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 农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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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箐这一觉直睡过了午时，许笠亲自来看过，知道他胃疼并非是借口时更是心疼兼着自责，干脆在许箐房中留下来翻看过往账册。他本就十分聪颖，如今用了心，已大概看懂了账册的模式，遇到些不太清楚的，便向守衷和润娘询问，待看完一本账册后，已知道了七七八八，总算不是两眼一抹黑了。
许箐醒来时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许笠行至床边，柔声询问道：“可还难受？”
许箐的嗓音微哑慵懒：“不难受了。”
“以后不许再吃冷茶了。”许笠扶着他坐起，“醒醒觉，我让厨房温了粥，你晨起只吃了冷茶，这样可不行。”
许箐其实并不太饿，他前世就苦夏，穿到这个没有空调电扇还得全副武装穿着长衣长裤的年代，就更是煎熬。但如今大哥开口说了，他也没有推辞，喝了半碗粥，又吃了些小菜，好歹算是把这顿饭糊弄了过去。又歇过一会儿，他自觉已恢复了精神，就拉着大哥一同往前院去。
一路上兄弟二人低声说着话，走过约一盏茶的工夫，便到了客房院落，所谓客房其实不过是正厅外连廊的廊间，但布置打扫得妥当，住人是足够的。午后正热，庄头们在院子里闲聊，见两位东家来了，连忙起身准备行礼。
“坐着罢。”许笠率先开了口，“可有进些茶点吃食？家中现下不做荤食，若是觉得吃得不好便直说，我派人出去买回来就好。”
石庄头和吴庄头受宠若惊，迭声回话说不用。二人说话时都小心翼翼，看那样子像是怕东家因为收成问题而责难。许笠安抚了他们一番，拉着他们坐到廊下，柔声细语地关切起他们家中老幼。一番寒暄之后终于进入了正题——正水庄的旱地收成够吗？
正水庄有三百亩旱地，庄头吴平安手下还有五名佃户，都拖家带口，这三百亩地的收成对他们来说只能算勉强温饱。
吴平安今日见识了这两位东家的厉害，自然不敢隐瞒，便老实回话：“不瞒东家，如今地里是夏麦秋粟，但因为土地肥力不够，每做两年便要停一年，只种夏麦，让土地回回力。闲下来的那半年佃户们便会往京中去寻些短工，或是帮隔壁庄子上的佃户做工，好歹挣些贴补。”
许箐前世五谷不分，连仙人掌都养不活，种地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但最起码他还是知道北方多盐碱的，按照此时的情形，搞泡田移土似乎不大现实，能做的只是加以利用。一是种些耐盐碱的作物，二是搞副业。
“有件事还要请教两位庄头，”许箐客气地说道，“同样的一亩地，是芦粟亩产多，还是小麦亩产多？”
他是真的不懂，但这两位庄头已经见过他那般气势，现在又见他如此和蔼，心中更添了畏惧，总觉得这位小东家是什么都知道，只是存了考教之心。
两位庄头对视片刻，最后还是由吴平安来回答：“东家说的芦粟，其实我们私下里都是叫高粱的。若是同样肥力的土地，同样耕种下来，高粱亩产略多些，但是因为高粱卖不上价，所以种得少。东家可是要让我们改种高粱？”
许箐不由得眉梢挑起，心说：原来你们也叫高粱！
“既然高粱卖不上价，我自然不会让你们改种的。”许箐略转了个心思，继续说道，“我只是在想，既然地里多碱，能不能辟出一小块地方来做碱？”
吴平安听得这一问，眼睛都要绿了，连忙说：“可以！自然是可以的！咱们自己家地里，到农闲时会泛好些碱出来，我们都会刮下来用。”
许箐没想到会得到这答案，愣了愣，问：“你会熬碱？”
“这不难，架起锅熬就是了！”吴平安信心满满。
许箐知道他们熬出来的都是杂质很多的碱，或许都不能拿来搋面，这不是他想要的，但这并不妨事，若是庄头什么都懂，要他这个穿过来的人有何用？许箐略思考过，道：“马上秋收，地里离不开人，也不好把你们留在这里。你家中或者佃户家中有已经懂事但是还不够下地帮忙的孩子，可以送到我这里来，我带着他们做些活儿。”
“欸！”吴平安连连点头，“庄子上有几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我回去就跟他们说，他们一准愿意来。东家也不必心疼他们，尽管使唤就是！”
许箐当然明白吴平安在想什么，一来，跟在东家身边学手艺的机会难得，这手艺学到了就是自己的，日后就算离了东家也不发愁。二来，送到东家身边，万一哪个机灵的得了东家青睐，日后没准还能混个管事的位子。虽然不是自家孩子，但好歹他有引荐之情在里面。这三来，到了东家身边，自然衣食住行都不再用家里的，相当于东家替他们养了孩子。
许箐倒是不在意他们这样算计，只要提前定好了规矩，不过是多几双筷子的事，若是能制出纯度高的碱来，日后收益颇丰，凡事要做长远计。这样想着，他便说了几个条件——年龄六岁上，规矩听话肯吃苦的，不要家中长子、独子。制碱不难，不需要太聪明的，独子难免娇惯，长子思虑和担子过多，都不好教。他还有旁的事情要做，不想花心思替别人教育孩子。
吴平安连忙应了，恨不得此刻就回家去抬了碱带了人来。
