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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上林楠/文
      2025.6.26
      --01

      “忆长安,少年夫妻曾相伴。忆长安.....”

      长安说书傅老先生又开始念起这几月盛名长安的诗句,侍从在旁添茶也时常耳腻。

      忍不住提醒道:“先生,这诗以后还是莫要念了,免得隔墙有耳。”

      此诗前些句子是赞美定羌将军卫长风和永安公主婚姻和睦,琴瑟和鸣。但前些日,告示天下卫长风勾结外党,身死城门外,卫家被下令满门抄斩。

      此后,这首诗流传民间,但无人敢诵读。

      一杯茶满,傅老先生端起茶杯叹道:“老夫曾见过年少时的卫将军,一腔报国之志。”

      侍从在一旁扇风,察觉先生脸色难堪,便道:“先生,故人已去。”

      “这些日子可有卫家女眷的消息。”老先生推开阁楼的窗,放眼望向红墙皇城。

      侍从拿出一封信纸,呈上:“卞公子昨日传信,永安公主被囚秋安寺,年迈卫柳氏在逃亡途中被杀。”

      “卫氏嫡女卫清禾还没消息吗?”他眼眸失望。

      侍从惊慌解释:“卫姑娘武艺了得,想必也是能明哲保身,至于卞公子那边,正在暗中调查。”

      “传信给卞仕安,无论如何保护好卫姑娘...”傅先生话语变得犹豫。

      “还有何事吩咐奴婢?”

      “卫将军那位至交也快出现了吧。”

      黑夜郊外,血水浸染卫清禾的青衣,右臂血流不止,她在竹林杂草堆里缓缓睁开眼眸。

      她的呼吸声变得急促,曾经风光的将门卫氏到如今如此落魄不堪。

      卫清禾唇间发颤,脸色发白,使出浑身蛮力起身,拖着血身艰难行走。

      后半夜,气温转凉,气氛变得阴森诡异。夜风大肆的吹散竹叶。卫清禾一心向前走,身子却没抗住,两眼发黑。

      再次醒来,晨间阳光暖人,起身发现,身上的伤已经被人擦上了药膏。

      房内闷热,卫清禾推开窗,一众弟子打扫树叶。银杏树的黄叶随风飘进她的房间。

      她久违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手中不断摩搓银杏叶。

      “卫姑娘醒了?”

      卫清禾眉头紧皱,缓慢转身,瞧见身着绛紫裙衫的女子坐着煮茶。

      她没放下警惕出口道:“我不姓卫,姑娘你认错了。”

      她邀请卫清禾坐下,推上一杯热茶:“卫姑娘不必在我这遮掩,卫氏一族惨遭此劫,你心中难以平复。”

      卫清禾盯起女人的双眸道:“你是谁?”

      “在下杏林堂堂主,庄梦蝶。卫姑娘,幸会。”庄梦蝶挺直腰板介绍自己。

      “昨夜是你救了我?”卫清禾继续追问。

      庄梦蝶摇头否认:“并未,是一个公子将姑娘交付与我照顾。”

      “他是何人?”

      “你兄长的生死至交。”庄梦蝶抿上一口茶。

      卫清禾否认:“我兄长从未有过生死至交,庄堂主莫要欺骗我。”

      “姑娘安心等待,那位公子会再来寻你的。”
      庄梦蝶转身要离开,想起某物与卫清禾确认:“卫姑娘,你身上是否带着一香囊?”

      卫清禾摸索全身,贴身的香囊确实不在。

      庄梦蝶递上:“可是这个?昨夜擦药时被我收走了。”

      她将香囊接过:“多谢。”

      午时,卫清禾逛完整个杏林堂,没撞见一位公子,反而全是姑娘。最后才耳闻,庄梦蝶手下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剑法高手,将她们收为女弟子加强修炼,一到期限,放她们出游或是江湖行侠仗义。

      一路往南,最后一间偏殿荒芜寂静,听闻是杏林堂镇堂宝剑的收藏之处。

      卫清禾急忙回到院内,庄梦蝶跟在恍然出现,言道:“卫姑娘,如此急忙有何事?”

