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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一百二十一 危机初显现 ...
开宇元年八月十九日,皇太后崩于德寿殿。礼部议曰:「皇帝本服缌麻三月,皇帝、皇后服皆用细布,宗室皆素服、吉带,长公主以下亦素服,并常服入内,就次易服,三日而除。」
天家准奏,另诏曰:「大行太后保佑冲人,加服为小功,五日而除。」
太后崩逝,夏禤作为曾经有过半嫡身份的太后养子,要与天家一同做礼。好在此时并非先帝病重时那般境况,夏禤即便不能出宫,仍是每日早晚都会接到许箐派人送进宫的信。
至五日除服后,夜间夏禤在福宁殿侧殿歇息时,天家进了殿内。
“五哥歇着,不忙行礼了。”天家坐到夏禤身边,拿过信笺粗略看过,道,“若不知情,还以为你们二人相距千里呢。”
“主上莫要拿臣打趣了。”夏禤将那信拿回来,小心地收好。
天家笑了笑:“瞧你这珍重的模样,不过一张信笺而已。”
“不在纸,在写字的人,还有字里行间的情意。”夏禤道。
“我从没想过五哥你还有这样的一面。”天家往床上挪了挪,道,“五哥,我今晚跟你一起睡。”
“主上,这不合规矩——”
天家打断道:“五哥,我是你弟弟。”
夏禤愣了愣,默默往床里侧挪了,又取过被子给天家盖好。待陈福进来落下床帐熄了灯烛,一切整理妥当后,天家才轻声说道:“五哥,上一次我们这样同床而卧,已是十年前了。”
“十一年。”夏禤背对着天家,回答道,“永业二十七年,章诚太后去世那日,我们也曾这样同床而卧,距今已经十一年了。”
“十一年……”天家轻轻叹息,“我的生母、我的父亲、我的嫡母全都去了。五哥,近来我愈发想念小时候我们在慈元殿中的日子。”
夏禤道:“回不去了。”
“是,回不去了。你出宫开府,三姐远走北疆。偌大的福宁殿空空荡荡,怎么都填不满。”天家侧头看向夏禤的背影,“五哥,可我们还是手足兄弟。”
“你是君,我是臣。别说胡话了。”
沉默片刻,天家道:“你还在怪我,是不是?”
“没有。我只是觉得惋惜,言公子曾说过,想看一看开宇朝的盛景,他终究没有看到。”夏禤叹了口气,“别再提这件事了。我没有坐在你如今的位置,不能全然体谅理解你的难处和煎熬,我知道你不想我们之间有嫌隙,我也不想。别再提言公子了,他已去了,就让那些不解与难过,那些曾经的记忆随他一同去罢。六哥,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放下罢。”
“好。”天家答应道,“我不提了。五哥,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你完成言公子的遗愿,做个明君圣主,我做个闲散宗室,三姐替你守住国境疆域。这是我们仨早就已经注定的命运,也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是。”天家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有些事会变,有些人会离开,但同样的,有些事也不会变,有些人也不会离开。”
“夜了,歇息罢。明儿一早你还要去上朝。”夏禤道。
天家道:“五日仪式已过,明儿回府去罢,别让许四郎等你太久,他身子不好,你在宫中提着心也休息不好。”
“好。”
次日寅正,天家便已起身,他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夏禤,从枕下将昨夜未细看的那封信拿出来又仔细读过。
「府中一切皆安,吾身亦安。午后仍觉困顿,但精神尚可,胃口也渐好转,只是汤药苦口,难以下咽,然念你此时心情,忽觉感同身受。望你尽孝于殿中,也望你保重自身。生死之事非人力能逆,节哀,珍重。」
天家读后笑了笑,将那信笺又放回到枕下,而后起身带着陈福往外间去更衣洗漱。
待天家用过早膳去上朝后,夏禤缓缓睁开了眼。任翰见状上前道:“尚未到卯正,主子可要再睡会儿?”
“不了。”夏禤坐起身,将那信笺拿在手中,缓了片刻,道,“收拾一下,我们回府。”
夏禤回府时天还未亮,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寝间,和衣躺在了许箐身边。夏禤轻轻翻了个身,抬起手臂,从后面拢住许箐,将他抱在了怀里,许箐没有动,呼吸依旧绵长。二人就这样一直躺到了辰时,许箐才被生物钟唤醒,他感觉到身后有人,略愣了愣,就听身后人说道:“难得见你睡得熟,再躺会儿。”
“几时回来的?”
