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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六十三 晟王府 ...

  •   端淑公主今日穿了窄袖男装,看上去颇为干练。
      “五哥安好。”端淑公主行至床旁行了女子礼,早有下人抬了交椅来放在她身后。端淑公主坐了,便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同五哥说。”
      夏景宣轻轻点头,对苗新说:“让外间祗应的也都退出去。”
      苗新依言退出关了门,端淑公主侧耳听了听,才道:“五哥倒是躲了清闲。”
      夏景宣:“这是怎么了?谁让你不痛快了?”
      端淑公主道:“我本不该刻薄至此,可邵娘子生前对六哥那般歹毒,爹爹却仍给了她贵妃尊荣,我当真替六哥难过!昨儿我去东宫,六哥依旧恹恹的。”

      夏景宣缓了缓,说:“后宫嫔位以上的娘子封号皆有定制,贵妃封号只从‘肃懿端容’四字择一,鲜有例外。邵娘子虽还称贵妃,但没有封号,死后没有追谥,没有叙赠母家,灵柩凿垣而出,不曾发哀治丧,这些都是在压低她的身份。”
      “可那又如何?邵、杨两家在朝中依旧势大,即便他们心知邵娘子所作所为,依旧进言替邵娘子求哀荣。爹爹心软,若被磨得同意了,那六哥所受的苦就不算了吗?!”端淑公主颇为生气。
      夏景宣:“她毕竟育有三位皇子。”
      端淑公主又道:“三位皇子又如何?当真如六哥所说,你将他们看为手足,可他们只将我们视为敌对,何曾顾念同胞情谊?!”
      夏景宣劝道:“你且先静静,怎的今日这么大气?”
      “我方才去了韩家。”端淑公主道,“我去时覃娘子正在房中落泪,我着意去问了才知,杨度替自己重孙求娶覃娘子和韩官人的嫡女,爹爹竟然同意了!”
      “不足为奇。”夏景宣轻声道。
      “杨度的重孙生来便有腿疾,这也便罢了,最让覃娘子不可接受的是,那杨小郎年满十岁才会开口说话,至今连《论语》都读不下来。”端淑公主说到气愤处,不由得拍了下交椅扶手,“韩小娘子好歹也是诗书礼乐熏陶出来的官宦人家嫡女,且不说韩家如今如何,覃家满门忠烈儒将便已是韩小娘子的倚仗,可如今覃老将军的外孙女竟要去嫁个傻子!”
      “三姐慎言!”夏景宣重重说道,“杨家确实是个好的姻亲。”
      “五哥!”端淑公主气得起身,“五哥难道也觉得家世便是一切吗?身为女子难道就要一辈子困守后宅,无论夫君如何不堪都要忍下?你们看的是‘家世’,是‘门楣’,可曾想过替父兄维持家世门楣的女子也与你们一样会有情感喜恶?!”
      “三姐安坐,你听我说。”夏景宣咳了两声,起身去取了水来喝过,才缓缓道,“若我没记错,韩小娘子尚未及笄,现在京城贵女大多晚嫁,拖至十七八时再过定也并非不可。爹爹如今不过口头应了,并未真的下旨定了亲,若是韩家先寻了好的人家,爹爹也不会做那等夺人姻缘之事。”
      端淑公主:“那依五哥的意思,此事还有转机?”
      “覃娘子若当真不愿,不如现在就去寻了紫褙子把亲事定下。”夏景宣停顿片刻,又道,“你再将此事同六哥详细说过,不提旁的,只着重提覃家和杨家,六哥自然能明白。”
      端淑公主偏头思索起来,少顷,她道:“我懂了,我还道杨度是疯魔了,却原来还是为了覃家的兵权。”
      夏景宣:“原就是不难想的事情,你只是被覃娘子那一哭弄得心里乱了而已。”
      “邵娘子事发之后,杨度怕是有些急了。”端淑公主轻叹一声,没再说话。
      夏景宣:“三姐,你如今也大了,做事万莫再像以前那般冲动了。”
      端淑公主垂首说道:“我也不过是在五哥这里说这些罢了。”
      夏景宣劝道:“三姐,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思。二姐出降之后,宫中便只有你一位公主,爹爹疼你,定会为你择一良婿。如今你已到及笄之年,即便拖至二十再嫁,也只剩五年而已。这京中世家公子、衙内郎君都不曾有入你眼的,你心高气傲,但终究还是要嫁的。”
      “我何尝不知?”端淑公主低声道,“可我总是不甘。”
      夏景宣:“不甘又能如何?三姐,皇城便是牢笼,你我并无区别,只是锦衣玉食的笼中鸟罢了。”
      “可你尚能争上一争,我……”端淑公主长叹一声,“我是真的恨,恨自己是女儿身。阿姨说得无错,若我身为男儿,定要往那广阔天地去闯一番,若能提刀上马杀敌,岂不更是快哉!管他是札达兰还是弘吉剌,全都把他们打回草原深处去!”
      “当初就不该让你跟着覃娘子学武,哪有公主说这种话的?”夏景宣虽是这样说,却还是带了几分欣慰地笑了起来,“不若让爹爹给你寻个将军嫁了?”
      “不要。”端淑公主却义正词严地拒绝道,“公主驸马不能入朝更不能领兵,若是我嫁与将军,岂不是毁了人家仕途?若国朝因此失了位名将,便更是我的过错了。我还是寻个普通世家公子罢了。”
      夏景宣:“你如此说,可是有了中意的?”
      “当真没有。”端淑公主撑着头,苦恼地说,“若是有,我定然早就同爹爹说了。”
      夏景宣笑着摇了摇头,见外面日头偏西,便道:“你也该回宫了,今日在我这里的胡言乱语回去就莫要再说了。”
      “我明白。”端淑公主起身,“五哥好好养病,我带了些燕窝来,方才进门时已让凝冰交给苗新了。燕窝最是温补,于你的咳疾有益。”
      “知道了。”夏景宣稍起身,“我身子乏,就不送你了。”
      端淑公主:“你我之间不必做那样子给外人看,我回了,五哥歇着罢。”

