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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白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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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一声,林乐乐沉睡时听见巨大响声,脑子还半梦半醒,身体已经噌一下坐起来,手忙脚乱就往张蓬身上扑。
他睡眼惺忪,到此才恢复点儿意识,迷迷糊糊回头发现屋门大敞,面前站着个男人,正阴森森盯着他们看,吓得彻底清醒过来,问道:“你是谁?”
那男人身姿挺拔,穿了件黑色皮夹克,头发略长,在额前垂下,遮住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看过来时更显阴鸷骇人。林乐乐浑身又冒出一层冷汗,尽量挡住张蓬,问他:“是你绑架了我们?”
男人戏谑笑了一声,像猎人看掉进陷阱后伏耳贴地不敢动的小动物,说道:“你这小东西怪有意思的,自己都快没命了,还护着别人,长得也不错,难怪有人要出钱买你。”
林乐乐不解:“谁要买我?”
男人没回答,张蓬在他身后终于说话了:“那你为什么还不放他走?”
林乐乐方才只顾害怕,醒来后本能去保护张蓬,此刻才意识到张蓬是醒着的,又听他声音太过平静,一点儿没有面对匪徒该有的慌张,有了依靠便不自觉松一口气,问道:“你认识?”
张蓬:“不认识。”
“哈哈哈哈哈,不认识,你当然不会认识我,”男人癫狂般笑了几声,拎起林乐乐扔在一边,手指掐上张蓬的脸,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说道:“我被张衍那条疯狗追杀了二十年,满世界躲他,有家不能回,吃不下睡不好,在一个地方停留从来不敢超过半年,你怎么可能认识我?你去哪儿认识我。”
他拨开厚重额发,露出左眼,张蓬看清,那里早就没了眼球,只剩一个凹陷下去的眼窝,与他只隔几厘米,疤痕狰狞崎岖,放大在视野里,张蓬愣了一下,但没说什么,果然下一刻那人指着左眼:“我这只眼睛就是拜你叔叔所赐,他拿我一只眼,我拿你的命来抵,公平吧?”
林乐乐再也顾不得什么“不要激怒”劫匪的忠告,耳朵里只剩下那句“拿命来抵”,生怕他当场掏出枪崩了张蓬,冲过去死死拽住他胳膊:“你别动他。”
那男人嫌他烦,放开张蓬,抬脚就要去踹林乐乐:“少碍事。”
张蓬想阻止已经来不及,抬脚踹了男人另外一条腿,没踹倒,只让他略微晃了晃,动作稍显迟滞,他趁着这个间隙扑到林乐乐身上,生生挨了一脚,耳边听到林乐乐一声尖叫:“张蓬——”
他很想说别喊了我要聋了,但那一脚力气是真大,他疼得什么都说不出口,胸口翻江倒海,恨不得往外吐几口血,眼前一片漆黑,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没事吧?”
林乐乐哭着抱住他:“我没事。”
独眼男人颇不耐烦,叫了两个人进来:“拉开他们,按住那个长头发。”
林乐乐被拖开,他拼命反抗,可手还在手铐里,又被身后两个壮汉死死按住肩膀,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独眼男人下一脚踹在张蓬胸口,这次张蓬连一点儿缓冲都没有,后背直直撞到墙上,半天没动静,也不知是不是晕了。
林乐乐哭得直发抖,喊道:“张蓬,张蓬你醒醒。”
独眼男人打了个手势,朝手下喊:“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他堵上嘴。”
立刻有人拿来胶带粘住林乐乐嘴,他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只死死盯着张蓬看,眼泪模糊成一片。
张蓬觉得这也是个好事,让林乐乐少说两句,别老往他身上扑,能少受点儿罪,这独眼龙明显是冲他来的,只要林乐乐老老实实待在一边应该没什么危险。
忍过胸前背后的剧痛,他恢复点儿力气,咳嗽两声才抬头望着独眼男人:“你是来报复我叔叔的?”
“叔叔?”男人嗤笑一声:“论起来,我也是你叔叔,你也该这么叫我。”
张蓬明白了:“你是张万杰的儿子?”
张万杰是他爷爷的名字,这还是老头儿死后张蓬在葬礼上知道的,独眼男人道:“你说起话来真是跟张衍一个臭德行,他跟你提过我吗?我叫,张,铎。”
张蓬:“完全没有。”
张铎又是一拳朝白莱脸上挥过去,骂道:“他凭什么不提,他为什么不提,他那么恨我,追杀了我二十多年,难道不该时时刻刻告诉你,你有个仇人,就是我,张铎吗?”
张蓬嗓子眼儿里涌出一股腥味儿,低头吐了口血水,说道:“从没听说过你这个人。”
这满不在乎的口气又让张铎愤怒几分,他抓住张蓬头发,狠狠往墙上撞过去,不消片刻,几道血迹顺着额头流了满脸,张蓬竟然没晕,艰难抬头,侧目看着张铎,牵动嘴角笑了笑,像从阴间爬回来复仇的恶鬼:“我说,我从来都不知道,有你这个人。”
林乐乐在一边看着直着急,心道他名字都告诉你了,你就说一句认识能怎么样,别再故意挨打了行不行?