      卫清禾进一步明确要求:“庄堂主,我有两事相求。”

      庄梦蝶将她引入居安殿内,遣散所有弟子,殿内只剩二人。

      “我劝卫姑娘当下还是安心养病,莫要想一些伤身伤神的事情。”她翻动没看完的书籍。

      卫清禾心意已决,委婉求道:“望堂主借宝剑一用,这是其一。”

      庄梦蝶听到这一要求,放下手中书:“卫姑娘何出此言?”

      “还请告知那位公子,明夜我在院内银杏树下等他,这是其二。”

      卫清禾双膝跪地,向庄梦蝶行礼:“还望庄堂主成全。”

      “我会告知,但他来不来我全权不知。”

      她压住重颤的右手,道谢:“多谢。”

      --02
      夜色暗下,卫清禾早早睡下,但睡梦并未给个好预兆。

      她梦见,祖母被杀,长剑穿过胸膛。兄长城门外身亡,血流不止。嫂嫂被囚禁,青灯相伴。

      她又梦见,当朝皇帝南迟墨,残忍的算计着他家的丑陋嘴脸。

      最后,兄长呼喊她的名字,一阵热泪将她惊醒。

      “兄长!”她消瘦的脸庞多出许多热汗,门外的女弟子恰时找她。

      “卫姑娘,堂主说有东西交予你。”

      她用衣衫擦去汗水,推门迎接女弟子。

      宝剑锋利英气,卫清禾接过时,无比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女弟子交代道:“堂主说,这只宝剑赠与姑娘,明晚银杏树下会有人与你相见。”

      “有劳。”她鞠躬感谢。

      庄梦蝶打理着账本,凉风袭来,她停下手中算盘道:“周既白,以后还是坐在殿内谋事吧,翻墙坐我树上,我怕压着银杏树。”

      男子翻墙进殿,一袭黑衣,束发英姿惹人好奇。

      “唤我何事?”他放下手中剑,自顾自的喝茶。

      “卫姑娘想见你。”庄梦蝶向他汇报。

      他眼神一严道:“除了这件事以外,我都可以办到。”起身要离开。

      庄梦蝶一句戳破关键:“卫姑娘身上的香囊,是你的吧?你们见过?”

      周既白眼神恍惚,重新坐下,与庄梦蝶讲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五年前,她兄长卫长风大婚前些日子,我和卫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嘉顺十年,本是姑苏人的周既白在边疆和卫长风相识,两人暗许成为生死之交,平定西羌的卫长风归朝,他也随之回归长安。

      未曾想卫长风被南迟墨赐上一纸婚书。

      当日,周既白得知消息,骑着快马去卫府道喜,归时,卫长风还给周既白瞧了卫清禾的画像。

      没曾想,返回途中缰绳没控制住,恰巧碰见出门游玩的卫清禾。

      姑娘武功了得,轻功上马,与周既白同坐马匹,帮他驯服。

      “少年郎,搂紧我,给你展示一下我的骑术。”

      他搂紧她的腰,策马长街,将他送至城门。

      周既白将香囊相送,两人就此别过。

      “那是我和她的第一面,也本以为是最后一面。”周既白心神不宁的讲完这段故事。

      庄梦蝶不为所动:“去见见吧,卫姑娘似乎变了许多。”

      他犹豫:“她要是认出我,我该如何?”

      “卫氏惨遭灭门,我觉着她要寻你助她复仇。”

      今晚月色明亮,庄梦蝶抬头细看:“真希望明晚也是这般。”

      周既白提醒道:“此外,莫要向她提起我们那件事。”

      “迟早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宝剑在手,卫清禾习剑法,一身素衣迎上一阵清风,从晨到晚,从未停歇过。

      相约时间即到,卫清禾端详起手中宝剑,轻抚绕指。

      “公子,不必再躲我,出来吧。”

      周既白跳下树,只抖下几片树叶。他用黑巾遮住面容,清水眼眸出现在她面前。

      卫清禾将剑指向咽喉,问道:“你到底是何人?又为何救我?”