“寅时。”夏禤道,“他去上朝我就回来了。”
许箐翻过身来面对夏禤,仔细看了看他,才道:“还好,没有很憔悴。”
“宫中一切都好,只是想你。”夏禤摩挲着许箐的后背,“对不住,你那日醒来时我没能在你身边。”
“没关系。”许箐轻声道,“这本是无法预料的事。我已好了不少,你不必担心。”
“他看了你的信笺,没认出你的笔迹来。”
“讨厌,我给你的信你拿给别人看?!”
夏禤笑着将许箐往自己胸口拢了拢:“我错了。”
许箐听着夏禤的心跳声,渐觉心中安稳,很快又犯起了迷糊,直到天已大亮时才彻底醒来,他正坐在床上愣神,夏禤已掀起了床帏,递了水给他:“可算是醒了。”
许箐抬头看了看夏禤,接过水,道:“我以为做梦了。”
“梦见我回来?”夏禤笑道,“那此时看见我岂不是美梦成真?”
“怎的就美梦了?”许箐喝了水,准备起床。
夏禤却道:“先别动。”
“嗯?唔——!”
“这几日都没有例行公事,要补回来。”夏禤把许箐压在床上,用力亲吻起来。直亲到许箐连连求饶,夏禤才算罢休。
“死小孩儿!一回来就这样!”许箐揉着嘴说道。
“阿箐,我喜欢你那个时代的说话方式。”夏禤凑到许箐身边,“日后你不必再学我们,就按照你的方式可好?”
“我都快忘了。”许箐长叹一声,转而问道,“你今日不必再进宫吗?怎的天都亮了还不走?”
“他让我回来的。”夏禤拉着许箐站起来,将他上上下下仔细看过一遍,欣喜说道,“似乎是胖了些,脸色也好多了。”
“这才几日?哪里就会这么快?!定是胡吣!”许箐作势要走开,又被夏禤拉住搂入怀里:“阿箐,我好想你。”
许箐笑了笑,道:“大王这模样可别让别人看了去,太掉身份了。”
“自然是只给你看的。”夏禤把头埋在许箐肩头用力吸了吸,“分开这几日我才知道,我早已离不开你了。”
“傻孩子,你——”
“大王,阿郎。”任翰打断了二人的温存,“二大王和吴国公殿前失仪,被天家罚了。”
二人沉默片刻,夏禤松开了许箐,道:“进来回话。”
自从秋狝首日被罚回京自省后,吴国公一直都不曾出门,直到太后崩逝,才应召入宫行礼。同样,先帝几位皇子都是因太后崩逝而得到特赦,得以进宫。太后梓宫已挪至皇仪殿,天家将除夏禤以外的几位兄弟都安排在相邻的文德殿中暂居,一应待遇皆按品阶,不曾怠慢,亦不曾逾矩。今日晨起,因五日丧仪毕,诸王不必再在宫中行礼,天家便下旨命车驾送诸王出宫,且并非是回圈禁关押之地,而是各自回府为太后守孝,并以太后病逝为由大赦。
昇王原本行事就已出格,总有癫狂之语,在太后梓宫前几次狂笑失礼,天家念他有病在身,并未过多责怪,只让人留意着,若是发现有异常就先带他下去诊治。未料今日小黄门送人出宫时,昇王突然发狂,在御道上奔走起来,小黄门阻拦不及,让他闯入了紫宸殿,随后吴国公赶到阻拦,正听到天家在训斥昇王“目无尊上”,就与天家呛起声来,天家一气之下下令将二人关押起来。
许箐与夏禤已收拾完毕,到次间落座用膳,听完转述之后,夏禤道:“我都能想到九哥是如何说的。”
“说来听听。”许箐搅动着碗中的汤说道。
夏禤:“九哥一定是说‘二哥才是最年长的’。其实他说得也无错,三哥四哥谋逆犯上不提,二哥和我都比天家年纪大,尤其大哥去后,二哥便是长兄。”
“那又如何?”许箐毫不在意地说,“当今天家是大行太后抚养长大的,又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子,他既是先帝选中的,此时再论及长幼又有何意义。如今天家与诸王之间早已是君臣关系了。”
夏禤看了一眼在旁侍膳的任翰,而后假意对许箐嗔道:“又乱说话!”
“那便不说了。”许箐撇了撇嘴,“你今日可有别的安排?”
夏禤摇头:“暂无,怎么了?”
许箐道:“昨儿我让人收拾西朵殿时找到了些东西,是扔是留得你来决定。”
“好。一会儿陪你去。”
用过早膳,夏禤扶着许箐在院内缓缓走了一圈,而后才进了西朵殿,宽兮和绰兮则尽职地守在门口。
“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夏禤问。
许箐倚在沙发上,指着窗棂说道:“看看有什么变化?”
