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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茉莉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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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是多久?谭俞自己也不明白。
十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它足以让人忘记一个人,也足以让回忆变得刻骨铭心,令人在不知不觉中将思念养育在骨肉里。
似乎是太久了,久到江淮书的声音已经变得模糊,他一开始没有立刻辨认出来。
江淮书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说完“好久不见”的谭俞也没了下文,两人就这么相视无言的站着。
当年的情景与现在重叠,他们相望着站在原地,明明没有说话,眼神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哥!”
谭叶的叫喊从远处传来,将谭俞的神智扯了回来。谭俞闻声看去,谭叶正背着书包往这边跑。
“对不起哥,今天又……”谭叶心虚地开口,但看清谭俞身边站着的人是江淮书时她一下子吓得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江,江老师好。”
江淮书将视线从谭俞身上移开,看向眼前的谭叶:“嗯。”
这阵仗可把谭叶吓坏了,班主任跟亲哥站在这儿这么久,肯定聊了些什么。她仔细在脑子里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想了想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被江淮书看到了。
气氛安静下来,三个人站在一起,略微诡异。
由于实在尴尬,谭俞率先打破宁静:“那,那江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带我妹妹回家了。”
江淮书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走了。
他这一走,两兄妹直接就是松了一大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但谭叶并没有完全放松,她想了想,还是试探性的开口问道:“哥,你……江老师跟你说了什么啊?”
谭俞愣了愣,不自在的移开目光,随口瞎扯:“我跟你们班主任不认识。”
谭叶:“?”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牛头不对马嘴的聊着天回了家。
今天谭俞忘记买菜了,于是拿了两盒泡面应付一下。谭叶喜出望外:“我要吃火鸡面!”
“偶尔吃次泡面看把你美的,我做菜有这么难吃?”谭俞心不在焉地说话逗她,“等着。”
谭俞将水煮开,把调料包放到一旁,看着在锅里翻腾的热水,他开口道:“小叶子,以后上下学你得自己去了。”
闻言,谭叶愣了:“啊?为什么啊?”
当然是因为不想再遇见江淮书啊。谭俞在心里碎碎念,但他并没有直接这么说:“前两次我亲自接送你是因为想让你熟悉回家的路线,现在不用了,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得学会独立,知道没?”
见谭俞神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谭叶扯了扯嘴角,语气有些失落:“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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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俞。”
“谭俞。”
“谭俞。”
耳边隐约传来海风的声音,咸涩的海水舔舐着谭俞肌肤,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呼喊着谭俞的名字。
谭俞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他愣了愣,垂眸看向水面。倒影里的他头戴着茉莉编织成的花环,脸上还有湿热的沙砾。这时,不知是谁牵住了他的右手,他转头看去,对上了一双漂亮的凤眼,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是江淮书。
他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梅城,是他高中时生活的地方。
江淮书的半边衣角已经湿透了,他牵着谭俞往岸边跑:“谭俞,我们要迟到了。”
手里传来温热的触感,眼前的一切都太过真实,谭俞不由得紧紧握住了江淮书的手,好像如果他松开了一分,江淮书就会不见似的。
他们一路奔跑,穿过杨桃林,踏过茉莉巷,跑过薰衣草田。谭俞张了张口,想叫江淮书的名字,可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他有些慌了,想停住脚步示意江淮书等一下。但当他松开手停下来时,江淮书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还在往前奔跑,谭俞去抓他的手却扑了个空。
风越来越大,吹乱了谭俞的发丝,前面的路开始化为虚影,江淮书的身体越来越透明,等他回眸看向谭俞时他已经化作了泡沫。
“江淮书!!!”
这一次,谭俞喊了出来,却什么也没留住。
谭俞出了一身的冷汗,猛地从床上坐起。
周围并不是什么大海,这里也并不是梅城,这只是一个梦。
谭俞长舒一口气,将脸埋进了手心里。风扇呼呼的吹着,他看了眼时间,随后起身来到阳台处。
此时天还没亮,外面一片漆黑。谭俞将烟含在嘴里,点燃后吸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从口腔灌入肺里,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梦,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回不到过去,也抓不住江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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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谭叶依旧起得很早,没让谭俞操心,她匆匆吃了碗面就下了楼。谭俞站在窗边冲她大喊:“放学早点回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知道了!”谭叶挥挥手,“我赶车去了!”
谭俞目送她上车后便回到餐桌前将碗收拾干净,他拿出手机给段佳成发消息。
落潭:出来喝酒。
那边的段佳成几乎是秒回。
ddd:这么早?你终于还是疯了。
落潭:来不来。
ddd:来来来,兄弟走着。
发完消息谭俞就下了楼,柔风与他擦肩而过,却没有带走他心底的忧愁。
两人去了附近的酒吧,段佳成心里清楚谭俞为什么要约他来喝酒,所以他也没多问,就随便点了几瓶。开瓶前他还不忘叮嘱谭俞:“你少喝点啊,胃疼可没人管你。”
谭俞眉梢微挑,轻笑:“怂了直说。”
“嘿你这人!”
