
“那也得劳逸结合嘛。”
“知道。这不看你俩来了。”严明月说。
“不用不用,你得空也跟朋友们会会。”
“嗯。”严明月吱声。
“我可听说小晴要过生日了?”
“谁是小晴?”严明月问。
“……”严母静默了一秒钟,腾站起来,“你张姨回乡几天帮忙收庄稼,我看你挺闲的,这几天下了班就回来做饭,我跳完舞,你爸下了牌桌,回来正好赶上。愣大个人,一点人情世故不懂,菜也做得稀烂,白瞎遗传我这貌美如花的基因,浪费时间浪费老子感情!”
严明月眨眼,笑。
就算老人家操心到这份上,他也绝不再跟李晴勾搭了。
手机嗡了一下。
严明月一看。是小明的视频。好萌。来得正合适。
严母问:“啥动静?”
“我朋友的狗。”严明月亮给严母看。
“哟喂,小东西真聪明,这肚子咋了,受伤了,我那有宠物通用外伤药。你等我我拿去。”严母说。
严明月:“人能用吗?”
严母:“你哪儿伤着了?”
严明月很淡定:“狗主。”
严母和严父对视一眼,略兴奋:“有有有,等我哈。”
严母没敢问哪个朋友。严明月有个毛线朋友,上学那会儿就天天学校学习,放假还去他舅舅工厂学习。打交道的都是些大叔大妈。
毕业了更是变本加厉,开上公司了。一天天人模狗样,可背地里能把油锅给炸了。
有朋友好啊,有朋友妙啊。不然该变态了。
严母装了一大口袋外伤药给严明月:“妈不是催你。”
严明月夹了最后一块茄饼:“知道。”
“那你这就去吧,天热了,得勤换药啊,快送去。”严母攘一把严明月肩膀。
到楼下了,严明月才打电话给王利珍。他不喜欢发消息。效率太低。
今天太阳贼大,人都能晒化了。王利珍回来冲澡,一脱上衣,跟熊猫一样,两个色儿。
他洗澡特慢,一边放着歌,一边左搓右搓,既打发时间又是种享受。他有大把时间,即便每天上工下工,那也是大把时间。漫长而困倦。
严明月电话追来时,王利珍舒服得快睡着了。关了水,擦着脑袋:“喂?”
严明月:“我到楼下了。”
“好,等我几分钟。”王利珍睁开眼,醒了些。不过还是困。
“刚睡醒?”严明月问。
“没。”王利珍鼻音有点重。
严明月没再问。等着王利珍下楼。
这剧情走向就连描述一下都挺奇妙。他竟然在等一个男的,一块儿去遛狗。
哦,遛狗呢,得把车停了。
不过严明月左转右转也没找到停车的地方。附近几栋民建房,一样的灰色一样的窗户帘。下边一个大型垃圾桶,每天有老头老太来翻。一地的汁水,也没有人管。夏天了,西瓜皮尤为显眼,上边嗡嗡绕着苍蝇。
严明月再转回来,差点找不到路。哪哪儿都长一样。
王利珍那楼后边有个小型黄土高坡,高坡上栽着樱桃树,这时节樱桃已经采摘过,没摘的那些残果在枝头衰败,蔫着一颗核。也就见了这些棵良莠不齐的樱桃树,严明月才确信,面前楼下站的那个确实是王利珍。
王利珍今天穿得像彩虹糖豆。橘色宽松短袖,黑短裤,雾蓝色球鞋,而那小土狗脖子上,拴一截红领巾。
严明月降窗,笑问:“请问停车场怎么走?”
王利珍贴过去:“停车场在最近那小区,能看见么,那儿,有块牌子的。”
严明月:“上车。”
王利珍没动。
严明月解释:“我车上有药,一会儿停车场给你换一下。”
刚才洗澡都没觉得,王利珍这会儿身上清爽空荡了,反倒觉察到腰上细密的痛。
下次去买狗粮,非把那弱智剁了。
“嗷,疼疼疼。”王利珍涨红了脸。绷带沾了水,今天上工又落了灰,挺埋汰,严明月感觉自己在拆裹尸布。
想到这词儿,他在心里呸了一下。
“没喷碘伏呢。”严明月说。
王利珍是真怕疼。不知是不是小时候老发烧,从小身体结构就比别人敏锐。今个儿那太阳给晒脱一层皮,这会儿还火辣辣刺挠。
那碘伏里酒精度数也忒高了,王利珍咬着牙等严明月轻轻裹上去,还是没忍住,一拐子把严明月掀开了。
掀了又扶一把:“对不起。”
严明月今个儿戴眼镜,就为了上药仔细点,别差错了。结果被王利珍一拐子撞了,鼻子直通后脑勺,阵阵作痛:“没事儿。”
小明在后座很乖,支着脑袋,哈着舌头,不敢靠近。见他俩突然你一下我一肘,这才着急吠叫起来。
严明月坐起,摘了眼镜,那鼻梁处有俩印子。王利珍支出胳膊,小明贴过去嗅一嗅,甩甩尾巴,平静点了。
严明月抬手去摸,却被王利珍拦了:“别,它认生。”
严明月那只手就落回王利珍身上,曲着食指在王利珍肩上敲:“忍着点。别再把狗惊着。”
换个药跟打战一样。本以为严明月都看各种医学书了,技术应该挺靠谱,没成想包得跟滚肥的猪儿虫一样。
王利珍一头汗都不忘吐槽:“太丑了。”
严明月:“作用达到就行。”
不知为何,王利珍心头一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