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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一百一十六 秋狝显君威 ...

  •   《开宇实录》记载:“元年七月,帝率百官行秋狝于京郊围场,命今后复春猎秋狝,效法太祖所行,勿忘家法圣训,不得耽于安逸。”

      午后,许箐拿了账册倚在沙发上,懒懒问道:“你不陪他去秋狝,他有没有问你?”
      “没有。”夏禤回道,“你身上的毒还没全解,他知道。”
      许箐又问:“去看过七大王了吗?”
      “没去,我不想跟他演戏。昔年手足闹到如此地步,见与不见好像也没多大意义了。”夏禤停了笔,将桌上的纸团了扔到一旁。
      “你心不静,别写了。”许箐放下账册,撑着头看向夏禤,“来同我说说。”

      夏禤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到许箐身边坐了,把头抵在他胸口,轻声说道:“晨起我去看了二姐,才知正旦那日我为了提前出宫演的那场戏,让二姐误会了。”
      许箐想了想,问:“她以为夏祌要杀你?”
      夏禤颔首:“那时我在几处穴位埋了暗针,为的就是装病。听到他又召了张培,便想去勤政殿找他,将张培的事岔过去。未料明之先于我救下了张培,我就顺势进去,假称身体不适,又看明之与他针锋相对,便装晕打断了明之。没想到二姐和三姐那时正好往勤政殿去,就这样撞见了。霁王病逝,大哥病逝,三哥四哥谋逆,二姐的驸马也因被牵连其中而惊惧难安,一病去了。二哥日日哭诉冤枉至癫狂,嬢嬢避不见人,三姐带兵远走,二姐心中抑郁难耐,却又无人听她诉说。三姐回京后虽劝慰了她,但在勤政殿外见到我骤然晕倒,而夏祌又神色不明,她便以为夏祌起了要杀我的心。三姐虽当时劝住了二姐,但二姐已心如死灰了。”
      许箐抱住夏禤,低声劝道:“你也说了,她早已心如死灰,即便没有你那一下,她经历这么多,也是艰难。”
      “二姐都知道了。”夏禤道,“先帝因疑心害了大姐,选中夏祌之后先下手杀了章诚温太后,还有韩娘子和韩家的遭遇;嬢嬢给我阿姨下毒,挑动皇子夺位,霁王叔意图谋反;夏祌陷害大哥在盐税军费中染指,以沈家宅院失火之事一箭双雕碾压二哥,还有……还有言清之死……二姐全都猜到了。她以为夏祌已狠戾到连我都不能容,所以在看见我晕倒之时才会彻底崩溃。”
      “其实,出家也并非不好,此举能躲了纷扰。”许箐道。
      “是,但我仍是替二姐惋惜。”
      “这是她自己选的,夏祌已成全了她,你再惋惜也无法改变这事实。”
      夏禤轻叹一声:“是了,我又优柔寡断了。”
      “没有。”许箐抚过夏禤的背,“这样很好,我喜欢。”