      待确定端淑公主已经离开后,夏景宣才拉动暗门,将许箐放了出来。
      “抱歉,方才让你等了这么久。”夏景宣道。
      许箐将暗门关好,才轻轻摇头,道:“倒没有等得太久。”
      “言郎?可是有何不妥?”
      许箐走回到夏景宣床边:“方才原是想问你这暗室的,但现在……或许有更大的事。我已出了东宫,不便此时回去,劳你让人传个信去东宫,请太子稍留意一下宁妃。”
      “这是为何?”夏景宣不解。
      许箐:“我在暗室中能听得外间对话,方才公主的一句话,若是真的,恐有不妥。”
      夏景宣仔细回忆片刻,问:“你是说……若为男儿当上阵杀敌那句?”
      许箐颔首:“这话若是公主自己想的,倒还罢了。可方才公主说,这是宁妃说的。宁妃的父亲韩居正是枢密直学士,韩居正的养子韩世康领了武职,又娶了覃老将军的女儿。而宁妃的叔父韩——”
      “韩秉,韩敦之。”夏景宣提醒道。
      “对,韩敦之是宣政阁学士,现在领的是御史台的差遣。韩家兼具文武,原本天家就已有意削弱覃家势力,宁妃那句话若被有心人利用,轻则是后宫妄议朝政,重则……”重则,可视为有谋逆之心,更要命的是,韩家本就与覃家休戚相关,而覃家又掌兵。许箐总觉不大安稳,却又怕是自己太过敏感,便道:“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稳妥起见,我这就让苗新传信去东宫。”夏景宣道。

      夏景宣同苗新交代传信后,才向许箐解释道:“太|祖皇帝精通机关暗门,昔年曾借助地道暗室绝处逢生。太宗皇帝即位后便下令,凡京中亲王府邸,皆循太|祖旧例,于寝殿起居之所设机关暗门,并囤粮存水,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前辈还玩过地道战。许箐不由得松了口气,说:“我还以为你存了旁的心思。”
      “我若存了旁的心思,定然早知会你了。”夏景宣笑了笑,“毕竟若能得你筹谋,我必能得偿所愿。”
      许箐忙阻拦道:“莫要说胡话了!”
      “只此一句。”夏景宣换了个姿势,撑在懒架儿上,复道,“方才你说那事,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估摸着不至于到极差的境地。韩娘子在宫中多年,向来有分寸,三姐虽看似憨直,实则谨慎,她……咳咳咳……”
      许箐忙上前替夏景宣轻轻拍背顺气:“今儿话说多了,还是歇歇吧。”
      夏景宣捂着胸口猛咳了一阵,好歹缓了过来,摆了摆手,只倚着懒架儿喘气。