      他不语,她动手:“既然公子不开口,那就莫怪。”

      卫清禾将剑锋划出一道弧,还没等周既白拔剑出鞘,一系列剑法全盘脱出。

      周既白不断往后撤,还不忘赞赏一句:“姑娘好身手。”

      他拔出长剑,开始攻势。两剑相交,金属的碰撞声愈来愈大。

      “你到底是谁?”卫清禾突然变招,剑锋一转,扯下周既白的黑巾。

      周既白反应迅速,背过身去。卫清禾眼中早已有几分怒意:“为何不敢见我?莫非我认识你?”

      她继续攻势,周既白避不可避,面容完全露出。

      时间在此刻像是凝固。

      卫清禾认得这双眼眸,更认得这张脸,她惊叹道:“少年郎...”

      “多年未见,卫姑娘。”

      剑峰一转,四目相对,秋风萧瑟,夜风骤起,银杏叶簌簌落在两人之间。

      女弟子急忙赶到居安殿,连连呼喊庄梦蝶:“堂主!周公子和卫姑娘打起来了!”

      入内,庄梦蝶侧躺在摇椅之上,悠然吩咐道:“莫要打搅她们。”

      “可....”女弟子话音未落。

      “打得好,总比心里憋死强。”

      卫清禾抬手擦去站在剑锋上的银杏叶,声音低沉:“为何蒙面见我,是觉得卫氏满门抄斩,与我牵扯会惹祸上身?”

      “卫姑娘误会了,我若是怕牵扯进去,便不会冒险在郊外将你救下。”

      周既然白从她戒备的眼神中明白,卫清禾终究不信他。

      不怨她,满门忠烈,最后落得身败名裂,难以信服任何人。

      “我兄长从未提起过有生死之交,你又如何证明?”卫清禾凌冽的眼神望向他,等他作答。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木簪,递交到她手中。

      木簪上的花纹明显是刻刀细细雕刻的,卫清禾一眼认出,是兄长为嫂嫂永安公主带回来的生辰礼物。

      “嫂嫂...你见过我嫂嫂?”眼神瞬间清澈。

      “三日后,在此处等我,我带你去见永安公主。”周既白重新系上面巾,风袭起,人散去。

      周既白翻过杏林堂高墙,疲惫的倚在墙边歇息,暗处传来一阵轻笑:“周公子夜会佳人,倒是忘了我这位旧友?”

      卞仕安与他席地而坐,压低嗓音道:“我奉傅老先生之命,护卫姑娘周全。”

      周既白摘下面巾道:“傅老先生有何吩咐?”

      “先生托我给你传句话,宫中眼线传信,南迟墨已下密旨,活捉卫氏女,有功者,赏万金,封候爵。”

      周既白暗自骂出一声,随后思考对策:“卫兄曾将她托付于我,如今,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此事还得永安公主出面劝说,想必卫姑娘短时间不会接受。”卞仕安担忧道。

      “我们二人都曾受过卫兄和傅老先生照顾,此番属实凶险,待我将卫姑娘离开长安,再与你在姑苏相见。”

      卞仕安拉他起身,嘱咐道:“我会在暗中帮扶,咱们姑苏见。”

      --03
      血,卫清禾的手上沾满鲜血...

      晨钟敲响,她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同样的梦,已连做三日。

      “卫姑娘醒了?”庄梦蝶坐在床沿,似乎陪伴了她很久。

      她神经恍惚,连忙点头:“醒了。”

      庄梦蝶递上一套夜行衣:“周公子交代我,今夜你穿这套衣服等他。”

      卫清禾摩挲木簪突然发问:“庄小姐,你与周既白是何等关系?”

      庄梦蝶端盏的手微微一动。

      挤出满脸笑容,决定告知道:“我与他,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可你们的姓氏.....”

      庄梦蝶递上茶,今日她的妆过于艳丽,飞快运转地解释道:“我与母姓,他随姑苏养父姓。”

      卫清禾没接着问下去,懂事的喝完疗伤药和清茶。

      “卫姑娘,我们换个聊聊。”庄梦蝶主动的提起聊天。

      “甚好,庄小姐想聊些什么?”