      “不说这些难过的了。”俩人偎在一处,夏禤学着许箐的模样,也把双腿放在沙发上,道,“坊间现在正流行一种‘疏慵椅’,是从之前替你做沙发的那家铺里传出来的。”
      许箐愣了愣,道:“我还以为你们这些日常正襟危坐的古人不喜欢这软绵绵的东西呢。”
      “人们一向都是喜欢安逸的。这沙发柔软舒适,没理由不喜欢,只是此物毕竟算不得规整坐具,便是买了也不能摆在外面,都是偷偷放在寝室里,或是内书房中,不让外人看见罢了。”夏禤道,“说起来,你家早就有了沙发,为何以前不曾在坊间看见?”
      “我家那个是改了家中一个闲置的坐榻,让人寻了鹅绒鹅毛,找了好几家裁缝铺分别做出来的。我那时害怕被人发现秘密,用这种新鲜事物都不敢太过张扬,只私下里自己用了就是。”许箐笑了笑,“不过此时不同了,有你的名头在前,我做什么都更方便。”
      “我给了你方便,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些方便?”夏禤用头蹭了蹭许箐的肩膀,拎起那账本说道,“三个多月了,我府里这账你可看好了?”
      许箐轻叹一声:“你给我的是一团烂账,我真的怀疑你府里到底还有没有钱。”
      “钱应该还是有的,就是不知有多少。”夏禤道,“之前一直都是苗新管着,自他走后就有些乱,段守恩不大会管事,立不住,任翰更是临时被提上来的,又加上我离家近一年,回来就忙着给你祛毒,确实一直没太在意府中的账。”
      “你确定要让我管?”许箐说,“我管家有多不留情面你可以去问问宽兮他们。”
      “这样最好了。”夏禤趁势说道,“府里有些卜家送来的人,我不大想再用他们,一直没个由头,交给你了。”
      许箐轻哼一声:“在家时我就是那做恶人的,如今还要我做恶人!你们这些所谓君子,不过都是慷他人之慨罢了。”
      夏禤又蹭了蹭许箐,撒娇般说道:“你若不愿管也行,教我看账。”
      “等你学会了怕不是要用个三五年?”
      “我哪有那么笨!”

      二人正说笑着,绰兮站在门口请了安,道:“家里有人来传信。”
      “怎么了?”许箐问。
      绰兮道:“是二官人……二官人院里的露浓,生了个姐儿。”
      许箐听后愣了一会儿,问道:“二嫂如何说?”
      绰兮:“二娘子还未表态,但家里人揣测着,恐怕是要给露浓开脸了。”
      “知道了,等定下来再说。”许箐道,“先下去吧。”
      待绰兮退出房间,夏禤问道:“中亭后宅还有这等事?”
      “露浓是自小就跟在二哥身边的。二哥结婚到现在也七年了,二嫂怕耽误了二哥子嗣,所以对露浓一直是默许的态度。”许箐轻轻叹了一声,“露浓也是个狠的,即便连通房的名头都没有,仍是勾着二哥怀了这胎。”
      “还好是个女儿,若是先有了庶长子,日后……”夏禤顿了顿,“罢了,如今那位也有了庶长子。”
      “就看不惯你们这种妻妾成群却嫡庶有别的态度。”许箐嘀咕道。
      “是他们。”夏禤说,“我又不娶妻生子,我有你就足够了。”
      许箐笑道:“青天白日的,说这么腻的话,又算计我什么呢?”
      “我何时算计过你?”夏禤轻轻啄了一下许箐的脸颊,“这样的日子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我珍惜还来不及,又怎会有那些算计心思?”
      “让我猜猜,”许箐捏了捏夏禤的鼻尖,“小朋友其实是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心里害怕,想找些别的事情抓住我。”
      夏禤没有回答,只轻轻挪开了目光。

