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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喜欢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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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倒计时181天。
“凌畅你站远点看看歪了没？”付一说。
凌畅退后了几步，端详了几秒：“右边有一点，高一些——好了。”
大功告成，付一呼出一口气，从桌上跳下来，看着站一边的宋老师。
“宋老师，这做什么的？”
宋长明有些神秘地笑了一下：“晚上我说。”
然后他摆了摆手：“好了，麻烦你们两个了，快去吃饭。”
现在是上午第五节课下课后，付一和凌畅吃饭一向要晚大部队一会，正留在教室里刷题比速度的时候，宋老师跟谢老师拎着一长卷不知道什么东西进了教室，看到教室还有人，于是堂而皇之把他俩叫了过去。
主要是，贴在半面墙上的这一长面深蓝色底子，每个人的名字都被列在其上的，这到底能叫海报吗。
最最主要的是，这玩意刚好贴在了一块瓷砖墙壁旁边。
哦，你问什么瓷砖墙壁啊，就是高二的时候宋老师弄得短期目标墙，每次月考前贴上去，月考后拿下来核对你做到没。
你问贴什么啊，就普通的便利贴，每个人的都不一样，五花八门的，粉的蓝的黄的白的，还有奇形怪状的，什么都有。
也不是特别没规律，左右当时宋老师还喊了祝橼去办公室专门用墨水写了几个字。
左书“追求突破”，右书“只争朝夕”，最上面有个大红色的方块纸，一个“淦”字。
祝橼回来时还很骄傲地告诉初初这个字是她力争保下的。
因为追求突破和只争朝夕只用了八块方片纸，剩下这个红色比其他又大很多，其实谢老师说写个“福”倒着贴希望十七班福到了，但她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自我激励法。
哎，光说太不形象了，付一想。
下次一定要记得等教室都没人时摸出手机拍张照纪念下，不然以后回忆起来谁还能想得起这么抽象的目标墙。
“走了，吃饭。”
付一在小阳台洗完手出来，冲远处还在位置上盯着不知道哪发呆的凌畅说。
“嗯，”凌畅回神，从靠着的桌沿起来，“吃什么？”
“不知道，不想吃食堂，你想吃吗？”
“还行。”
“那点外卖吧，点好去小卖部买瓶可乐，中午想再刷套文综卷。”
“行，做哪年的？”已经走到楼梯口，凌畅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上次做的是前年的吧，这次把去年的翻出来试试？”
“好。”凌畅说。
今天天气不错，出了太阳，只是已经十二月多了，天冷冷的，穿衣服穿厚了付一有种奇怪的不舒服，每年都是这样，所以他讨厌冬天。
“昨天刷的那套卷子是不是还没给你改完？”他忽然问。
两人已经走到了大榕树下，凌畅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没有了在教学楼里闷闷的感觉。
“嗯，你的我也没改完，晚点再集中批吧。”他说。
“好，先去小卖部？”
凌畅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下，顺着刚刚付一手指的方向，那是往食堂走的路。
“嗯。”
付一余光里又看了他一眼。
笑什么。
高考倒计时166天。
周六下午，一周一次的课外活动。
“我喝桂花酒酿！”
“我要红豆双皮奶！”
“我喝葡萄柠檬！”
“不行，”黄灿抬起头，义正辞严地拒绝了，“这么冷的天不能喝冷的。”
初初不服气：“打球这么热喝两口怎么了。”
“不、行，葡萄柠檬只有正常冰的，太冷了，”黄灿抬头看向还没报的祝橼，“你喝什么？”
“抹茶奶冻。”祝橼看了看菜单，敲定下来。
“好。”黄灿又转过来，看着还在纠结改成什么的初初。
“点冰的一会我把里面的冰块去了，放一会再喝，不然就换。”她靠近了一点说。
初初哼了一声：“早干嘛去了，快点快点。”
“外卖到哪了啊？”祝橼呼出一口气，“好饿啊。”
“快了，”初初摸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小蛋糕也在路上了，别急。”
“哎话说今晚能不能看新闻啊。”许晦手里还捏着球拍，想起班里有段时间没看新闻了。