商定好正水庄的碱，许箐便开始同河头庄的庄头石诚说起另外一件事——稻麦轮作。河头庄是水田，因为北方的气候，只能种一季稻。空闲时其实是可以种其他作物的，但目前最大的问题依旧是土壤肥力。要稻麦轮作，就不能纯靠土壤自己的力量，也需要化肥。可莫说是化肥了，就算是土肥，许箐也是一知半解。常规化肥中的氮磷钾，除了草木灰中有钾，其余两项可就不容易得了。许箐其实心中也明白，这并非容易之事，见此事短时间内不可得，便决定暂时放下。石诚战战兢兢地回话，最后见东家确实没有责怪的意思，才算放下心来。
与两位庄头说完话，许箐和大哥又去见了书坊的掌柜徐庸。徐庸是家中放良的仆从，一直负责打理书坊，分店上的二掌柜是他大儿子，名叫徐东，父子俩都是踏实肯干的人，也算是善于经营，不然书坊也不会有今日的规模。徐庸心思纯定，他的账目、经营都没有问题，所以即便今日眼见东家发落了白良，他也没有惧怕。
书坊的账目是最先送到许箐案头的，也是做得最清晰明了的。未见面时许箐对这位徐掌柜就已经有了不错的印象，所以语气态度都和缓许多。
进屋落座，并未多作寒暄，许箐开门见山，问道：“我见书坊中的书是自印的，有些好奇，如今咱们是用什么方法印书？雕版吗？”
徐庸回答：“如今书坊中用的都是雕版，有一部分是买的版，咱们自家也有雕版工，手艺还不错，东家可是要印什么？”
许箐道：“我年纪小，有些想法可能天马行空，徐掌柜不要介意。我是想着，这雕版虽然好，但用起来好像也不太顺手。便说印一本《论语》，便是有多少页便要做多少雕版，若是其中有一个字坏了，岂不是一整版都废了？若是能将其中的每一个字都单独拆开来，岂不是更加方便？”
“这……要拆开？是什么意思？”
许箐自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徐庸，说道：“徐掌柜请看，这是我前些时日练字时所默《千字文》，若是以雕版印刷，便是要将这上面所有字刻在一块板上。可开篇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字，分开来会出现在不同书目中。若能将这其中的每一个字都单独刻印出来，印《千字文》时将这八字组合起来，印《论语》时则可拆开，用在‘君子之于天下也’‘文武之道未坠于地’等处，每一个字都可以反复使用，这样岂不是更加便捷？”
徐庸看着眼前这个年幼的东家，怔忡半晌，终于回过神来，说道：“东家聪慧！这样省时省力，只要将常用字多刻一些备用便好。不……其实不用提前准备太多，便是印到某处发觉不够，立时再刻都是来得及的！咱们店中有雕版工匠，刻字对他们来说本就是做久了的。这样我们不用在店中囤积太多雕版，只存一套单字，便是什么书都能印得出来了！”
许笠在旁听得也激动了起来，因着刚看完账，便追问起来：“这法子虽好，但是成本会不会高？”
“这倒不好说。”徐庸说道，“这单独印字便是要备上许多常用字。不过每个字都可以反复使用，且不必特意去寻那些平整的木板，做普通雕版的边角料都可拿来用。具体成本其实要细细算过才是。不过东家这法子确实好，我回去就让工匠做出来！”
“倒是不急。”许箐说，“想来之前同香铺的伙计们签的那保密协议徐掌柜也是知道的，凡是做这活字印刷的工匠也要签长约和保密协议。这活字印刷只算是尝试，你先找两名用惯了的工匠专门试做试印，在完成之前他们不必做店里的活，工钱和料钱都不走店中的账，直接来家中支取。待这印法成熟之后再正式投入使用。”
“这法子叫活字印刷吗？倒是很贴切。”徐庸又道，“保密协议是要签的，至于这工匠……东家如今既然不好出门，不如我送一位工匠到家中来？怎样算是做成，得由东家看过才是。”
又往家里招人？！许箐原是想拒绝的，未料许笠直接答应了下来：“好！这样好！不过你要挑个手艺好的工匠，且家中现下的状况，只能接纳一人。”
“全听东家安排！”
许箐见徐庸那激动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说：“徐掌柜先冷静些，我们还有旁的事情要谈。”
徐庸连忙调整好心绪，道：“东家请说。”
这次开口的却是许笠，这便是方才在路上兄弟二人交谈的结果。许箐可以做些细节琐事，但未来的规划筹谋，要由大哥来说才更令人信服。许笠先是询问了书坊主要材料的来源，这些其实在账簿上都有体现，但他还是要问过一遍详细情况才算放心。许笠听过后心中有了底，便将日后家中书坊要开更多分店，经营更多项目的计划说了出来。徐庸先是被四东家的“活字印刷术”惊得目瞪口呆，又被大东家的“未来京城第一书坊”的惊天大饼给砸蒙了，晕晕乎乎地拍着胸脯保证，这辈子生是许家人，死是许家鬼，要为许家这份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许笠和许箐走出客房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徐掌柜还真是可爱，不过有他这样的人看铺子，倒也是让人放心。兄弟二人又说了些旁的，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十六 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