      她望向枕边的香囊,脱口而出:“我曾久住长安,听闻你曾与宫中太医山淮泽大人的嫡长子有过一段婚约?”

      卫清禾脸色轻盈:“庄小姐说的可是山无恙?”

      “正是。”

      卫清禾和山无恙的这门婚事本是幼儿时期双方父母所定的,卫清禾也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待到成婚年纪嫁入山家。

      哪成想,比婚事先到的,是山家的退婚书。
      山淮泽亲自写下退婚书,登门道歉,给的缘由是山无恙要随军出征西羌,不想耽误卫家姑娘的大好年华。

      “之后山无恙在西羌杳无音讯,再过一些时日,山家不知怎么的,下令满门抄斩,无一人....”

      卫清禾越说越没力气,庄梦蝶凝望她道:“你可对山无恙有感情?”

      “长安女子都说,我嫂嫂嫁了长安第一好男儿,在我心里,山无恙算是第二好男儿。”

      “为何?”庄梦蝶静静聆听。

      她思考片刻:“他不愿耽误女子的大好年华,主动退婚,也算是顶顶好的男子。”

      庄梦蝶不再发问,招呼她再歇息一会。

      南偏殿内,卞仕安等待多时,庄梦蝶如约见面。

      昔日旧友相逢,卞仕安难以遮掩激动:“若清,近来可好?”

      庄梦蝶抬手止住他的话语,轻声道:“卞公子记性不大好,我姓庄,名梦蝶。”

      “这无旁人,我若不喊你这个名字,怕是你自己都快忘了。”他解释道。

      庄梦蝶神色恍然,抬头望向蓝天:“我都快忘了自己叫山若清,南迟墨屠我家门的场景仿佛就在昨日....”

      卞仕安轻轻拍肩道:“我已去姑苏,祭拜过二老,莫要伤心。”

      眼泪瞬间落下,庄梦蝶没再隐忍:“若有来生,我愿庄梦蝶是她人,并非是我,我只想当一回山若清。”

      她靠在卞仕安的胸前,哭了许久,回忆了许多往事。

      “今日,我与卫姑娘说起山家,我心中就难受,我们山家从始至终中规中矩,爹爹为民着想,我至今不明白我们何错之有。”

      “都怪我,连累无恙,害得他在西羌多年受苦。”呼吸声越加急促,庄梦蝶不断忏悔。

      卞仕安搂紧她安慰:“若清,没事的,没事的....”

      宿鸟夜间鸣叫,帷帽长纱将卫清禾面容遮掩的恰到好处。

      周既白与卫清禾成功碰面,去往秋安寺的路上,卫清禾似乎比谁都着急,周既白完全跟不上她的脚步。

      子时,两人的路程全部结束,卫清禾被周既白拽到银杏林中。

      “你干什么?”卫清禾想挣脱他的手。

      周既白捂住她的嘴巴,靠近提醒:“卫姑娘,想见公主需听我的,莫要擅自行动。”

      卫清禾的蛮力与他不值一提,放弃挣脱,点头应和。

      两人绕过佛堂正门,从侧门未关的窗户进入。

      堂内的陈设比卫清禾想的更简陋,周既白握紧她的手,往正堂走去。

      蒲团前,一名女子穿着素衣,诚心求福,年纪看着不大,但黑发间已有明显的白发丝。

      卫清禾不敢相信这是昔日里待她如亲妹妹般的永安公主,她撩起长纱,轻声喊:“嫂嫂,嫂嫂....”

      永安公主缓慢回眸,瞧见是卫清禾的到来。

      卫清禾搂着公主的腰,跪在她面前痛哭,一遍遍的喊着:“阿念来看嫂嫂....”

      周既白向永安公主行礼,道:“在下周既白,卫将军生死之交,见过永安公主殿下。”

      公主抚摸卫清禾的脸庞,一边解释道:“我名唤南忆,并非永安公主。”

      卫清禾抬头看见嫂嫂的面容憔悴,哭声再一次响起。

      “圣上早已想废除我,世上也早无永安公主。有劳周公子帮我寻到阿念。”

      卫清禾平复心情,跪在嫂嫂面前问道:“兄长可有什么话,对我说的?”