酒杯刚被倒满谭俞就拿了过去,直接一口闷,接连几次都是这样,段佳成看不下去了:“你心里不痛快我知道,少喝点,哪儿烦你直接跟我说就行。”
说着,他一把把酒杯拿了过来:“你平时不是滴酒不沾吗,别跟我说你今天只是酒瘾犯了。”
酒杯被抢了谭俞也没继续争,而是抬眸看他,勾唇笑了笑:“你记不记得我们在梅城读高中时组的乐队?”
似乎是没料到谭俞会聊这个,段佳成动作一顿,放下了酒杯:“记得,怎么了?”
谭俞单手支起脑袋,闭上了眼,往事如同电影放映一般在脑海中走过。
“当时每到放学我们都会偷摸溜进音乐室玩乐器,因为不会,所以弹得特别难听。”
“我俩组了个乐队,说要参加校庆,但是没被选上。”
段佳成也跟着回忆起来,嗤笑:“还不是你拖本大爷后腿,不然名额早就是我们的了。”
当时谭俞跟段佳成练了很久,一个弹吉他一个唱歌。但学校名额有限,报名的人太多,他俩做的节目没这么吸引人,所以就落选了。段佳成心大,觉得没什么,演出当天回到寝室睡觉去了。但是谭俞不甘心,一个人在废弃的图书馆那坐着弹吉他,边弹边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曲完毕,谭俞睁开眼才发现路过的江淮书,他有些尴尬:“你怎么在这儿?”
江淮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晃了晃手里的资料书,随后开口道:“很好听。”
谭俞记得很清楚,他走过时身上飘来他从没闻过的淡橘香,很特殊,像误入了橘子雾,他路过夕下,就连日落的光辉都为他倾倒。
江淮书走后,谭俞笑出声,一切不甘与烦躁全部统统烟消云散,他看着江淮书远去,喃喃自语。
“这人还挺有意思。”
听完谭俞的回忆,段佳成有些意外:“你俩还有过这一段?”
谭俞点点头,不再说话。段佳成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都是过去式了,人总要向前看嘛对不对?”
“如果前面是江淮书呢?”谭俞看向他,低声问道。
段佳成愣住。
酒吧里鬼哭狼嚎,音乐大得炸耳,他看见谭俞眼底的迷茫,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段佳成回过神:“你电话响了。”
谭俞顿了顿,拿出手机接了起来:“喂,你好?”
那边很安静,只有浅浅的呼吸声,谭俞皱了皱眉,又打了一声招呼,可对面还是不吭声。就在他准备当做诈骗电话处理的时候,对面开了口:“谭俞,你在酒吧?”
是江淮书。
谭俞僵住了。
段佳成见谭俞脸色都变了,做了个口型:谁啊?
谭俞来不及理他,站起身去结账,语气有些慌张:“没有,这是我,呃,我朋友的店,我马上就出去了。”
但江淮书并没有多大情绪起伏,语气冷淡:“与我无关,你没必要解释,你妹妹早恋被抓,请你来学校一趟。”
这句话扎得谭俞心尖都在抽,他强压住心里的苦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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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没开空调,热得人一直流汗,但谭俞却冷得有些发抖。
谭叶和一个男生低着头一起站在江淮书的办公桌旁,谭俞坐在他面前,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淮书喝了口水,抬眸看向谭俞:“早恋在高中生之间很普遍,也不是什么严重的大事,但是不能耽误上课学习,上课传纸条已经违反了课堂纪律。”
“你作为谭叶的哥哥,回去之后给她做好正确教育,让她写一千字检讨明早交我办公桌上。”
谭俞点了点头:“好,麻烦江老师了。”
他的语气客套又生疏,江淮书的指尖蜷缩了一下:“回去吧。”
此话一出,谭叶跟那个男生给江淮书道了谢之后便出去了,谭俞也如获大赦,他站起身准备跟着出去,但江淮书却敲了敲桌子:“我说的不是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谭俞又重新坐下。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里面。
气氛太过微妙,江淮书脸上没什么表情,丝毫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谭俞在心中苦笑:也是,恋爱期间莫名其妙被甩,换谁谁都不乐意,如今江淮书肯定很恨自己。
谭俞想找些话题让两人之间的相处没这么尴尬,于是开始问起关于谭叶的学习:“江老师,谭叶她没给您惹麻烦吧。”
江淮书静了一秒,开口道:“没有。”
“那就好,”谭俞笑了笑,“如果有您就告诉我,我会好好管管的。”
“要是她学习上有什么困难的话,还请您多指导她一下,我……”
没等谭俞说完江淮书就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淡淡:“你是我什么特殊的人吗,凭什么要求我多关照她。”
“你说话挺可笑的。”
江淮书说话的情绪起伏不大,但谭俞却心如刀绞,他窘迫的回答:“不是。”
话音一落,江淮书嗤笑:“清楚就行。”
谭俞站起身:“江老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动作有些匆忙,看起来有着落荒而逃的意味,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之前喝了酒,现在胃烧得想吐。江淮书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在他打开门走出去的前一秒,江淮书开了口。
“谭俞,”
“当年你送我的茉莉,死了。”
胃里阵阵绞痛,谭俞脸色发白,他痛苦地扶着门,呼吸略微急促。下一刻,眼前天旋地转,在他倒地昏厥的那一瞬间,想象中的头疼并没有传来,而是感觉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他听见了一道语气惊慌的声音。
“谭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