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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冬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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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谢今朝依旧忙碌,忙着备课出题,忙着刷题开会,忙着成绵来回跑交流讲座。
冬至那天,谢今朝都已经忘记这个日子了,还是班里的小朋友提醒想起来的。
临着上课,他按例提前到了教室,前排一群人七嘴八舌跟他聊天,像往常一样。
初初忽然问他:“谢老师,听说今天食堂会有羊肉汤,你知道不?”
初初这个班长当的真值当,什么消息都提前知道,甚至比不少老师还快。
比如他。
羊肉汤?
谢老师没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有羊肉汤?”
许晦睁大了点眼睛:“今天冬至啊,前几天食堂阿姨说的,但陆老师现在还没通知我们。”
谢老师闻言一笑:“你们人脉够广啊,食堂阿姨都被你搞定了。”
初初对此颇为骄傲:“那是,我们每天中午都去阿姨窗口打饭,时间长了就混上脸熟了。”
许晦凑过来:“真的,阿姨们的消息灵多了,每次放归属假都是先从阿姨那听来的。”
“就是。”
“谢老师估计还不知道呢哈哈哈哈。”
“还真不知道,我都忘了今天冬至了。”
这段时间太忙,都没顾得上看日历。
但冬至是个大日子。
谢今朝想,那下班路过那家羊肉馆买几块小羊排给偏偏带回去吧。
很快,上课铃适时响起。
“好,上课——先祝大家冬至快乐。”
最近谢今朝的进度慢了些,函数综合这里有部分学生不太能完全跟上,作业比较吃力,于是他准备在这里放慢点节奏,后期复习起来也不免漏洞太多,亡羊补牢。
那天了解了下其他几个文科班的进度,十七班快了有一截了,所以他暂时没太着急。
前期可能会有些人还没适应高中学习的模式,比较慢热,虽是实验班,但他不能以成绵实验班的水平要求他们,为了在这批学生和目前拔尖的学生中做个平衡,谢老师也在尝试不同的方法。
好在现在他们都爱学,愿意课下学,目前班里氛围两个班主任都还比较满意。
只是。
“没有偏见的意思,只是女生多的班级,一定要时刻注意班级的氛围和状态,并不是说女生和男生天然的差距,从往届学校文科班的数据来看,我们必须密切关注到班里的情况。”
宋长明有一天晚上和他在走廊这样说。
但确实,至少一中是这样,女孩多的班确实需要多一些关注,尤其数学,越临近一月中的期末考,这个阶段越发不能让学生心态有大起大落。
中午的食堂果然人很多,谢今朝到食堂又是饭点,全是攒动接踵的学生,排了好一会,才穿过学生食堂的连廊走进教师食堂。
“这儿——”桌前陆圆缺挥手,谢今朝慢慢挤着人群穿过去。
“就说我对你好不好,”陆圆缺邀功般地指指面前的保温桶,“迟意大早起来熬的羊汤,说你人在他乡怪孤单的,让我给你捎点来过冬至。”
“谁说我可怜,我自己不知道喝?”谢今朝嘴硬,手上却接过保温桶。
“学生食堂啊?”陆圆缺说,“朝朝啊,看看我们两口子对你多好,算不算你在异乡最温暖的家人了?”
“谁跟你朝朝,被人听到把你头拧下来。”谢今朝微笑着警告他,手上用勺子舀了勺汤。
“怎么样?”陆圆缺兴致勃勃地问。
“你这么期待干嘛,又不是你熬的,”谢今朝在他的注视下喝了一口,“味道跟那家店好像。”
“嗯,”陆圆缺似乎听到了满意的答案,“迟意专门找老板问了汤底配料。”
“给了?”
“给啊,我们从老板还没谈恋爱开始吃到他儿子上小学,怎么不给。”
谢今朝笑了一下,一边喝汤,一边指指旁边的长口袋:“要上哪?”
“操场,今天冬至嘛。”
他故意拖了后半句没说,直到看到谢今朝终于带了点敷衍的好奇看他才满意开口道:“测太阳高度角。”
说着打开一点口袋,露出里面的长木尺。
冬至太阳直射南回归线,是北半球白昼最短的一天。
“还有活动课堂?”
“羡慕啦?”陆圆缺说,“过会儿你算着时间来,反正你也要守午自习,我跟宋长明打好招呼了,过会初初带队来,你也一起。”
谢今朝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汤:“嗯。”
他在心里算,照理应该在正午十二点测量,但北京时间是北京地方时间,换算一下大概就是十二点五十左右。
谢今朝很满意自己只听了一节地理课的结果。
吃了饭刚刚十二点出头,陆圆缺要去操场准备,他决定先回趟办公室。
结果走到一半就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
“怎么?”
班主任大抵在走路,或许有些急,气息并不太稳。
“吃饭了吗。”
“刚吃完,怎么了?”
“还能再吃下点东西吗?”
什么?
谢今朝没握着电话的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摩挲,他瞥见旁边光秃秃的银杏树干,底下来来往往的学生,男男女女,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其实时间很短,大概只有两三秒,他说:“能啊,吃什么?”