      “可是小朋友不知道,他自己就是能抓住我的人。”许箐抬起了夏禤的脸,吻了上去,“阿禤,你很好,我很喜欢你。”
      夏禤红了脸,却将许箐抱得更紧了:“别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许箐挪了挪身子,“松点儿,勒到我骨头了。”
      夏禤笑出了声:“是你太瘦了,还得再给你补补才是。”
      “慢慢来吧。”许箐拍了拍夏禤,道,“正好,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你说。”
      “我想做生意。”许箐说,“或者说,我需要一个身份来做生意。许四郎的身份还是太过敏感,而且我不想总是抛头露面,疏慵斋主是许四郎,是个低调神秘,光风霁月的文人就好。”
      “此事好办。”夏禤道,“那你想个名字,我去找人安排。”
      许箐摸出铅笔,在用来算数的白纸上写了三个字递给夏禤。
      “成夕林?”
      “守初姓成。”许箐说着又写了个简体的“梦”字在纸上,“这个字是‘梦’,是我那个世界的写法。守初曾经用成郎的身份在外行走过,他那时用的面具也还在,我想——”
      “不如这样。”夏禤打断了许箐的话,从他手中拿过铅笔,写下了一个“羽”字。
      “成羽,字夕林。”夏禤说,“就算做了假身份,日后也会被那位查出来,对付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坦白。直接告诉他你想做生意,但是不想高调,所以用个假身份,‘成’取自我的封号,‘羽’取自我的名,其余的我去同他谈。”
      许箐想了想,点头道:“如此也好,你不介意就行。”
      夏禤道:“守初是替你去了,如果没有他的身体和容貌,此刻那位一定在四处搜寻你,我们不可能这样安稳又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我……我很感谢守初,是真的感谢他。我不介意你怀念他,甚至我反倒希望守初在你心中能一直占有一席之地。”
      “谢谢你。”许箐道。
      夏禤笑了笑,又拿笔在纸上画了几笔,说:“你那时说庄周梦蝶,如今这成羽的表字又拆了个梦字,不如就用蝴蝶做成羽产业的标志,你觉得如何?”
      “好。”许箐握住夏禤的手,两个人一起画了只蝴蝶。

      二人又腻了一会儿,许箐觉得有些疲累,便歪在沙发上小憩,一直到傍晚时分才醒来,他活动了下肩膀手臂,见夏禤正在桌前坐着,便问道:“在看什么?”
      “看账本。”夏禤起身走到许箐身边,端了水给他,“不急着起,先缓一缓。”
      许箐喝过水,又醒了会儿神,才在夏禤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他如今毒未全解,每次久坐久卧后四肢都十分僵硬,须得被人搀扶着走上两步才能慢慢缓过来。
      “不是说了我管家吗?你还看账本作甚?”许箐问道。
      “我要与你分担。”夏禤扶着许箐走到桌前,“以你的才智,日后怕是要富可敌国,我怕你太累。跟你学了之后,我就可以帮你了。”
      “还算你有点儿良心。”许箐玩笑一句,旋即道,“我这记账的方法不难,只是我写的很多东西都不在这个时代存在,字序和用法也只有我能看懂,你只看我随手的记录是学不会的。”
      “我看出了些端倪,似乎每次你都用你熟悉的方式先写过一遍,之后又按照现在的方式誊抄整齐?”
      “是。所以我说你看不懂。”许箐道。
      夏禤:“那我要从头学,学习识字,之后我就可以替你誊抄了。我共享了你的秘密,自然要与你一同分担这些。”
      “好,那我先将这些数字写给你。”许箐拿了铅笔在纸上写着。