      怕是久跪的原因,南忆艰难起身,颤抖一间道:“今日,嫂嫂代你亡兄传句话。”

      卫清禾垂眸倾听,周既白单膝跪地。

      “吾妹清禾,生性跳脱,难束礼法。今圣上忌惮卫氏一族,恐有祸端,为兄当为尔谋之。姑苏周氏长子既白,人品出众,金玉之质,可托生死。愿二人缔朱陈之盟,良缘永结。”

      南忆的眼泪没有止住,眼眶早已红润,传完最后一句话:“吾在九泉之下,亦可含笑。”

      话音刚落,卫清禾全身反抗:“为何?兄长为何要这样做?”

      南忆心中有苦,劝说道:“卫家上下难逃一死,与周公子成婚,隐居姑苏,是你兄长和嫂嫂想到的完全之策。”

      “嫂嫂,我为何不能自己做主?卫家满门忠烈,这样的结局,我兄长认,我卫清禾不认。”

      南忆示意周既白,他开口道:“卫姑娘,卫将军只希望你能活下去,我们只有这一策。”

      卫清禾还在祈求,心中对南迟墨的恨意达到顶峰:“嫂嫂,阿念求您,让我为卫家复仇,我会将南迟墨的头颅挂在长安城的城门上,让世人都瞧瞧他的下场.....”

      话语未完,周既白将她打晕。南忆搂住卫清禾,感受着她身上的每丝体温。

      “还望周公子尽快带她回姑苏,阿念不会怪罪你的。”

      “在下蒙受卫将军恩典,定会护清禾周全。”

      南忆将一封书信塞给他,嘱咐道:“她现在不叫卫清禾,她随长安祖母姓,名唤柳归念,是你儿时在长安的青梅竹马。”

      “在下明白。”他抱起卫清禾,准备离开。

      “公子,你就是山无恙吧。”南忆的这番话止住男人的脚步。

      “公主是如何知晓的?”

      “那日,长风在城门前都告诉我了,山家的冤案他没帮到你,希望你不要怨他。”

      南忆向他行礼,:“请受我们夫妻二人一拜,望照看好吾妹。”

      天色渐亮,赶路要紧,周既白鞠躬告别。

      “长风,我无法让长安城为你哭一场。”南忆垂眸自痛。

      --04
      策马颠簸,刚离长安郊外,卫清禾逐渐复苏,自己的双手被周既白死死扣住,武力完全无处施展。

      “姑娘莫动,公主给你留了封书信,等到客栈,翻开看。”他又一次提快速度。

      “周既白,全天下的姑娘多的是,我并非良人,你又何必苦苦与我捆绑一生?”卫清禾完全不死心。

      男人的手掌贴在她的小腹,似乎不给她挣脱的空间。

      贴在她耳边安慰道:“阿念,等到姑苏,我再与你解释。”

      快马加鞭,黄土尘起,几日的奔波劳累不堪,秋风离去,冬日即将到来。

      红尘客栈的红绸旗挂的高,这是姑苏前的最后一家客栈。

      卫清禾暂时放下心中的恨意怒火,跟着周既白入住。

      “客栈今日还剩几间房?”周既白唤着小二。

      爱生意的伙计笑脸相迎,翻动客房簿道:“二位,今日小店只剩一间客房,你们二位要不商量一下....”

      周既白哈欠不断,刚打算把房间让给卫清禾,却被她道。

      “我们夫妻一间房足矣,不必商量。”帷帽里的卫清禾掏出银钱,拉着周既白上楼。

      周既白满脸不可思议道:“刚刚为何撒谎?”

