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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雨中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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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就到了星期天。
郁听澜没忘记今天还有迎新晚会。
傅叶蓁当众逼迫他参加,不就是想让他出丑吗?之前几天的平静,也许只是想给他一个假象,一个幌子。
郁听澜叹了口气,觉得这种活动实在有点无意义,但他还不得不参加。
他掂了掂手里的道具。
希望这次能让他的少爷室友安分下来。
晚会的整体基调并不是很严肃,算是半娱乐性质,因此举办场地不在学院宏伟的报告厅和体育馆,而是在湖边的巨型舞厅。
舞厅中间有一个很大的舞台,配置了最顶级的灯光和显示屏设备,舞台外还有专门的看台位置,这会儿已经摆上了许多张茶几和吧台,提供了酒水和甜点,供参加晚会的学生们享用。
流光溢彩,活色生香。不过郁听澜此时没有欣赏的心情。
郁听澜提前两天彩排过,将舞厅的格局摸得差不多了,他知道舞台后的杂物间鲜少有人进来。
他把个人物品存在了旁边杂物间的柜子里,然后顺便换上了表演的衣服。
是一袭白衣,宽袍外罩着轻纱。
这是郁听澜费了好一阵功夫才从服装室浪里淘金大海捞针寻来的衣服,很适合他,清丽的眉眼被繁复的长袍衬着,非但没有失色,反而多了些绮丽的少年意气。
换完衣服后,他进了舞台后面的男厕所。
厕所里一个人也没有。
郁听澜刚进入隔间,就听见从厕所门外进来了几个人,推推搡搡的,鞋底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那几个人像是窃窃私语又像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在厕所里逗留了几秒钟。
郁听澜直觉不对劲。
这几天傅叶蓁一直没有找他的麻烦,但他绝对不会认为这个高高在上的恶劣的施暴者会放弃对他的霸凌。
是在等现在吗?
郁听澜心下骇然,打开了隔间的门。
“哗啦”一声,开门的一瞬间,一桶水从顶上倾盆而下,将底下的郁听澜浇了个透心凉。
与此同时,男厕所的大门也被重重关上,随即就是“咔哒”一声落锁的声音。
水滴答滴答地顺着郁听澜的头发和衣服滑落,他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地上已经聚成了一处小水洼。
郁听澜抹了一把脸,用力地咬着下唇,原本淡淡的唇瓣被咬出血色。
他拨开湿掉的额发,露出了精致的带着潮意的眼睛,此刻他的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水珠。
“有人吗?开门!”郁听澜拍打着厕所的门,却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傅叶蓁!”
郁听澜又喊了两声,门外无人作答。
就只是把他锁在这吗?好没新意。
郁听澜甚至动了一秒“要不要干脆留在这休息算了”的心思,但很快被他自己否了。
不出去,岂不是正中傅叶蓁下怀。
他还打算打脸呢。
郁听澜深呼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用力地向门踹去。
“砰!”
木门震颤了一下。
“砰!”
门锁处有些变形。
“砰!”
仿佛一道惊雷炸响,门锁不堪重负,“咔擦”一声断裂,门被轰然踹开。巨大的冲击力使得门重重地回弹撞在墙上,发出“嘎吱”的声响,仿佛在为刚刚遭受的暴力而哀鸣。
还可以,不减当年功力。
郁听澜对自己的身手表示满意。他走出破损的门,甩了甩湿漉漉的发丝,花了一秒钟为可怜的木门默哀。
他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距离他的节目开始已经不足十分钟了。
而他的头发和表演服装还在滴水。
天崩开局。
但是没关系。他迈步进入了后台。
此时台下早已坐满了学生,台上在进行一年级新生的诗朗诵,用贵族腔调吟诵着古老浪漫的英文诗。
观众们对这些无聊的节目兴趣不大,他们更乐意聚坐在一起聊天吃东西。
“这朗诵怎么还没结束?下一个节目是什么?”
“我看看——表演者,郁听澜。”
“郁听澜是谁?”
“郁听澜你都不知道?那个转校生啊。”
“你们怎么好像都知道?我就两天没上网好像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快告诉我。”
“没法说,等他出来你自己看。”
“你只用记住他是你第一眼看见的那个人,就知道是谁了。”
“搞这么神秘?我倒要好好瞧瞧他能演出个什么东西来。”
“说起来,今天有人见过他吗?不会没来吧?”
“不会吧?我还想看他表演呢。”
不远处,傅叶蓁斜靠在沙发上,眼睛看向舞台,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好像对舞台上的朗诵节目很满意。
但离得近的人才能发现,他的眼神并没有聚焦,仿佛在想着什么格外有趣的事。
“麻烦了,帮我换一个视频和背景音乐吧,谢谢。”郁听澜微微垂眸,轻声对演播室的负责调控的人说道。
“你……”演播室里的学姐看着浑身湿透的郁听澜,被吓了一大跳,“你没事吧?还要上台吗?”
