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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航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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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遥在晨光中数到第三十七步时，鞋尖踢到了躺在校门口的篮球。橙红色的斯伯丁沾着露水，在水泥地上滚出湿漉漉的轨迹，最后停在一双洗得发白的球鞋旁边。他抬头，看见江野正用绷带缠着手腕，黑色耳钉在朝阳下闪着冷光。
"你的。"江野用脚尖把球拨过来。沈星遥弯腰去捡，发现球面上用马克笔写着"JS"——江野名字的缩写，字母S的尾巴拖得很长，像道流星。
早读课前的教室弥漫着豆浆的甜香。沈星遥刚坐下，就看见课桌抽屉里躺着瓶温热的杏仁奶，瓶身上贴着便利贴："赔你的笔记本"。字迹锋利得能划破纸面，与七岁那年夹在风筝里的纸条如出一辙。他拧开瓶盖时，前排女生突然转身："江野居然记得你不喝牛奶？"
物理课代表王睿抱着作业本经过，故意撞了下沈星遥的课桌。杏仁奶在瓶子里晃出细小的漩涡，沈星遥注意到江野的视线像捕食前的鹰隼般锁定了王睿的后颈。
"今天我们讲牛顿第三定律。"陈老师敲着黑板，"沈星遥同学，请你上来演示这道例题。"
粉笔在黑板上断裂的瞬间，沈星遥听见后排传来纸页翻动的沙沙声。他解题到一半回头，正好撞见江野匆忙合上笔记本的动作——那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力分析图示，笔迹新鲜得能蹭出墨痕。
下课铃响后，沈星遥被叫去教务处。回来时发现自己的错题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本崭新的笔记本，扉页上粘着张便签："旧的我扔了"。他翻开内页，所有错题都被重新誊写，修正步骤用红笔标注得清清楚楚，最后几页甚至附上了同类题型拓展。
午休时下起小雨。沈星遥在图书馆角落发现江野时，对方正对着本《高等数学》皱眉，左手无意识地转着铅笔。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睫毛在书页上投下的阴影像振翅欲飞的蝶。
"这里要用拉格朗日乘数法。"沈星遥指着那道多元函数极值题。江野猛地合上书，封面在桌面撞出闷响，耳尖却悄悄红了。
"多管闲事。"江野把书塞进书包，起身时带倒了椅子。沈星遥看见他书包侧袋露出半截便利店工牌，塑料套里夹着张排班表，今晚的班次用红笔圈了出来。
傍晚的雨势转大。沈星遥撑着伞站在"7-11"门口，透过雨帘看见江野正在收银台前扫码。制服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未消的淤青——是昨天篮球赛时为了救界外球撞在广告牌上留下的。
"欢迎光临。"江野抬头时僵住了，扫码枪在饭团包装上徒劳地发出"嘀"声。沈星遥把淋湿的作业本摊在柜台上："能借吹风机吗？"
便利店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江野蹲在储物间找吹风机时，沈星遥看见他后颈上有道新鲜的擦伤，结痂边缘还沾着体育馆的塑胶颗粒。烘干机热风掀起他额前碎发，露出眉骨上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那是他们七岁那年玩探险游戏时，江野替他挡下断裂的树枝留下的。
"吃这个吗？"江野突然递来枚草莓大福，糯米皮上还沾着冰柜的寒气。沈星遥咬下去时，红豆馅的甜香在舌尖漫开，与记忆里某个夏日的味道重合。那时江野翻过两家之间的矮墙，脏兮兮的手心里躺着两颗快要化掉的和果子。
雨停时已近十点。江野锁好店门，转身看见沈星遥还站在路灯下。"跟着我干嘛？"他声音比夜色还沉，却放慢了脚步。沈星遥数着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的两米距离，像在丈量某种无形的界限。
拐角处的流浪猫突然窜出来时，江野条件反射地挡在沈星遥前面。幼猫蹭着他裤脚喵喵叫，他蹲下来从书包侧袋掏出半根火腿肠。沈星遥看着路灯把他俩的影子投在墙上，一大一小两个剪影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空隙，像幅未完成的拼图。
"你每天都来喂它们？"沈星遥指着墙根下并排的塑料食盆。江野没回答，但耳后的皮肤在灯光下微微发亮。他们沉默地走过三个路口，在第四个红绿灯前，江野突然开口："下周月考。"
沈星遥怔了怔："我可以帮你补习。"
"不需要。"江野踢开脚边的石子，却在沈星遥家楼下停住，"...几点？"
周末的图书馆挤满了备考的学生。沈星遥在角落占了两张桌子，把整理好的笔记推给江野。对方接过时指尖相触，温度烫得惊人。三小时后，江野解出最后一道电磁学大题，铅笔"啪"地折断在草稿纸上。
"休息会儿。"沈星遥递来草莓牛奶。江野接过去时，左手腕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他们隔着玻璃窗看云，沈星遥数到第七朵积雨云时，听见江野说："你走之后，我拆了收音机。"
沈星遥的呼吸凝滞了。十岁那年他随口提过想听国际广播，第二天江野就偷了父亲的半导体收音机，结果被揍得三天没能上学。
"修好了吗？"
"零件烧了。"江野的喉结滚动了下，"后来用零花钱买了短波收音机。"他没说下去，但沈星遥突然明白那些跨越太平洋的微弱电波里，藏着怎样固执的守候。
月考前一天，沈星遥发烧了。他强撑着整理完最后几页物理公式，醒来时发现书桌上多了盒退烧贴。窗外晾衣绳上飘着件洗过的校服，袖口还滴着水——不是他的尺寸。
考试当天，沈星遥在考场门口收到江野塞来的薄荷糖。两个小时后，他抬头看见前排的江野正在草稿纸上画受力分析图，笔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交卷时，江野的卷面整洁得反常，最后那道二十分的大题旁边甚至画了标准图示。
放学时下起太阳雨。沈星遥站在走廊等江野，看见他抱着篮球从体育馆跑出来，发梢的水珠在夕阳下折射出虹色。王睿带着几个男生堵在楼梯口："学渣突然开窍了？该不会是..."
江野的拳头在离对方鼻尖一厘米处停住。沈星遥看见他手背暴起的青筋，也看见他余光扫到自己时突然松开的指节。"滚。"江野的声音像淬了冰，转身时篮球重重砸在地上，弹起来时蹭破了王睿的裤脚。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校门。江野突然拐进文具店，出来时手里拿着盒星空折纸。"给你。"他把盒子塞给沈星遥，转身走得飞快，却忘了自己耳尖红得能滴血。沈星遥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十二颗不同颜色的星星，每颗都叠得方方正正，像精心准备的礼物。
路灯亮起来时，沈星遥在家门口发现个纸袋。里面装着退烧药的药盒，还有本《天体物理入门》，扉页上写着："别再生病"。他翻开书，发现第178页夹着张便利店小票，购买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商品栏印着"退热贴×1"。
当晚的月光很好。沈星遥把新收到的星星放进玻璃罐，突然发现罐底那张泛黄的纸条似乎被人动过。他对着台灯展开纸条，原先稚嫩的"等我长大找你"下面，多了行新鲜的字迹："我追到了"。
窗外传来篮球撞击围墙的声音。沈星遥推开窗，看见江野正在路灯下练投篮，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他的窗台下。篮球在地面弹起的节奏，像极了少年胸腔里藏不住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