      卫清禾坐下倒茶解渴:“姑苏路途远,周郎还是早些歇息。”

      周郎?如此亲昵的称呼,今日的卫清禾有些不大寻常。

      窗外,刮起一阵狂风,卫清禾还未摘下帷帽,起身走到窗前,凝望许久。

      周既白也察觉到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窗外有人。”卫清禾敏锐的察觉到。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她推开木窗,一名男子乘风而入。卫清禾开始与他周旋打斗。

      一拳,一踢,一打,连贯的武打动作把男子步步紧逼,直到白墙。

      趁卫清禾还么将拳头砸向自己,露出面容喊道:“周既白!是我,卞仕安。”

      本打算在一旁帮衬卫清禾的周既白眼前一亮,握紧她的拳头,将她收起解释道:“他是你兄长旧部下。”

      她撩起面纱,仔细看看卞仕安的面容。

      卞仕安在一旁赞叹道:“不愧是将门出身,卫姑娘好身手。”

      “失礼,望卞公子莫怪。”她解下帷帽。

      “我受庄小姐之托,来给姑娘送个东西。”他递出长剑。

      卫清禾不解:“庄小姐此举何意?”

      “山不弃,海无盟,庄小姐愿卫姑娘安逸生活。”

      又是一个来劝说的,卫清禾冷淡处理,却没改变心中的所想。

      两日后,两人安全抵达姑苏,周府人家出门相迎。

      江南水乡,风水养人,周夫人称得上是江南一等一的美人,卫清禾还未歇息满半个钟头,就被拉过去装扮。

      “姑娘姓甚?家住哪?”慈母的笑容洋溢。

      南忆在书信中交代,隐姓埋名,切莫失言。

      她用了南忆编好的名字和家世,应付道:“我名柳归念,家住长安,儿时和周公子在长安有过一段经历,此次恰当重逢。”

      “那家中父母可还安康?”

      卫清禾摇头否认:“家中父母幼年离世,祖母年迈逝去,已无家人在旁。”

      不知哪句话,惹得周夫人眼泪红润,将她抱在怀里哭诉:“念儿命苦,莫怕,前日长安家仆传信,闻你和我儿二人情投意合,既已进我周家,理应厚爱。”

      卫清禾心中的大石头终究未能放下,嫂嫂和兄长安排的面面俱到,连周家二老都能骗过。

      该来的总该会来。

      深夜,卫清禾约周既白相见。

      这次,她主动提起:“为了结兄嫂意愿,你可愿娶我为妻?

      ”
      按理说,姑苏的冬天应比长安来的晚些,成婚当日,稀奇的飘起大雪。

      卫清禾换上嫁衣,站在后院的池塘边暗暗发呆,一旁的冬梅还未长出花苞。她抬头,已经下起漫天大雪,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却很快融化成水滴。

      “阿念,该拜堂了。”周既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默默等待。

      她转身,一身相配的喜服入眼,记忆翻转回五年前兄长大婚当日,相似的场景。

      只不过当年满府欢笑,如今她再无一位亲人陪在身旁。

      她努力的向周既白挤出一个微笑:“好。”

      红绸夺目,鞭炮轰鸣,喜堂红烛高烧。周家二老笑得合不拢嘴。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她与周既拜相对而立,未被团扇遮住眼眸的她,撞上他青涩的脸庞。那日与少年郎策马长街的场景历历在目。

      夫妻对拜时,卫清禾朝着众人瞥了一眼,欢呼中高涨,却没听到当年卫府那位少女的起哄声。

      “若兄长来世和嫂嫂做一对寻常夫妻,与我做一对农家兄妹,或许...今日是另一番风光的场景。”

      杏林院内,庄梦蝶独自在后院饮酒,三四罐米酒全部空也。

      “无恙已在姑苏和卫姑娘完婚,傅先生交代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卞仕安悄然出现。

      与她同坐,庄梦蝶又舀一勺酒递给他:“就当无恙请你喝的喜酒。”

      他拿出藏在身上的酒罐:“若清,我记得年少时你爱喝青梅酒。”

      一壶青梅酒呈上她手中,无比思念的清香扑面而来。

      “你上私塾时爱偷喝傅先生的青梅酒,当时你说,山若清此生只嫁我一人。”

      庄梦蝶的指尖掐了自己的掌心:“卞公子慎言,山若清早已不再这个世上了。”

      “要多久,我都等你。”

      她背对着他坐:“以后别再带这个了,我不爱喝了。”

      他红着眼眶笑道:“那我下次给你带蜜饯。”

      婚房内,周家远房的表妹早已等候多时。根据大燕传统,新婚之时,将有夫家的胞妹为新人系上红绳,为表此生不换。

      远房表妹为此表达庆祝,为二人做上一首诗。

      青涩的声音念出夫妻情深的话语。

      “难得夫妻是少年,青丝作结并头连。”
      “昔年画眉墨初研,笑指周郎正拨弦。”

      烛光下,周既白端坐床沿,却扇展面容。
      “你....”他欲言又止。

      卫清禾收起往常的性子,抬眼看他:“周郎有话但说无妨。”

      “你若不愿....”

