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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坦白 ...

  •   “别误会。”胡勒说。
      “嗯?”严明月眼睛微动,没有多余的表情。外边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去,在严明月眼皮上流连的光辉还带温度,温吞的。
      “我得病确实是毕业时发现的,但这不是全部的原因,我一声不吭确实是感到无力承担一切,不想和外界有丁点关系,太累了,自顾不暇。”胡勒说,声音低低的,就像被砂纸打磨过。
      严明月乍听到这样一番自白,脑子转不动,没法仔细去推敲每个字眼:“嗯,没事儿,你先休息。医生说只能吃流食,我去食堂看看。”
      “明月,”胡勒叫住要起身的严明月,“一切都过去了。”
      “嗯。”
      “我回来,只是爸妈在这里,生养我一场,加上你们也在这,为寻心安,想离你们近点儿。”胡勒歇了歇,严明月在等,“说到底,我只是为我自己。”
      一阵酸楚涌上来,严明月没能说出什么,只是象征性点头,起身,出去。

      门关上,也关上那发霉般的往日。他实在透不上气,以为年纪上去了对这种人际交织能熟谙一点,没成想这么些年都白过了,没点长进。刚才在病房里,也只顾得上安抚自己颤抖的手和急欲喷发的眼泪。而胡勒在讲什么,他无能应对。
      人类终究一个个困在自己编织的网里,只能透过网眼窥探外界。而对于所有沟通,影响最深的也只是加深或者减轻他自身。
      王利珍把打包的盒均五十的硬菜以及那一盒纯白米粥放蹲墙角的严明月头顶。
      严明月抬头,王利珍挪开盒饭,在严明月眼角揩一下:“哎哟。”此外没有话。能说点什么呢。就像很多次他痛哭的时候,严明月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地陪伴一样,王利珍也在严明月旁边蹲下,开始拆盒饭。
      卡兹,牛肉煲。卡兹,香菇滑肉。卡兹,干锅虾。
      “……这么隆重。”严明月道,而且他俩在这蹲着吃?也太符合家破那啥的刻板印象了。
      而后王利珍拆那盒白粥,商家配的塑料勺是最高档那种不会被烫化的,不过他还是又去超市买了个铁勺,想着胡勒住院期间能用。暗暗地,王利珍自我感叹体贴入微也。
      严明月破涕为笑:“这儿有食堂,我吃不惯才让你帮我带的。”
      “……你不早说,那这粥怎么办?我吃了吧。”王利珍道。
      “别啊,省得去食堂给他带了。食堂卖得也贵。”严明月道。
      王利珍的哀怨劲随着严明月的话一点点消散了。可另一个念头又起:“你还恨他?”
      什么恨不恨的,人这辈子年轻时整得恨海情天,到他这年纪就都和解了,没劲儿了。可也才三十出头,不都说男人四十还一枝花吗……哎……像他这种兰竹就是有这么高洁以至于不沾过多人世尘埃,不需过多的情感波折吧。
      “没有。”严明月摇头,“我大概从来没恨过谁,他们都只是人生里一个来去自如的人,和我离得远远的,从来也没走近,也就不存在什么恨不恨。”这种伤人的话,严明月没想到就这么说给王利珍听了。
      他知道,以王利珍的心思敏锐,会联想到自己身上,会想自己是不是也从来不曾走近这个冷血的人。可严明月此刻确实就是这么想的,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他活到这年纪,实在很少坦率表达自己的想法,从来都把事儿先在脑子里过一遍再说,说出来的东西已经变了味儿,完全符合仁义道德。但他自己知道,他本身就是这么个淡漠的人,这么个被理俗所捆绑,实际上需要所有人的同时又想离所有人远一点儿的人。
      严明月看向王利珍,王利珍把粥推到他手边:“去给他吧,我去楼下等你。”
      严明月笑,看着王利珍又把香菇滑肉牛肉煲干锅虾给盖回去:“敢情就是打开散散味儿啊?”
      “嗯,勾引你,让你跟着味儿走。”王利珍吸吸鼻子,拎了起身往外走,“等你哦。”
      “哎,不用。”严明月抓一抓王利珍肩膀,“马上,两秒钟。”

      严明月拎进去,摆桌:“吃吧,我去吃饭,一会儿回来。”
      “嗯,不回也没事儿,你又不是医生不用守着。”胡勒道。
      门口的话,他都听见了。虽然没听清,不过他了解严明月,包括严明月对自己的看法。胡勒道:“有时候别想着什么都自己的问题自己的不是,人是环境产物,也可能环境没能激发部分你的潜能。”
      严明月笑:“哟,去德国还学哲学了,耳朵也好。”
      胡勒:“顺道的事儿,技多不压身。”
      “谢谢。”严明月道。
      胡勒道:“去迎接会刺激你的人和事儿吧,严明月,我们都该抓紧时间。”
      啧,还刺激呢,纯m吧。
      严明月皱眉:“夸你两句,你还喘上了。”
      前后不过一分钟,王利珍在等,严明月没多说,出门去。也因隔墙有耳,多说不便。

      俩人在食堂落座,王利珍去买了俩包子,白菜馅儿的,不好意思白坐食堂的座儿。
      味儿挺正,虽然五块一个,王利珍咬咬牙,又买俩,带给小明。可怜小狗,这会儿还在家里巴望呢。
      王利珍包子啃得欢实,严明月拣牛肉到他嘴边。王利珍摆手:“我自己来。”严明月不依不挠,也不顾食堂里怨气十足群众们看来的目光:“张嘴。”
      听了这俩字,王利珍更加不情不愿,跟受刑一样叼了,结果被香迷糊了,眼睛瞪得像铜铃。要不说这家敢卖这么贵呢,这纯正的肉香,这入口即化的口感。
      “在哪儿买的?”严明月问。
      王利珍没注意看,手机上搜了附近评分最高的店,这会儿才查看订单记录:“我看看啊,花满楼。”
      “这名字取的。”严明月笑。
      王利珍注意到严明月一直没碰手机,他浑身上下这身衣服也没哪儿能放手机。注意到他的眼神,严明月主动坦白:“手机不知道掉哪儿了,怕你担心才说没电了。”
      “嗯。”王利珍瞅着严明月那额头、手腕上的纱布,把真相大致补全了,不敢碰不敢摸,只能问,“还疼不疼?”
      严明月抬眼:“哎哟,不疼了,你别哭啊。”
      “没哭。”王利珍手背揩一揩眼睛,斜向上把泪抹掉。
      “没哭没哭,”严明月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耐心,对着王利珍他竟总能生发无尽的对待孩子般的耐心,顺应他的节奏他的话语,“我就是来的路上打电话来着,结果追尾了,所以擦伤了,看着包挺大一块儿,其实伤口就一小点,不破相的。”
      “嗯,”王利珍抬手,严明月把脑门送上去,王利珍却只是大指摸了摸他鼻梁,食指中指在那纱布上轻轻挨了挨,“吃完我回去喂狗,一会儿给你送点陪院的用品来。”
      严明月怔愣,敢情伤心的点还包括这啊,握住王利珍的手指,严明月道:“一会儿我就跟你一块儿回了,他家里人就快到了。”
      “哦。”王利珍肉眼可见的嘴角笑了下,又很快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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