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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将军府中见晨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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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锦从噩梦中惊醒时，窗外仍是漆黑一片。
梦中他又回到了刑部大堂，夹棍一寸寸碾碎他的指骨，赵德全狰狞的面孔在眼前放大，嘴里不断喊着“妖孽”。商锦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里衣，呼吸急促得像是刚跑过十里路。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手指——完好无损，只是手腕上还留着镣铐磨出的伤痕。借着透进窗棂的月光，商锦环顾四周，这才想起自己已在将军府的客院中。昨日萧远铮离开后，他实在支撑不住，倒在床上便昏睡过去，连晚饭都没吃。
喉咙干得发疼，商锦摸索着想起身找水喝，却不小心碰倒了床边的矮凳。“砰”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僵在原地，生怕惊动了什么人。
“商公子醒了？”门外立刻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商锦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回应，房门已被轻轻推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提着灯笼走进来，灯光映照下能看出她圆圆的脸蛋和灵动的眼睛。
“奴婢是将军派来伺候公子的，名叫青柳。”小丫鬟行了一礼，动作利落地点亮了房内的灯烛，“公子睡了整整一天，将军都来看过三次了。”
商锦闻言一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萧远铮亲自来看他？三次？
青柳见他发愣，抿嘴一笑：“公子定是饿了吧？灶上一直温着粥和小菜，奴婢这就去取来。”她说着就要转身。
“等等！”商锦急忙叫住她，声音因久未进水而嘶哑，“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时。”青柳回答，“公子放心，将军吩咐了，您什么时候醒来都要立刻报他知道。奴婢这就去请将军...”
“不必！”商锦几乎是喊出来的，见青柳被吓了一跳，又压低声音，“深更半夜的，别打扰将军休息。我...我只是想喝点水。”
青柳眨了眨眼，似乎对商锦的反应感到困惑，但还是顺从地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商锦接过水杯时，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的伤痕。青柳的目光在那处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但商锦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闪过的怜悯。
他猛地缩回手，水洒了一些在被褥上。又是这种眼神，从小到大他见得太多了——要么是恐惧厌恶，要么就是这种令人窒息的怜悯。
“公子别动，奴婢来收拾。”青柳急忙上前。
商锦避开她的手：“我自己来就好。”声音里的冷淡让青柳动作一顿。
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青柳退后两步，绞着手指：“那...奴婢去给公子准备些吃的？”
商锦点点头，看着青柳退出房门，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讨厌被人伺候，在商家时那些仆人表面恭敬，背地里却称他为“妖怪少爷”。现在这个青柳虽然看起来纯善，但谁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
他慢慢啜饮着杯中剩余的水，打量起这个房间。白天浑浑噩噩的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间卧房布置得相当精致。床榻宽大舒适，挂着素雅的青色帐幔；靠窗摆着一张红木书案，上面整齐地放着文房四宝；墙角立着一个书架，零星放着几册书籍；甚至还有一张琴桌，上面摆着一张看起来颇为名贵的古琴。
这哪里是给一个临时收留的“弃子”准备的房间？分明是贵客的待遇。商锦皱起眉，不明白萧远铮为何对他这般好。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脚步声，比青柳的要沉重许多。商锦浑身一紧，下意识往床角缩了缩。
“醒了？”萧远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低沉温和。
商锦抬头，看见将军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前。萧远铮没有穿白日的锦袍，而是一身简单的藏青色常服，头发也松散地束着，看起来像是刚从床上起来。最让商锦惊讶的是，将军手里亲自端着一个食盘，上面放着几样精致小菜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将、将军...”商锦慌忙要下床行礼，却被萧远铮制止。
“别动。”萧远铮几步走到床前，将食盘放在床头小几上，“你身体虚弱，不必拘礼。”
商锦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萧远铮竟亲自为他送饭？这太不合常理了。他偷偷抬眼打量将军，发现对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似乎真的如青柳所说，已经来看过他好几次了。
“怎么，不合胃口？”萧远铮见他不动作，微微皱眉。
商锦连忙摇头，小心翼翼地接过萧远铮递来的粥碗。粥是上等的碧粳米熬的，里面还加了切得细碎的鸡肉和香菇，香气扑鼻。他已经不记得上次吃到这样精细的食物是什么时候了，在商家时，他的饭菜常常连下人都不如。
第一口热粥下肚，商锦的眼眶突然发热。他急忙低头，不想让萧远铮看见自己的失态。
“慢点吃。”萧远铮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语气平和，“你昏迷时大夫来看过，说你长期营养不良，需要慢慢调养。”
商锦小口啜着粥，不知该如何回应。将军的关怀让他无所适从，这与他十六年来所经历的冷漠与恶意截然不同。
“手腕上的伤，还疼吗？”萧远铮突然问道。
商锦的手一抖，差点打翻粥碗。他本能地拉下袖子遮住伤痕：“不、不疼了...”
