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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湖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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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南泽就坐在湖边写生,白色画纸上是刚打好的底稿,一对黑天鹅在他面前来回浮了一个小时了,一会儿亲亲嘴,一会儿交颈而卧,一会儿互相梳毛,湖面那么宽阔,就是不肯往远处游一游,始终在他视线里乱晃。
他接连画废了十几张纸,线打歪了,光影没找对,角度不好,风水不行……想着换一个地方,谁知天鹅没几分钟就跟过来了,气得他起身破口大骂两声,举起画笔就要往天鹅身上扔。
想了想颜料会污染湖水,只好放下笔,又捡起两块石头砸过去:“跟跟跟,跟你爹。”
可惜心乱之下准头不足,只扫乱了天鹅几根羽毛,反而更给它们秀恩爱的机会,天鹅又开始梳理羽毛,缱绻依偎。
宫南泽气不过,拿出手机搜索天鹅的一百零八种烹饪方式,打算晚饭就吃眼前这对鹅男女。
然后就听见有人叫他:“宫老板,你怎么在这儿?”
宫南泽收起手机,转头给了林乐乐一个和善的微笑:“画画啊,你这是……”
林乐乐左手拉着猫,右手牵着墨白,显然是出来散步的,宫南泽笑着把话说完:“遛狗呢?”
墨白牵着林乐乐的手,听见宫南泽说话,晃了晃林乐乐:“乐乐,墨黑怕狗,我们换条路走。”
“走什么走啊,还不好意思?”宫南泽上前挡住他们去路:“不好意思晚上你别跟我睡一张床啊。”
墨白懒得跟他斗气,又催促一句:“乐乐。”
林乐乐朝宫南泽点点头,想离开时,宫南泽已过来一把攥住他手腕,俨然不放人的架势:“防丢绳挺好玩儿啊,给我牵一会儿。”
他说着去解林乐乐手腕上那一段,墨白知道他要干什么,伸手挡开他:“有话就说,别欺负乐乐。”
林乐乐夹在夫妻俩中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走也不是,留下也碍眼,只好小声问一句:“白先生,我们要不要回去?”
宫南泽不高兴了:“遛狗遛得好好的,怎么看见我就要回去,我是什么脏东西吗?”
墨白:“知道还问。”
宫南泽:“那敢情好,今儿我还就跟上你们了。”
他又去抢林乐乐的防丢绳,这次终于解开:“拿来吧你。”
林乐乐被推出去好远,想尽职尽责回来保护墨白,又听见宫南泽下命令:“天冷了,晚上吃铁锅炖大鹅吧。”
这话题跳跃太快,一下子从夫妻吵架到晚饭吃什么,林乐乐甚至没反应过来:“啊?”
宫南泽朝他一瞪眼:“听不明白吗?快去啊,给我买一对儿鹅,要活的现场宰的那种,回去给我炖上。”
林乐乐站在原地不动,只看着墨白:“白先生。”
半晌,墨白妥协了:“去吧,乐乐,没关系的,回家等我。”
几分钟后安静下来,一人一猫消失在湖边树林外,墨白心平气和问他:“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想跟你单独待会儿。”
宫南泽纯粹是心情不好,就想跟他过不去,忽然把墨白往临近的树上一推,防丢绳拉到最长,来回绕了几圈,将人捆到了树上。
墨白动了动胳膊,没挣开,皱眉道:“有病?”
宫南泽捏住墨白脸颊,强迫他抬起头,拇指在他光滑下巴上使劲擦了擦,磨出一道红痕,问道:“谁给你刮的胡子?”
盲人能刮这么完美吗?以前这件事都是宫南泽代劳的,但他已经很久没回过家,墨白却仍然干干净净,从从容容,毫无颓废迹象,甚至穿衣打扮都年轻了不少,是宫南泽从没见过的温柔模样。
是谁的成果再明显不过,墨白显然不具备自己买衣服和搭配的能力,就连发型都有人替他梳理,跟宫南泽全然不是一个风格。
他偏要问,像是在自虐,墨白如他所愿:“乐乐。”
“乐乐,又是乐乐,叫得那么亲切啊,”宫南泽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不疼不重,声音却脆,打完又像是不忍,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亲,问他:“乐乐也会这样吻你吗?”