      “既已拜堂,便是夫妻。”卫清禾打断他的想法。

      她背对着他躺下,深夜,无声的眼泪渗入卫清禾的枕中。

      --05

      婚后的日子平静如水,两人相敬如宾,周既白知道她爱习武,特意将后院开辟成练武场,供卫清禾习剑。

      卫清禾不爱打扮,胭脂水粉更是极少,周既白会偶尔闹着给她画眉,说是好看。

      知道她时常想念长安的糕点,特意找到长安糕点铺的手艺人,专门学做。

      可卫清禾像是把自己冰封起来,暖阳完全融化不了心中的冰山。

      冬日清晨练剑,她无意间劈断了一枝寒梅。
      周既白闻声赶来,见她的手微微发抖。

      庄梦蝶赠她的宝剑,坏了。

      他捡起剑:“我帮你修好。”

      卫清禾突然问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周既白一顿,回答:“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她继续发问:“周既白,我这辈子都成为不了柳归念,那你也要一辈子对我好?”

      他蹲下身,捡起那只劈断的寒梅:“卫清禾就是卫清禾,不必成为他人,那只是给旁人做的戏。”

      卫清禾别过脸,她还是没说出口。

      她没忘记惨死的家人,想到自己在千里外过着安逸生活,噩梦缠身不断。

      夜里,她辗转反侧,想去书房寻前些日子嫂嫂寄来的平安信,寻一份安稳。

      无意间,碰落木匣里的一摞书信。她本不行窥看他人私密,却瞥见敏感的“山家”二字。

      信是写给周既白的,上面写道:“无恙,山家冤案确为南迟墨所为,望你以大局为重。”落款是“庄梦蝶”。

      一语恍然,周既白是山无恙,与她退婚的山家长子。

      她跌坐在地,之前的种种行为有迹可循,对卫家的熟悉,他看自己的眼神。原来,五年前的相遇是偶然,羁绊早已在多年前埋下。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将木匣放回原位。周既白瞧见她跪坐在地上,上前问道:“怎么坐在这?”

      卫清禾抬眸看他,第一次用如此深情的眼神,呢喃道:“山无恙....”

      “你为何不告诉我?为何要瞒我这么久?”声音发颤。

      他跪在地上,握住卫清禾冰冷的双手:“起初是怕你恨我退婚,后来,是不敢....”

      卫清禾抽回手,擦去眼角即将留下的眼泪:“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心中愧疚,还是为了算计?”

      “那庄小姐就是山若清了吧,你们藏得可真好,多么天衣无缝。”她眼神迷离,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不是!我....”周既白急切地解释道。

      “够了。”她站起身,冷冷道:“山无恙,我们扯平了,从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那夜过后,卫清禾搬去了偏殿。周既白每日来看她,但总是被拒之门外。

      两人冷战长达两个月。

      直到腊月初八,长安城的卞仕安传来书信,卫清禾委托他暗中寻找南迟墨的行程。

      “腊月二十三,南迟墨亲临长安郊外围猎场,只带百位侍卫。”

      卫清禾明白,复仇的机会就在眼前。

      隔日,卫清禾收拾归程长安的包袱,周既白破门而入。他从庄梦蝶那儿得知此事。

      “你要去长安?”他心中气愤。

      她反复擦拭长剑道:“是。”

      “我和你一起去。”

      她勒紧包袱,转身要走:“不必,这是我卫家的仇。”

      周既白第一次对她大喊,撕心裂肺:“你可知道南迟墨身边有多少暗卫?这是在送你去死。”

      她与周既白大吵:“这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天,从卫家家眷流下第一滴血开始,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复仇。”

      他抓住卫清禾手腕,轻问:“那我呢?你可曾想过我?”