夏禤顺着许箐手指的方向看去,惊讶道:“这是……玻璃?”
“没错。”许箐笑了笑,说道,“而且,这玻璃更有不同之处。你可以试一试,就用平日里叫人进来的音量叫一声。”
夏禤依言喊了一声,可许久都不见人进来祗应。
“隔音玻璃。”许箐道,“早就想做了,只是一直提不起精神,便把这事交代给了守衷,前几日守衷说制出来了,我便让他送来装上试试。天气凉了,我如今体虚畏寒,换上防寒的玻璃,并不让人起疑。”
夏禤睁大了眼睛看向许箐。许箐又道:“不过这玻璃只能装在我常待的西朵殿,日后若是有什么要说的,来这里便是了。”
“这玻璃是不是很贵?”
“非常贵。”许箐顿了顿,“不过这钱我会挣回来的。你说,皇宫大内是不是会需要这种防风保暖的窗?皇城司、刑部、大理寺审讯之时需不需要这种隔音之物?勤政殿福宁殿是不是也会有这需求?”
“我的天爷啊!你就不怕那位发现你?”
“这又不是用我的名做的。”许箐道,“而且,发现又如何?言清可没有这样的能耐。许四郎早就开始做宫里的生意了,不是吗?”
夏禤坐到沙发上,轻轻攥住许箐的手,道:“阿箐,你还有多少惊喜?”
“不过是个玻璃而已,日后你会见得更多,不必这样大惊小怪。”许箐稍稍直了下身子,“叫你进来是真的有事要说。”
夏禤看许箐神色不似玩笑,便也敛起心思:“你说便是。”
“我想给三哥写封信,需要你找最稳妥的人送到北疆。”许箐道,“我已看出了夏祌要做什么,只是他要做的事情,如果没有三哥,恐怕凶多吉少,但夏祌此时仍未意识到。”
“你详细同我说来。”
“还记得我说的岳讬的故事吗?”许箐问。
夏禤点头。
“但是吴国公与岳讬不同,他一向不会逆来顺受,更重要的是,萧家手中仍有可调用的兵,夏祌忘记了。”许箐顿了顿,道,“直隶六旅。”
历来京城防卫便是重中之重,大内禁中除了皇城司侍卫以外,另有三万亲卫军,因划分为十二个营,所以称拱圣十二营。拱圣十二营护卫皇宫,皆是天家最亲近信任之人。而皇宫之外则由左右龙武、龙胜、龙威六旅共六万人护卫。拱圣十二营并直隶六旅总九万人,合称禁军,由天家直掌。
许箐提笔在纸上简单画了京城地图,交予夏禤,道:“皇宫居中,四周皆由直隶六旅管辖,一旦直隶六旅倒戈相向,皇宫便如瓮中之鳖,十二营三万人都是最优秀的战士,但不是最优秀的军事家,他们打不了守城之战。霁王一事之后,他又削减了亲王府和郡王府的府兵人数,这内皇城看似安稳,实则是纸老虎,任凭直隶六旅碾压而毫无还手之力。”
夏禤看了看那布局,不由得蹙起眉头:“直隶六旅为何会叛?”
“直隶六旅中有不少昔年董悫讷的党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董家并未彻底退出朝堂,三大王复起无望,八大王蠢笨不堪大用,董家早就存了改换门庭的心思。你说他们是会在夏祌手下逐渐被打压至败落,还是在吴国公手下博一个从龙之功?”
“可是……他们真的敢吗?”
许箐轻轻摇头:“你没看出来吗?夏祌在逼吴国公反。”
“为什么?”夏禤不解。
“还能为什么?”许箐轻蔑一笑,“只有谋逆大罪才能让吴国公和萧氏一族彻底败落。那样他当年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才能彻底无后顾之忧。只是他忘记了直隶六旅的组成,吴国公如果要反,一定会用直隶六旅,一旦直隶六旅起事,还真说不准鹿死谁手。”
“你想怎么做?”夏禤问。
“不想管,但是不管不行。”许箐笑了笑,将夏禤拉到怀中,“放心,我才不会把你放到两难境地。九月底我去替守衷提亲,之后你陪我回去祭拜一下父母,将守初的衣冠冢安置好,然后我们去庄子上住段时日。”
“你确定?”夏禤仍是担心。
“丧仪之月未过,谁也不敢妄动。”许箐说,“一个‘孝’字,就能规住所有人。你且看着,最迟到十一月底,京中必有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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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首发于2022年。与《赤霄》为同系列作品,是后写的,但故事是前传。都是独立故事,随便先看哪个都行~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