“没事,帮我换一下视频和音乐就行。”郁听澜摇摇头。
“好……”
学姐按他说的临时换了音乐和背景,然后略带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一路远去。
朗诵节目已经结束了,郁听澜一手掀起自己湿漉漉的袍裙,一手握住自己的长剑向舞台走去。
灯光骤暗。
“滴答、滴答”,雨滴轻敲竹叶,似玉珠落盘,错落有致。渐渐地,雨滴多了起来,声音愈发清晰,似细密鼓点,编织出朦胧雨幕。
竹林深处,隐隐传来悠扬琴音。先是一个悠长泛音,似从遥远云端飘来,空灵清越,与雨丝悄然相融。紧接着,琴音渐强,悠扬婉转,如林间清泉,在石间潺潺流淌。
灯光渐起,台上弥漫着一层白雾。雾气缓缓涌动,如薄纱般的雾霭中,一个身影逐渐显现。
那人身着素色长袍,衣袂在微风与细雨中轻轻飘动。他的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似是从缥缈仙境而来的仙人。
随着雾气的渐渐散去,他的面容也逐渐清晰——
突然,一声突兀的“铮”响,如裂帛、如碎玉,长剑寒光一闪,剑已出鞘。
剑身震颤,发出嗡嗡轻吟。
他旋身而起,恰似林间振翅的白鹤,手中长剑挽出朵朵剑花,雨水飞溅,其身姿辗转腾挪,时而如蛟龙出海,剑势刚猛,剑气激荡,将身旁竹叶纷纷震落;时而似清风拂柳,剑招轻柔,剑影飘忽,于雾气中若隐若现。
他一蹬地面,身子在空中轻盈翻转,利落完成一个空翻。紧接着,未等身形落地稳当,他顺势扭腰,双腿飞旋,恰似疾风骤起,施展了一个漂亮的旋子。
随着最后一剑挽出,剑势戛然而止。
雨声不知何时早已稀了,竟是云销雨霁。
最后一滴雨滴落在竹叶上,又顺势滑下,颤巍巍地落在了寒霜的剑尖,欲坠不坠。
台下一片沉寂。
一束灯光打在舞台中央的人身上。
——被浸湿的素色锦袍,紧紧贴合着郁听澜清俊高挑的身躯,勾勒出他的薄肩以及不足一握的柳腰,每一处线条都流畅完美,散发出一种清逸出尘的气质。细密的汗珠混杂着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缓缓滑落,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晶莹的痕迹。
脸颊微微泛着红晕,似是被刚才的剑舞激发了气血,为他清冷的眉眼添了几分难得的温润。几缕湿漉漉的发丝,凌乱地贴在他的额前,眼尾一抹嫣红在灯光下格外地摄人心魂。
郁听澜微微喘息了一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利落收剑,向台下抱了抱拳,而后便转身朝侧边退场。
他的身影隐入帘幕的那一瞬间,台下的观众才仿佛回过神来,掌声霎时雷动,久久不息。
“刚刚那人是谁?太帅了……”一个新生还没来得及脱下表演朗诵时的长袍,恍惚地开口问他身边的同伴。
“是郁听澜啊,你眼瞎了?”他的同伴急得拍了他一下。
“什么?郁听澜?!”
“他就是郁听澜?”
……
远处,沙发上的傅叶蓁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瞠目欲裂。
“这是郁听澜?”
他不应该被锁在厕所吗?
他不应该被泼湿后委屈地蹲在厕所哭吗?
如果他愿意服软,自己等会去开门的时候还可以借给他外套,好彰显自己的宽宏大量。
而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一曲雨中剑,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旁的赵乐阳也张大了嘴还没回过神,“好像是。”
陆景霄以学生会主席的身份坐在第一排。
身后如雷的掌声响起时,他终于从屏息凝神的状态中反应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郁听澜下台的背影。
他的脑海中闪过两个字:惊艳。
郁听澜脸上冷然的表情与天生秾艳的眉眼形成了反差,原本清冷的白衣又因为湿透而增添了一丝情欲。
陆景霄离得近,他能看见粉白肌肤若隐若现。
真是得天独厚的好位置。
郁听澜原本准备的剑舞,叫“一剑霜寒”。
他打算身着一袭白衣在雪地起舞,凌霜傲雪,琴声肃杀,剑气凛然。
可惜上台前他浑身都被淋湿了,无奈之下他灵机一动,把背景改为了雨中竹林,琴声混合雨声,剑气配合雾气,端的是君子翩翩,湿透的衣裳也变得别有情韵。
也多亏了学校的环绕音响和超高清的显示屏,不细看只会觉得天衣无缝。
郁听澜退至幕后,喘了口气,余光中看见幕帷边的阴影处斜立着一个人。
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
郁听澜没在意,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水痕,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
“要擦一下吗?”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在郁听澜耳后响起,把他吓了一跳,等他转过身,才发现刚才那个靠在幕帷边的男生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
男生向郁听澜伸出手,向他递过去一件衣服。
郁听澜垂眸一看,是一件藏青色的校服外套,胸口处还别着金色的徽章。
“谢谢。”郁听澜从男生手中接过校服外套,随意地擦拭了一下身上的水迹,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我明天还你。”
“我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男生伸出了手掌,眼睛含笑地看着他,“你好,我叫江予珩。”
郁听澜抬眼看了他一瞬——也许是一秒,也许半秒——他露出一个微笑,虚握了一下男生的手,“你好,我是郁听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