“去跟宋老师撒个娇肯定能看。”祝橼拆开一袋果冻，顺手分给了众人。
“但后天不是有文综周练么，能答应吗。”许晦说。
“但今天是平安夜诶，好歹是过节吧，而且我们上次看新闻都是半个月前了。”
饶越叼着果冻，声音有点含糊。
“诶对哦，今天是平安夜，我们一会打完球去买点苹果怎么样？”初初说。
“这样这样，”余舒涵忽然兴奋地戳戳初初的胳膊，“我们来比赛，输了的给一个苹果，当圣诞礼物怎么样？”
“才一个苹果啊，”初初不满地摇摇头，“我还给你们画了圣诞树呢。”
“耶？真的假的我也画了！”
“哇塞塞，初初有没有我的有没有我的——”
初初被余舒涵晃胳膊晃得眼花：“都有都有，快点来打球了，站这么久没穿外套都冷了，一会感冒了。”
初初拉拉黄灿：“就你了，先跟我打两把？”
黄灿握了握拍子，挑了挑眉：“来。”
宋老师今天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班级教育只用了十分钟讲完了最近的安排，顺带又灌了些鸡汤讲了些方法，平常这时候底下人差不多就自觉低下头开始准备自习了。
今天有点不一样，他宣布讲话结束继续自习之后，底下几十双眼睛仍旧齐刷刷看着他，头顶白炽灯太亮，显得她们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他不由得一笑：“还看什么，不学了？”
眼睛们依旧亮亮地望着他，带着不言而喻地期待和暗示。
也不说话，就这样眨眨眼睛望着他。
于是宋长明又笑了，余光里看到旁边的谢今朝也在笑，他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拖到一边。
“看吧，有段时间没看了，今天过节，看一会。”
他当然知道她们在暗示什么，这不是暗示，这是明示，齐刷刷的明示。
底下瞬间响起欢呼，白炽灯这时比不过她们了，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后他们开始兴奋地前后左右笑，只是因为可以一起看一会新闻周刊。
宋长明和谢今朝一前一后出了教室，很快有人跑上来开始操作多媒体，还有人跑上前又把灯关掉。
“今天过节？”谢今朝问。
“平安夜，”宋长明颠了颠怀里的几本书，“下午我在你桌上放了两个苹果，没看到吗？”
“噢，”谢今朝后知后觉，“我以为就水果呢，你平时也没少往我桌上放东西。”
宋长明又笑了：“那，晚点下了班一起去吃点东西过个节？”
“过，今晚食堂不好吃，都没怎么吃。”
谢今朝也笑了，他最近总感觉食堂师傅最近手感不太好，怎么吃都少了点味道。
甚至比以前的还难吃。
“明天中午想吃什么？”宋长明问。
“明天是圣诞吧，”谢今朝说，他想了想，“弄个火锅？叫陆圆缺他们一起来吃？”
“好，那下了班去买菜？”
“好。”谢今朝点点头。
入夜后，月底的风越来越凉了，算算时间，又要元旦了。
博观楼又暗下去几个班的灯光，静悄悄的，今晚没有月亮，不过头顶的天空却隐隐发亮，冷冷的，但好像又不那么冷。
“这什么，给我的？”初初问。
“嗯。”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下课遇上第二节晚自习放学，很吵。
黄灿就是这时拉住了初初的衣摆，把人拉过来靠上桌子边沿。
初初接过那张b5大小的活页纸，上面有棵漂亮的圣诞树。
“好漂亮，”初初“哇”了一声，“你哪来的笔画的？”
粉色的圣诞树，还有黄黄的暖光，树下铺着蓝色和绿色的礼盒，很温馨，很温柔。
“她们带了彩铅，都在画，我挑了几支笔也画了棵。”黄灿胳膊交叠着，头往下靠，头顶的头发挨着初初的马尾，“照网上画的，我不太会画画。”
初初晃了晃头，马尾轻轻摇摆着跟她的头顶碎发碰撞：“没有啊，我觉得很好看啊，这还是我今年收到的第一棵圣诞树。”
因为现在还是二十四号，还是平安夜。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低头回身在桌面翻找，好几秒才回头。
“我也画了，”她抖了抖手里的纸，纸上颜色晃动起来，“这是你的。”
哎，本来圣诞树该圣诞节再给的，但黄灿都给了，那她也给吧。
这样黄灿今年收到的第一棵圣诞树也是她给的了。
灯光很明亮，四周很吵，黄灿还没接过，看到那张粉色便利贴上的那棵圣诞树，颜色跟自己的很像。
只是那棵圣诞树通体是黄色的，明黄暗黄深黄和金黄交织，被逐一晕染，树下没有礼盒，但树上挂满了东西。