那头杂音大了些,似乎到了一个有点吵的地方:“羊肉汤,我早上下课回去熬的。”
又是羊肉汤?
谢今朝盯着一片被风扬起的树叶,声音带上了一点莫名的笑意。
“行啊,你在哪。”
“后门……现在在你身后。”
甫一回头,谢今朝看见宋长明提着保温桶站在百米开外食堂外的空坝子,一身黑,头发乱糟糟的,兴许是风吹的,谢今朝盯盯他,又盯盯他手里的保温桶,蓦地笑起来。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他觉得这个时机这个场合,他笑并不奇怪。
教师食堂还不到下课高峰期,人不算最多的时候,谢今朝和宋长明相对而坐。
甚至还是刚刚跟陆圆缺吃饭时候坐的那张桌子。
“这么想到熬汤?”
还想着给同事送温暖。
四川的冬天也把冬至看这么重要么。
谢今朝有种空巢老人被四面八方送温暖的关怀感。
“想你最近忙,大概不知道今天是冬至。”
宋长明一层一层取出保温桶内胆,最上面居然还有几个排得紧凑的饺子。
“还有饺子?你包的?”
“嗯,羊肉饺子,”他说,“北方冬至不是要吃饺子,给你也包了几个,尝尝。”
“这么厉害。”
宋长明也不谦虚,接下了这句夸奖:“有点小天赋。”
羊肉饺子很新鲜,能吃出来是自己剁的馅,很香。
宋长明说:“家里还有些小羊排在锅里,晚点回去热热我给偏偏带去。”
这跟过年什么区别。
“连偏偏也有。”
宋长明“嗯”了一声:“还有点饺子,晚上回去煮了一起带来。”
谢今朝摆摆手:“这都不用给小东西了,下班我都可以加个餐了。”
宋长明笑:“还有不少,不然你带它过来玩会?”
谢今朝叼着只饺子慢吞吞地咬了一口,在脑子里飞快过了一圈。
今晚没有他的晚自习,确实下班得早。
“行啊。”
刚好带偏偏去找和和玩儿会,太久没见,不知道和和还认不认识他。
宋长明笑着应好,又在小碟子里给谢今朝添了点蘸料。
蘸料很香,只放了香油蒜末和葱花香菜,大概还撒了点毛毛盐,四川人吃火锅好像也是这个配料。
第二顿没注意,又吃了不少,,撑得他坐在桌前揉了好一会肚子,然后才说上操场和宋长明走会圈消化一下。
不怪谢今朝说话不算话,实在是走到操场门口,他才想起来自己答应过陆圆缺的事。
我操。
忘得一干二净了。
彼时已经一点多了,陆圆缺和成蹊在操场中间的足球场收拾器具,谢今朝非常不好意思且自觉地过去帮忙。
陆圆缺抬头看了眼:“舍得来了?”
成蹊在旁边发出围观的笑,适时挪出位置。
陆圆缺一拍大袋子:“行了,都回吧,成蹊你不第一节还有课,现在回去还能眯会。”
“行。”成蹊拍拍手,打了个招呼,拎了袋工具转身朝行知楼走去。
“你们也回吧,我还要去趟运斤楼,回头还去趟游印室打印资料——你是不下午也有课来着?”后半截是对着谢今朝说的。
谢今朝后知后觉:“没啊,就听几堂课,晚点不是还有个会。”
最后还是谢今朝和宋长明先朝教学楼走了。
被陆圆缺赶走的。
“反正你们去了也不知道东西放哪,”他摆摆手,“回去睡会。”
午后的太阳落在身上,加上今天喝了羊肉汤,浑身暖洋洋得。
陆圆缺收拾好东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然后拎着个大口袋,胳膊还夹着沓刚刚学生观测和计量时写的数据,等待电话的接通。
“还没睡?”