墨白表情还是冷冰冰的,带着因眼盲而散发的淡漠:“他不像你这么有病。”
宫南泽笑道:“对,我有病,我就是有病,我有病你还跟我过七年日子,你也病得不轻。”
墨白道:“马上就结束了。”
“结束,”宫南泽哼了一声:“哪有什么真正能结束的事?”
他气不过,一口咬在墨白唇上,亲吻中带了怒气,分不清是泄愤还是控制不住的情欲,手上也没放过墨白,像是恨透了他身上这件不熟悉的衣服,两手扯开拉链,顺着露出的雪白皮肤吻下去,直到锁骨上停下,狠狠咬了一口。
墨白最初本能想挣扎,可两手被绑在树上,腿也被宫南泽抵住,想踹他一脚都办不到,只好拼命仰起头,大口呼吸,胸前皮肤上不时划过麻痒,疼痛,激出几分战栗,碗口粗细的树上承担着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带着让人遐想的暧昧节奏,一下一下轻轻晃动。
他很快判断出形势,放弃反抗,由着宫南泽在他身上作乱,察觉到按住他的劲力慢慢松懈开,宫南泽停下来,不知怎么又委屈上了,脸埋在他肩上,瓮声瓮气指控他:“你和他穿情侣装。”
墨白道:“乐乐说,第二件半价。”
宫南泽道:“还是情侣鞋。”
墨白:“乐乐说两双能打折。”
宫南泽:“他还挺给你省钱?”
墨白:“乐乐很会过日子。”
宫南泽:“他会过什么日子?家里到处都是防丢绳,有的还没开封呢,你需要那么多防丢绳吗?”
墨白:“他以为我要瞎一辈子,以后会一直用防丢绳,所以买得多了些。”
宫南泽顿了顿,听出点儿其他的意思:“乐乐也不知道你要做手术的事?”
墨白:“我谁都没说过,他生日那天,你们三个一起知道的。”
宫南泽抱住墨白,再开口时声音里有了愉悦:“你怎么不早说。”
轻易就被哄好了。
生气的换了另外一个人。
林乐乐真买了鹅炖上,左等右等不见人,闻着肉香坐立难安,终于听见电梯响时,起身冲过去,喊道:“白先生,宫老板,你们怎么才回来呀?”
宫南泽心情不错,没跟他计较这句越界的责怪,把墨白往他身上一推:“还给你还给你,我还能把他卖了吗?看你那小心眼儿的劲儿。”
防丢绳还在手腕上,林乐乐想给他解开,下一刻又嚷起来:“白先生,你手怎么了?”
墨白不在意:“跌倒了,在树上蹭的。”
到底是什么姿势能蹭到手背?明显的擦伤,还带着血痕。
“蹭那么厉害吗?”林乐乐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也问不出什么:“防丢绳也坏了,这都快拉断了吧,宫老板,白先生看不见啊,你不要带他去不平的路上走,还要看好有没有石头,不能只顾自己。”
宫南泽嫌他烦:“那就换一根,有完没完啊一根破绳子而已,家里不有的是吗?都快能开店了。”
林乐乐喃喃道:“可是我都试过了,这根系起来最舒服。”
从第一次出门开始,到后来的几个月,又买过很多根防丢绳,彩虹色渐变色,黑色彩色,贵的便宜的……但真正常用的还是最初那根,蓝色,塑料弹簧绳,有种刺眼的廉价感,但的确舒适。
大数据很奇妙,仿佛偷窥每个人的生活,发觉林乐乐和墨白之间总有一道防丢绳在连接时,开始接二连三给他们推,防丢绳,带娃神器,婴儿车,学生水壶……不知道的还以为林乐乐养了个孩子。
都是拿墨白手机买的,正如宫南泽所说,墨白的手机不在墨白手里,大部分时间都由林乐乐掌管,他也并非带着什么不让墨白与外界接触的任务,而是墨白真的不需要,而林乐乐需要。
他自从当了保姆,所有个人支出加在一起只有一百五十块钱,就是买了一只墨黑,其他都是拿墨白手机付钱,墨白并不过问他买什么,也不会管他除了付账之外会不会乱翻乱看,就像对林乐乐的分寸无比信任。