他想喊,可是嘴上贴着胶带,说出来都是“唔唔”的忙音,那边根本无人在意他,张铎又是一脚重重踏在张蓬胸口:“好,你不认识就算了,那就好好听我告诉你,我是谁。”
“张蓬,你长得跟你妈妈太像了,你如果会说两句软话,我都舍不得碰你这张脸一下。那个女人可真是漂亮啊,天生尤物,到现在老子都忘不了他,那腰,那脸,那腿,嘶……配你爸爸这种窝囊废,可惜了。”
在电话里,墨白听墨南炙简短讲述了他发现林乐乐的过程。
“那人以前就爱小偷小摸,还抢劫过,最近被要赌债的催太紧,找了以前帮他销赃的中间人卖钻戒,我把这俩钻戒要来了,照片发你,你看是这两个不?”
墨白点开平板,两颗钻戒放在黑色绒布上,照片拍出火彩,璀璨夺目,正是林乐乐的戒指。他以前还说过林乐乐,“戴那么大的钻石不会不方便吗”,林乐乐说“我又不下地插秧”,墨白说就你这丁零当啷的穿衣风格,等上厕所钩裤子拉链上就老实了。
他对电话另一端说:“是乐乐的,他在哪儿。”
墨南炙:“那人估计忙着拿钱办事看守人质呢,戒指也是托别人带出来的,转了好几手,找起来很麻烦,我现在定位到附近了,有废弃小区还有烂尾工地,得一间一间查,很费时间,位置发你了,你过来吧。”
墨白挂掉电话问张衍:“张铎给你发的什么?”
张衍按灭屏幕:“没什么,就是他俩的现状,给我证明他们没死。”
墨白问道:“乐乐情况怎么样?”
张衍:“从照片上看,没受伤,你要不要看看?”
墨白:“不看了,有牵挂会影响我判断。”
张衍点头:“那就走吧。”
“我有什么错?我没打她没骂她,我好好哄着她,就差像狗一样跪在地上求她了,我说了只要她离开张续,跟我好,以后她要什么我给她什么,儿子我都当自己的看,可她非不听啊,她还说我连给张续提鞋都不配,我有什么办法,我只能来硬的。”
“女人不都这样吗?再刚再烈,你睡她几次,保管服服帖帖听你的。”
“可是她跑了,那我就追呗,让她别跑,她就是不听,是她自己不认路,从楼上掉下去的,怨不得我,我还让她小心点儿呢,可她竟然……就这么摔死了。”
“我没法儿不慌,她是张续的老婆,张续不会放过我的,我让手下出去顶罪,做成车祸现场,该坐牢坐牢,一切都很完美,最妙的是你爸那个窝囊废,他连查都没查就殉情了,哈哈哈哈哈,早知道他这么没骨气,为了个女人就活不下去,我何必吓成那样。”
“我以为都过去了,葬礼办完之后,我还想着补偿一下张续儿子,在老爷子面前搏个好感,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没了张续还有张衍,我的计划全让张衍给毁了。”
“我明明做得挺干净的,他为什么要去查呢,这一查还真让他查出来了,他来找我对质,还要杀我,要不是老爷子保我,可能当时他就把我宰了。”
“张衍啊,哈哈哈哈哈,张衍,张衍这条疯狗。”
“我跑了二十年,跑不动了,也不想再跑了,我跟他总要有个了结,最差不过带着他一起死。老子一条命,换他和他侄子,也算值了。”
林乐乐听着听着,浑身慢慢凉了下来,他盯着张蓬看,想知道他的情况,可张蓬始终靠墙低头,一动不动。他看不清张蓬的脸,最开始还能看见血一滴一滴从额头砸下来,落在白衬衫上,裤子上,汇聚成一股一股,流淌,蔓延,再后来,血流得慢了,停了,凝固成一道道暗红色痕迹。
张蓬还是不动,静静听着张铎讲述有关他父母的事,这样惨烈的过去,林乐乐一个外人都恨不得去咬张铎几口,可是张蓬好像听不到,就连胸口起伏都不曾有过。
他太安静了,安静到,像是死了。
他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张铎打他的几下狠厉却不致命,至少在张衍出现之前,他不会让张蓬死,可是张蓬为什么不动?
林乐乐害怕得连呼吸都快忘了,他只能看着张蓬,心中无数次呐喊,你快醒过来啊。
张铎没有这份耐心,他没听到张蓬的回应,上前抓住他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才看清张蓬目光呆滞,但并没涣散,还有光反射出来,分明活得好好的。
他轻笑了几声:“张蓬,你不用着急,也不用害怕,叔侄一场,我很快会送你去找你爸妈,还有你那个好叔叔,你们一家感情那么深,我看着都感动,怎么也不能让你们分开,是吧?”
他给张蓬整了整衣服:“好侄子,虽然张衍把我害成这样,但孩子是无辜的,都姓张,血浓于水,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痛苦,你放心。”
张铎走了,还带着那两个壮汉,门又关上,房间里一片死寂。
林乐乐浑身冰凉麻木,好久好久才感觉血液重新流遍四肢,可哪怕恢复了行动自由,他也没敢动,只是望着张蓬,扯开脸上的胶带,叫他:“张蓬。”
毫无反应。
林乐乐硬着头皮蹭到张蓬身边,推了推他,声音带着哭腔:“张蓬,你还活着吗?你别吓我。”
终于,张蓬说话了:“活着。”
林乐乐心落下去,还没落地又提起来,因为他听见张蓬说:“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林乐乐道:“张蓬,他说的未必都是真的,你想知道可以出去问张叔叔,张铎他……他坏得彻头彻尾。”
张蓬:“无所谓,我只是想起来了,白色的布,盖着妈妈的尸体,房间很冷,原来是太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