“没,刚测量完,去还工具。”
“嗯,他迟到了,并且很没诚意地跟你哥走了。”
“喝了啊,哎哟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行行行……”
过了地方正午十二点,阳光落在人身上,影子越拉越长。
入夜,谢今朝牵着偏偏去了宋长明家。
和和像上次那样淡定地接受来自偏偏的嗅吸和舔舐,谢今朝像上次那样晃进厨房围观。
宋长明在择菜。
“萝卜叶?”谢今朝中午吃了两根,以前不知道萝卜叶放羊肉汤里这么香。
“嗯,提鲜的,洗好铺碗底,热汤浇上去就能吃。”
宋长明撕下手里那片萝卜叶后回头:“厨房有点小,你可以在门边上靠一靠帮我守下锅,里面热着汤。”
谢今朝应好,退后了些靠在灶台边,锅面浮着层亮亮的油边,余光里的宋长明慢条斯理地剥下一片萝卜叶最表层的经脉。
厨房灯很亮,白色的光里涌动着从锅里冒上来的氤氲雾气,外边传来偏偏小声的呜咽,和和依旧没声,不知道在干嘛。
宋长明顶着白色灯光,择完菜后又开始剥蒜。
谢今朝拿过俩独蒜:“我来吧。”
宋长明笑着,挪了点位置出来:“注意点,这个味道有点冲。”
“没事,我做饭不太行,打下手还是没问题的。”愣是被他说出了骄傲的味道。
宋长明剥着蒜,闻言低头一笑:“那以后多来帮我打打杂。”
“管饭就行。”
“必须的。”
谢今朝觉得自己在做饭上可能缺点天赋,佐料顺序明明都没什么大错,但弄出来就是差点意思,因而吃多细糠后他也倦怠了,时常偷懒逮着机会提点仨瓜俩枣就上陆圆缺家蹭饭。
“你自己说你多不多余。”两口子时常把这话挂在嘴边。
谢今朝咬牙,暗道早晚把技术提上去自力更生,结果现在又多了个蹭饭的去处,某人期待得今晚都没吃东西,生生挨到了这会儿。
又一会,菜终于上桌。
宋长明煮了些饭,还炒了两个小菜,先前放另一个灶台文火保温的汤揭盖,几个菜摆一起,看着居然有点顿正儿八经的冬至团圆饭的意思了。
宋长明给两个小家伙捡了几块小羊排脱骨剁碎,还开了罐罐,尤其是偏偏在小饭盆前吃得满嘴流油,跟自己家一样。
对了,偏偏面前那个黄色小饭盆,还是宋长明买的,就因为小东西上次跟和和抢食被挠了几爪子,扭头扑宋长明怀里耍赖,宋长明当即给他买了新的小饭盆给哄好了,德行。
“叔叔阿姨前些时候不是说要来四川?”宋长明随口问道。
谢今朝愣了一下,两秒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爸妈。
他叼着块羊排应了一声:“是啊,今天不冬至嘛,我要上课,外婆前些时候就说让他俩回去了。冬至在我们那,算是个热闹的大日子了。”
宋长明点点头:“北方现在应该也很冷了,我在陕西那会,这个时候雪已经很大了。”
“嗯,四川也冷,这边是沁骨的冷,也没暖气,怪不说容易风湿。”
饶是从小在北方长大,谢今朝这几天还是膝盖被冻得隐隐生疼,实在湿冷。
怪不得办公室里那两个都有风湿。
“注意穿暖些,偶尔白天回温也别轻易减衣,马上要到冬季流感高发期了。”
谢今朝给宋长明放在靠近他手边的汤碗盛了碗汤:“嗯。”
宋长明在碗里汤过半后抬抬手,把谢今朝的碗也往前一递,拿起谢今朝放下的汤匙:“多喝点汤,我放了生姜和胡椒,驱寒。”
据说在四川,冬天御寒最好的方法之一就是喝羊肉汤。
至于另外的嘛,吃火锅,往辣了吃。
在沙发坐了会,时间不早,偏偏开始脑袋耷拉时,谢今朝起身准备走了。
“我送送你。”
谢今朝已经走到了门口躬身给偏偏套绳:“几步路送什么……”
客套的话还没说完,宋长明越过他的半个头开了门,他刚起身就被宋长明推着半边肩膀出来,随即关门声从身后传来。
“……”
“…走吧。”宋长明笑着拍拍他的肩头,先一步上前按电梯。
甫一下楼,离了刚刚温暖的室内,刺骨的寒风一掠过,谢今朝冷得一缩。
“我围巾落你那了。”
他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想起进门空调暖气扑面,他顺手就把围巾挂在了玄关衣架上。
……还真当自己家了是吧谢今朝。
不行。
怪暖气太足。
宋长明低了点头,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
然后,他取下脖子的围巾,挂谢今朝脖子上:“先缠着吧,我也忘了提醒你。”
什么?
谢今朝手一顿,搭在围巾上,声音有些犹豫:“这不好吧,你还要回去。”
宋长明笑着说:“进楼有什么冷的,明早给我就行,围着吧。”
风还在吹,冷得有点不合时宜。
确实,不能亏待自己吧。
再近也要走个七八分钟。
行吧。
谢今朝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接受了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慢慢把围巾缠好。
围巾尚有余温,夜风只有丝毫可以贯穿布料钻进脖子,让人冷不丁地生出奇怪的念头。
班主任时常笑,对很多人,但有几个眨眼的瞬间,他又觉得他的笑又有些别的意思,但他解读不出来。
哦,也不排除他自作多情。
他想起高中那会语文阅读常会出的题目里,最经典的就是品析人物的语言和动作行为。
每每遇到这些题目谢今朝总答不到点上,拿到答案后他又想不通,为什么作者要写把一个人的内心写得这么复杂难揣。
直到现在谢今朝仍有些抱憾,从前这道题自己就不会,到现在还是读不太懂那些不合逻辑的动作和笑容,到底是自作多情,还是两个人都有各自密谋的私心。
宋长明。
是不是……
但人为的动作和心理揣测不会和考试一样都有参考答案,最后他把这一切归结到异地工作太无聊,一种打发时间的胡思乱想,毕竟他自打入职后一直挺莫名其妙的。
围巾仍有余温,只是不知道是谁的,进门后谢今朝把围巾挂在了玄关,怕明早出门太急忘记要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