林乐乐在普通家庭长大,没有富二代挥霍的资格,但也并不节俭,买起东西来常常冲动消费,觉得合适就下单,从来不管实不实用。
这件衣服太好看了,墨白……算了,墨白这种身份是不会穿的,买给自己,这双鞋可以,一人一双,出去时能暗戳戳穿同款,不告诉墨白,反正他看不见,防丢绳也多来几条以备不时之需,还有帽子,太阳镜……
自从他来了,家里越摆越满,再也不像最初那段日子,空旷得都能听见回声。
林乐乐给墨白处理好伤口,又拆了新的防丢绳时,听见宫南泽叫他:“乐乐,跟我来一下。”
因为墨白受伤的事,林乐乐对他没好气:“干什么,在这里说。”
“哪来那么大脾气,”宫南泽没有墨白的耐心,拉住他就走:“过来吧你。”
没想到去的是宫南泽的工作室,曾经墨白说过让他不要进的地方,眼下就这么敞着门,邀请林乐乐。
这算不算是进了宫南泽的私人领域?他莫名有点儿脸红,不自在走进去,怯怯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宫南泽放软了语气:“坐吧,没什么特殊的,只是随便聊聊。”
林乐乐还对他湖边的刁难心有余悸,警惕道:“聊什么?”
“就聊聊……墨白?”宫南泽也不再绕弯子,直奔主题:“我知道,我和墨白离婚你一定会跟他,我不是想说你什么,那天喝醉了口无遮拦,不管说过什么,你别见怪,也别往心里去。”
“你的选择没有错,跟着墨白比跟我强,他能给你的比我多太多了,不过咱俩虽然接触不多,但好歹你也对我一口一个老板叫了那么久,所以有些事还是想跟你提个醒。”
“我知道你喜欢墨白,这没什么,很正常,他就是有这种能力,可以轻而易举让任何人爱上他,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怎么形容,但在我看来,他是故意的。就像我,我知道他有多恶劣,可我就是爱他,控制不了。你经历的我都经历过,那时候我跟你差不多大,比你见到的还要让人沉沦,没人躲得过去。”
“你跟着他如果是图钱,那就最好,你是个好孩子,也是真心对墨白好,他喜欢你,当然不会亏待你,给你什么你就收着,不用不好意思,这是你应得的。”
林乐乐问:“如果是图他这个人呢……”
原本还算融洽的一段谈话,不知怎么提起这句,宫南泽突然生气了:“他都快四十了他还有什么人不人的,半条腿都迈进棺材里了。”
林乐乐委委屈屈看着他:“你不要这么说,白先生马上要做手术了,这种话不吉利的,呸呸呸。”
一看见他这副表情,宫南泽什么都明白了,自嘲一笑,开始讲下一句:“好吧,如果是真的爱他,图感情,那就趁早死心,他是不会爱你的,你还不如跟我更实际。”
林乐乐反问:“那你就会爱我吗?”
“不会,”宫南泽道:“如果你只想要爱,那反正我俩都不会爱你,为什么不跟着我呢。”
林乐乐摇摇头:“我还没想好。”
宫南泽道:“我知道这么说你会觉得我很自恋,但是我了解墨白,他这辈子要说爱,也就只能是我一个人,虽然我们俩快要离婚了,但只是因为我不想回头,而且有些事我还没想清楚,分开最好。假如我现在能放过自己也放过他,跟他说我想明白了不离婚了,这婚就肯定离不了,但我做不到,他也做不到,而且,他最后能不能活着还不一定,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
林乐乐撇撇嘴:“可我没觉得你有多爱他,他的伤是你弄的,别以为我真看不出来,你既然爱他,为什么还要伤他。”
宫南泽不否认,抬手揉了揉他头顶:“你还是个小傻子,你懂什么。”
“跟我过来,” 他起身就走:“给你看看我的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