黄灿接过那张便利贴，这次能看清了，树上有一张成绩单，用红笔打上了一百五的分数，一把小伞，一块黄灿灿的奖牌，还有几只黄黄的，像小彩球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指着其中一只椭圆的小彩球。
“枇杷。”
“枇杷？”黄灿有些疑惑地抬了点头，“为什么是枇杷？”
闻言，初初神神秘秘地比了一根食指搭在嘴边，眼睛弯弯地笑起来：“秘密。”
黄灿不太记得她们的故事里什么时候出现过枇杷，但她的注意力又很快被角落的一行小字吸引。
先是一只简笔画的小女孩，眼睛很大，骄傲地抬着下巴。
下面写了几个字，抑扬顿挫的笔画，还是一如既往地有着鲜明的辨识度。
“黄灿灿的，黄灿的。”
“……”
铃声就是这时候响起的。
黄灿抿了抿唇，感觉刚刚铃声盖过她世界里一切声音的时候，她好像还听到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闷闷的，脆脆的，像原本应该挂圣诞树上金色的铃铛。
高考倒计时165天。
“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陆圆缺拍了拍谢今朝的肩膀，声音带着调侃，“上个圣诞还信誓旦旦说什么，啊，等高考完再说吧……”
“那是元旦。”谢今朝打断他。
“重要吗，”陆圆缺摊了摊手，“你不也没否定我前半句话么？”
“……你又钻字眼，”谢今朝叹了口气，“说了没有。”
“真没有？”陆圆缺靠近了一点，直视着他的眼睛。
“陆老师，真没有。”
陆圆缺眨了眨眼睛：“不应该啊，都这样了还不表白？”
谢今朝挑了挑眉：“哪样？”
“你确定要我说？”陆圆缺突然笑了，又靠近了一点，压了压声音。
“其实我一直比较好奇一个问题，但我又害怕说了你害羞。”
“……那你别说。”谢今朝额角适时跳了跳，隐约已经猜到是什么问题了。
“但我还是要问，”陆圆缺笑嘻嘻地打断了他，“你们亲过了没？”
“……”
谢今朝手握了握拳，感觉到手心在隐隐发烫，他强忍着某种形容不出来的怪异，叹了口莫名其妙的气试图掩盖过去。
“没有。”
“你们现在到底什么关系，朋友同事那四个字别跟我说了啊，听烦了，”陆圆缺忽然话音一转，“你不会说什么一毕业就在一起的关系吧？”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谢今朝这会是真忍不住了，上手拍了这人肩膀一巴掌。
“好吧。”陆老师叹了口气，终于愿意把话敞开说了。
“我只是好奇，大家都没戳破的话，你怎么确定，”陆圆缺顿了一下，像在组织语言，“确定你们毕业就可以在一起？”
“……”
这个问题好难回答，谢今朝想。
因为他也是这么一说才想起来的。
是的，凭什么笃定。
凭宋长明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三分之二的时间都跟他在一块，凭他们每天一起上下班，或者凭他们只说过两句话的口头承诺吗。
开什么玩笑，谢今朝什么时候居然真的把口头承诺当真了。
但是。
谢今朝有点烦。
他讨厌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
“不知道，如果不是就当我自作多情吧。”
他泄了气，不想再花精力去思考这种主观性很强的问题，他讨厌这种情绪被动依附于一个人身上的感觉。
很束手束脚。
“算了，去买菜了，你等会跟迟意一起来？”谢今朝决定立刻做一些能放下这些乱七八糟想法的事，他决定先去找宋长明去买菜。
“嗯，我们过会来。”
陆圆缺说，他看了看他，好像又想说点什么，最后又忍住了：“算了，你先自己想想吧。”
有的事其实不能干预太多，但他刚刚没有忍住。
回去迟意知道又要笑他了。
谢今朝也没心情敷衍他了，摆摆手就起身了。
推开办公室大门，他背着门再次叹了口气。
“宋长明。”
“嗯？”宋长明往购物车里放了盒菜，闻声抬头，“不吃这个？”
“不是。”谢今朝摇摇头，低头才看见那是盒茼蒿，好像以前没听宋长明说过爱吃。
“迟意喜欢。”宋长明笑了一下，上次吃饭没准备被他记仇了半个月。
“噢，”谢今朝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握着车把手的手指用了用力，“我说想问你个问题。”
“你问。”宋长明又伸手从货架上拿了盒折好的豌豆尖，今天想偷个懒。
“你有没有想过，嗯，”谢今朝顿了顿，总感觉这两个字在宋长明面前说出来有些奇怪，“结婚啊？”
“结婚？”宋长明抬起的手顿了一下，有些奇怪地回了点头。
“为什么要想结婚？”
“你不准备结婚么。”谢今朝说。