萧远铮没有戳破他的谎言，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军中用的金疮药，对皮肉伤很有效。”他将药瓶放在床头，“你自己能涂吗？”
商锦点点头，接过药瓶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萧远铮的手掌。将军的手很温暖，掌心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粗糙却意外地令人安心。
“多谢将军。”他轻声道谢，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萧远铮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你不必如此拘谨。在将军府，没人会伤害你。”
商锦握紧了药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善意。他习惯了警惕与防备，突然的安全感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我...”他犹豫着开口，“将军为何对我这么好？”
萧远铮似乎没料到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我救你，是因为你无辜。至于其他...”他顿了顿，“就当是我欣赏你的勇气吧。在那种境遇下还坚持记录真相，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商锦抬起头，正对上萧远铮的目光。将军的眼睛在烛光下呈现出深邃的褐色，里面没有他熟悉的厌恶或怜悯，而是一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那些账本...”商锦犹豫道，“能帮到将军吗？”
萧远铮唇角微扬：“已经派上大用场了。商家这次难逃制裁，你功不可没。”
一丝快意在商锦心头闪过。他并非天性记仇之人，但父亲和叔父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值得他留情。
“好了，你继续吃，吃完好好休息。”萧远铮站起身，“明日我会让管家来见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他。”
商锦急忙放下碗：“将军不必如此费心，我...我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报答将军。”
萧远铮挑眉：“比如？“
“我识字会算，可以帮忙整理文书...”商锦声音越来越小，“或者打扫庭院也行...”
萧远铮突然笑了，那张常年冷峻的脸因这个笑容而生动起来：“堂堂商家嫡子，竟要在我府上做杂役？”
“我不是...”商锦下意识反驳，又住了口。他确实早已不被当作商家的人了。
”好了，”萧远铮收敛笑意，“你先养好身体，其他的以后再说。”说完，他转身离去，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商锦呆坐了一会儿，才继续慢慢喝粥。粥已经有些凉了，但依然是他这些年来吃过最美味的食物。用完饭，他拿起那个小瓷瓶，小心地给自己手腕上药。药膏清凉，涂上去火辣辣的痛感立刻减轻了不少。
他躺回床上，却再难入睡。今日发生的一切太过虚幻，像一场美好的梦境。萧远铮的温柔以待，是他十八年生命中从未得到过的珍宝。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床前。商锦举起手，看着月光下自己那双异色的眼睛——左眼漆黑如夜，右眼金黄如月。萧远铮说它们像“日月同辉”，这是第一次有人赞美这对带给他无数痛苦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商锦才迷迷糊糊睡去。这一次，没有噩梦侵扰。
次日清晨，他是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的。睁开眼，看见青柳正在屋内轻手轻脚地收拾昨晚的食盘。
“什么时辰了？”商锦撑起身子问道。
“啊，公子醒了？”青柳转身，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刚过辰时。将军已经上朝去了，临走前吩咐不要吵醒公子。”
商锦有些窘迫，自己竟睡到这么晚。在商家时，若敢睡懒觉，等待他的必是一顿责罚。
“福管家在外头候着呢，说等公子醒了要见见。”青柳一边说一边拉开衣柜，“将军让人给公子准备了几套新衣裳，公子看看喜欢哪件？”
商锦这才注意到衣柜里挂满了各色衣物，从家常的棉布衫到正式的锦袍一应俱全，尺寸看起来正合他的身材。这又是一件令他困惑的事——萧远铮为何对他如此周到？
“简单的就好。”他指了指一件素色长衫。
青柳帮他更衣时，商锦浑身僵硬，不习惯被人伺候。小丫鬟似乎察觉了他的不适，动作格外轻柔迅速。
“公子头发真好。”青柳一边为他梳发一边赞叹，“又黑又亮，像缎子似的。”
商锦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我自己来就好。”
青柳抿嘴一笑，将梳子递给他：“那奴婢去请福管家进来。”
不一会儿，一位须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走了进来，向商锦拱手行礼：“老奴周福，是将军府的管家。公子住得可还习惯？”
商锦连忙回礼：“周管家不必多礼，一切都好。”
周管家笑眯眯地打量他：“将军吩咐了，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老奴。另外...”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匣，“这是将军给公子的。”
商锦疑惑地接过木匣，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副精致的丝绸眼罩，边缘绣着细密的云纹，内侧衬着柔软的棉布。
“将军说，若公子觉得不自在，可以用这个。”周管家解释道，“但将军也说了，公子不必勉强。”
商锦的手指轻轻抚过眼罩光滑的表面，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萧远铮既给了他遮挡异瞳的选择，又尊重他不用的权利。这种体贴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替我...谢谢将军。”他低声道，将眼罩放回匣中。至少现在，他还不想用它。
周管家点点头，又交代了些府中事宜，便告辞离去。商锦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老梅树发呆。一只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充满生机。
“公子，早膳准备好了。”青柳在门外轻声唤道。
商锦深吸一口气，转身向门外走去。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那双异色眼瞳在光线中熠熠生辉——左如深夜，右似晨曦，美丽而独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