      便是此时,任翰进来请安,询问晚膳安排。夏禤吩咐过之后,任翰说道:“吴国公御前失仪,被天家勒令回京自省。半个时辰前车驾已回了国公府。”
      “九哥?他做什么了?”
      “天家令吴国公射箭,吴国公数次将箭射在地上,天家生了好大的气,罚他即刻回京。”
      “知道了,你去罢。”听得夏禤此言,任翰也不作他想,安静退了出去。
      夏禤转过身来,叹道:“他此次秋狝,带了一把颇重的弓,九哥于骑射一事上不输于他。此事若不是九哥故意,便是他故意。你说他这是何意?”
      “给你讲个故事。”许箐道,“以前我同你讲的十三郎,他有位非常厉害的先祖,叫台吉。台吉父亲去世时留下遗言,要求八位子侄共同管家。后来经过一系列的操作,在大哥代善的提议下,台吉成为了新的家主,其余的七位子侄共同辅佐台吉。台吉掌家之后就开始将其他辅佐他的兄弟子侄分化拆解,最后只剩下了最开始拥护他的代善和代善的长子岳讬。台吉和岳讬虽然是叔侄,但实际上只相差七岁,而且因为代善对岳讬并不好,所以岳讬自小被台吉的母亲抚养长大,这叔侄二人关系还不错。但是代善是长子,在家中威望很高,台吉不想直接对代善下手,就先动了岳讬。岳讬是代善的儿子,无论怎样,父子亲缘总高于叔侄亲缘。他先搜集了岳讬的五大罪状,其中有离间手足、不敬家主等事,而后台吉让家中其他亲属讨论岳讬该如何处置,一直忠于台吉的那些人揪着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说岳讬该杀,即便不杀也得关到死。但台吉却宽恕了岳讬,只是把岳讬的待遇降低,罚了钱。在这事之后,岳讬就和台吉离了心,开始暗里明里地对抗台吉。一年之后,台吉让家中的侍卫比试射箭,岳讬曾经是个打猎的好手,可他却推说自己拿不了弓,台吉再三要求于他,他才不得已拉弓射箭,只是他有四五次都让弓落了地,最后干脆把弓扔下直接离开了。在场的许多从属家仆都看着,那些人都对台吉说岳讬傲慢无礼,该处死,台吉却仍旧宽恕了他,只是又降了他的待遇地位,又罚了钱。”
      夏禤冷哼一声:“欲加之罪罢了。”
      “就是欲加之罪,可那又如何呢?”许箐淡淡说道,“岳讬是代善的儿子,最终也沦为台吉敲打代善的工具。即便代善虐子的名声在外,那些年也并不曾照看抚养岳讬,全家都知岳讬与代善不和,相比于亲生父亲,岳讬更亲近叔叔台吉。但对于台吉来说,父子就是父子,出身就是出身,当台吉想敲打代善时,岳讬就必须承受着,父子叔侄情谊,多年辅佐之恩,在家主维护威严,巩固权力地位的欲望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飞鸟尽,良弓藏。历来如此。”夏禤叹了一句,旋即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抬眸看向许箐。

      许箐却并未表露,只是接着说道:“吴国公与昇王一母同胞,背后是先帝懿贵妃,如今的贵太妃萧氏一族。自从先帝朝二王起事之后,萧氏与昇王实际上都已放弃了夺储,萧氏甚至通过姻亲向魏氏、陈氏等早已靠拢夏祌的家族示好,又攀上柴氏、海氏等得国朝恩养的世家大族,还几次在朝堂之事上站队,想以此表态,但夏祌仍是容不得他。沈家之事并非昇王所做,以萧氏的能力和昇王的智计,他们做不出这种莽夫行径,未行之事,却落了最严重的结果,他们心中定然有疑惑。有疑惑,就会去调查,有些事其实是禁不住查的。所以夏祌要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吴国公……可惜了。如果他并非是萧贵太妃所出,或许能与你一样在新朝做个闲散亲王。”
      夏禤喃喃道:“九哥……该怎么办?”
      “此事无解。”许箐搁了笔,看向夏禤道,“夏祌是台吉,吴国公是岳讬,背后的萧氏就是代善。台吉不可能放弃权力集中,夏祌也不可能放着吴国公和萧氏这个隐患不管。在夏祌不听我劝告,擅自动手设计昇王时,这个隐患就已经埋下了,此事你无能为力。事到如今,你该看清楚了,夏祌与先帝如出一辙,甚至,青出于蓝。先帝为防外戚能下手杀了章诚温太后,夏祌为防外戚直接灭了沈家十六口,他们是一脉相承的帝王冷血。阿禤,你太温柔了,就好好做你的十三郎吧。”
      夏禤:“他……日后会不会对我也……”
      “不会。”许箐侧头看向窗外,语气幽远怅然,“他需要一个仍活在世的手足兄弟,这样未来史书工笔中,他就不是弑兄杀弟的暴君。你之于他,一如霁王之于先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一百一十六 秋狝显君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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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首发于2022年。与《赤霄》为同系列作品,是后写的,但故事是前传。都是独立故事,随便先看哪个都行~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