他的声音好像有点小，今天是周末，商场里的人还挺多的，来来往往最多的是一家人，或者男女朋友，谢今朝觉得他和宋长明混在这些看起来更加正常的关系里，很奇怪。
“结婚也得先有个前提条件吧，”宋长明笑了笑，把手搭上谢今朝握着的车把手，离他的手很近，大约是已经靠到了，但谢今朝没有感觉到人体皮肤相近的温度，“我还没谈恋爱。”
谢今朝张了张嘴，原本要说的话脱离了现在的发展轨道，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那你什么时候谈恋爱？”
“高考完？”宋长明低下头，目光落在推车里的东西上，清点了一遍后大概没什么漏掉了的，他才抬起头平视着谢今朝的眼睛，“有人不是让我等高考完么。”
“谁？”
这几乎是一个下意识的问句，反应过来时他听到了宋长明的一声轻笑。
“是啊，谁？”宋长明这次把手搭上了谢今朝的手背，用了点力调转推车的方向，谢今朝被他带着慢慢往收银台走。
“我啊。”谢今朝小声说，出口后他有点后悔，感觉声音小了，宋长明不一定能听到。
“嗯，你啊。”已经到了收银台，宋长明把推车里的东西一一放上去，眼睛微微弯了弯。
“谢老师来帮忙装下东西？”谢今朝听见宋长明说。
他后知后觉地“噢”了声，过去扯了只塑料口袋，把宋长明已经扫过码的东西装进口袋。
他总觉得又还有什么问题没问，但现在他的脑子有点乱，他忘了还有什么问题了。
“我知道你还想问什么。”坐上车后，宋长明示意谢今朝系好安全带，然后说。
“嗯？”谢今朝已经说服自己放过这个话题了，怎么宋长明还惦记着。
“你想问，我是不是同性恋，对不对。”地下停车场有点暗，但宋长明的眼睛弯弯的，谢今朝又能看到是明亮的。
可能是这三个字乍一被提出来，谢今朝自己都有点接受不了，几乎是从手臂蔓延到全身的酸麻一点一点占据他的大脑，他感觉思维就是这时候一下停滞了的。
这三个字有这么难以接受么。
又不是第一次听到。
幸好没喝酒，他想。
要是喝了酒，自己也能体验一次装疯卖傻了。
但至少现在的他已经没机会了。
他是清醒的，甚至现在还是大白天，只是这里是地下，可马上他们就要到阳光下了。
“我没有。”他嘴硬道。
宋长明又笑了一下，钥匙插进去，地下车库终于有了大一点的声音，接着车缓缓起步。
“其实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宋长明说着，打了个方向盘，车开上坡道，视线明亮起来，“以前迟意问过我是不是喜欢男的，我说不是，我我说我没有喜欢的人。”
在很久以前，在宋长明不相信爱这个字以前。
谢今朝垂了点头，有点不喜欢突然明亮的环境，他还是觉得这个话题更适合在地下，在不光明的地方提起。
能让两个心怀鬼胎的人都有时间酝酿随时脱身的话术。
“多久以前？”他问。
“刚参加工作吧。”宋长明说，适时车到了路口红绿灯，宋长明回过头来看他。
“但我现在也很难告诉你我是不是，”宋长明似乎也在组织语言，他的话落在谢今朝耳朵里飘渺得有些遥远，“我不知道怎样判定是或不是，我只是试过，如果把你换成其他人，是男是女都可以，但我不可以。”
“所以我觉得，同不同性恋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因为我现在只喜欢一个人，不是因为你是男性也不是因为如果你是女性，”宋长明叹了口气，看起来这话似乎也在他心里憋了有段时间，“我其实有些狭隘和落后，我也是在认识你——重新认识你后，才认可了爱情具有主客观性，或者说，无性别性这个说法的。”
“……”谢今朝深吸了一口气，确定自己整理文本信息的能力没有退化到识别不出宋长明在说什么的程度，他咬了咬下嘴唇。
“所以，你在跟我表白？”
宋长明又笑了，刚好红灯开始闪烁进入倒计时，他松下刹车缓缓起步。
“在我看来还不是，你可以理解为我在对你自我剖白，”他降下一点车窗，一点冷风窜进狭小的空间，“表白应该在一个正式的场合，还有正确的时间。”
“什么时间？”冷风吹散了谢今朝有点发热的脸，他觉得这个窗户开得有些恰到好处。
“高考后。”宋长明打下右转弯灯，今天第三次提及了这个时间。
“你不是也答应了我，要带我再去次武汉么。”
谢今朝歪了下头，忽然笑了。
宋老师说得对，或许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可能也不是同性恋，可能也只是刚好，谢今朝喜欢的人，恰好跟他是一个性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