      卫清禾甩开他,沉默片刻:“忘了我吧。”

      趁他忧愁之际,卫清禾点了他的穴道,亲吻眼前男人的额头告别。

      周既白僵在原地,眼里惊恐:“阿念,别去....”

      --06

      长安的冬天比姑苏冷得多,她谋划多日,装扮成宫女潜入内殿,南迟墨更衣室,一刀刺死。

      内殿香炉烟气绕人,卫清禾步步接近南迟墨,短刀从袖口掏出,离南迟墨颈间只有一寸时,暗中一只毒箭穿透她得肩膀。

      数十位侍卫闯入,吴家侯爷大喊道:“圣上,此女乃是卫清禾!”

      身份暴露,却早已被侍卫围的团团转,她只身一人对付数十人。

      身负重伤躲到后山,将事先藏好的长剑找出,原路返回藏身之处。

      没曾想,南迟墨布下重兵把手,卫清禾难逃一死。

      两个士兵死死压住她,白雪并未将卫清禾的头压低。

      南迟墨调侃道:“卫家嫡女还真是聪慧,还知道回来杀我?”

      “南迟墨,你为人不刚,抢着君主之位,你这么些年可曾睡过安稳觉?”

      “你们这群将门之子,一个个都是硬骨头。”他示意压到天牢。

      卫清禾浑身乏力,念恶道:“等我到地府,好好和阎王爷辩辩是谁作恶多端!遭人厌恶!”

      再次醒来,卫清禾被铁链吊着,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牢门突然被撞开,她勉强抬头,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

      “阿念....”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确认自己的想法:“周...既白?”

      他砍断铁链,将她抱在怀里:“别怕,我带你回家。”

      卫清禾想推开他:“我活不活不重要,你不能死....”

      “别说话。”他脱下外袍裹住她,“我带你回家。”

      二人冲出牢门,艰难逃到城外,却发现外面早已被禁军团团围住。城楼上的侍卫手持弓,箭矢如雨般射来,无处可躲,周既白转身将卫清禾护在身下。

      一支箭穿透他的胸膛。

      “周既白!”卫清禾尖叫。

      周既白踉跄了一下,仍紧紧抱着她:“没事...我没事...”

      卫清禾感觉温热的血溅在脸上,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周既白靠在粗竹旁,气息微弱,双手渗入白雪。

      卫清禾爬到他身边,颤抖着去捂他不断涌血的伤口。

      “别哭...”他抬手擦去她的眼泪,“阿念,你...可曾爱过我?哪怕一点...”

      卫清禾哽咽道:“爱...一直都爱...”

      他笑了,从怀中掏出一个染血的香囊:“吵架可以,别把我送你的香囊扔掉。”

      她不断抽搐:“对不住....”

      他抚摸卫清禾凌乱的头发:“我若是你,也会选择回长安,不怨你也不怪你,怪我没帮到你...”

      卫清禾握紧他的手:“我们回家...回姑苏...”

      “好...”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回家...”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两人的身体。卫清禾靠在他肩头,看着银杏枝头最后一片叶子飘落。

      “周既白,下辈子我想和你安稳过一生。”她喃喃道,慢慢闭上眼睛。

      “阿念,愿来世,周郎再与你一同当夫妻。”

      远处,庄梦蝶带着人马赶到时,只看见雪地中相拥的两人,气息全无。

      次年春,姑苏城外多了一座合葬墓。墓碑上没有名字,只刻着一句诗。

      庄梦蝶一袭素衣,在墓前种下一棵银杏树苗。风吹过时,嫩绿的叶子悄然长出,她跪在墓前低声絮语。

      “你们二人倒好,怕是商量好一起共赴黄泉的吧.....”

      青梅酒渗入黄土,庄梦蝶呢喃道:“无恙,黄泉路上,等等清禾,姑娘家总有些时候怕黑。”

      她手指抚摸冰冷的墓碑,念出历历在目的诗句。

      “策马曾遇少年郎,不羡鸳鸯不还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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