      许箐替他拉了拉寝被,问:“怎么病得这样重?可用了药吗?”
      “你既来了,我就可以用了。”
      “胡闹!”许箐皱着眉说,“我若不来,你难道要一直病下去吗?!”
      “我总是贪心,得了一点,便想要更多。”夏景宣哑着嗓子说道,“我以为我可以不着痕迹的,却终究还是败在了‘情’字上。你比我洒脱太多,我想困住你,却又怕真的困住了你。”
      许箐避开那灼人的目光,抬起手摸了摸夏景宣的额头,叹息道:“难怪你这般虚弱,竟已烧成了这样。”
      “言郎,别厌烦我。”
      许箐:“我听闻宫中有种秘制的药液,名为酒精,你去命人取来,兑了水后以细布蘸了,涂在额头颈部腋下等处,比温水擦身要更好些。”
      “言郎……”
      “若你不吃药,我决计不再踏入你王府半步。”许箐狠了心,“你若真是为此伤了身,要让我如何自处?还是说你认为以此为要挟便可以让我留下?我原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却没想到你也会做出这等自轻之事。我不喜太子以自身为饵设计旁人,是因为我不喜欢看人作践自己,换作是你,我同样不喜,甚至更为难过。你以‘情’字为借口,行的却是算计之事。我在东宫日日筹谋算计旁人,难得清闲时还要被你算计,我不累吗?更何况,若真有情,何须算计?”
      “我……”
      “你自矜于皇子身份,却发现我不会因此而高看你一眼。起先觉得新奇,但时日渐长,你便认为,在我心中你并不比旁人多出些什么,甚至以前引以为傲的这亲王身份反而成了累赘,便又生出了许多旁的烦恼。你心里酸苦难耐,才做出这等事情,我都能理解。可你既然知道名利于我如过眼云烟,便该明白,我所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身份地位。我是方外之人,却并非那山野之中的僵冷顽石,我对你如何,对太子如何,对宫中的内侍和街上路人如何,你当真看不清想不明吗?!我不会对着太子说什么寻一隅天地自在,也不会捂住苗新的嘴不让他说过分的话。我以为上元那夜你已懂了,谁知你却又这样折腾自己。”

      夏景宣哽咽着:“你别恼……”
      许箐轻叹一声:“罢了。今日话说多了,你还在病中,先歇着吧。”
      “别走。”夏景宣抬起手,直接环住许箐的腰,埋在他肩头颤抖着哭了出来。
      “我害怕……”夏景宣道,“我总是求而不得,只这一点私心得到了回应,你可知我有多欢喜?可你那般清醒独立,上元夜说了那样的话,却又真能忍住三个月不曾来看我一眼。我托病不能进宫,是躲了纷争,却也彻底避开了你。你了无牵挂,我怕一朝梦醒又只剩我一人。”
      许箐抬起手,轻轻拍着夏景宣的背:“不哭了,是我话说得急了,对不住。”
      “不……不是的。”夏景宣抽噎着说,“是我对不住你。我其实只是想要见见你,听你说句话,可我又不想显得自己太过卑微……你说得对,我何必算计于你啊!”
      “好了。”许箐揉了揉夏景宣的头,“本就病着,我又惹你哭这一通,实在是我不好。一会儿苗新传信回来见你这模样,怕是要以为我怎么你了。我懂你那些心思,也并非真的恼你那些根本算不得算计的算计,我是心疼你作践自己身子。你还小,若真落下病根,未来吃苦的是你自己。”
      夏景宣把头抵在许箐肩头,呢喃道:“我知道了,言郎,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五郎?”许箐托起夏景宣,见他已近脱力,连忙挪开懒架儿让他靠在叠起的条褥上,“药在何处?”
      “一会儿苗新回来会弄好的。”夏景宣虚弱地说,“东宫事忙,你不必陪我了。”
      别扭的小孩儿!许箐腹诽了一句,抬起手替他掖了被角,道:“我此时若转身走了,难道你就真的开心?怎么就不会说句实话!既难受便先睡吧,我陪着你,待苗新回来再做打算。”
      夏景宣轻轻应声,很快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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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首发于2022年。与《赤霄》为同系列作品,是后写的,但故事是前传。都是独立故事,随便先看哪个都行~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