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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八十三 有情则苦 ...

  •   太子陪侍天家的同时,雷厉风行地将后续事宜安排妥当。皇后为天家祈福,起誓在佛堂诵经千遍,并为此停了后宫的晨昏定省。次日午后,霁王“病逝”在王府之中,礼部与太常寺照旧例操办丧仪。
      一场险些酿成大乱的宫变消弭于无形,被掩盖在历史洪流之中,只有几名亲历者知道其中详情。
      当天家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可以接见朝臣时,第一批国库券早已被抢购一空,百万缗银钱流入国库又被送往北疆和西域阵前,当初恨不得血溅宣和殿的官员们也全都缄默不语,绝口不提那时的死谏行为。

      一向被士大夫瞧不起的商户们在此国难之时竟有了毁家纾难的豪义壮举,首批国库券被京城富商们瓜分,都没有留给世家高门们反应的时间。有人着意去查了,真正买到国库券的朝臣除了太傅沈鼎和郑英之外,就只有几位官阶尚低的文臣。
      国库券风波未过,赤霄院又上了奏疏,随着第一场秋雨落在京城的,是一件牵连半个朝廷的贪墨大案。西域鏖战日久,太子顶着压力推行国库券撑着战局,从兵部到地方,却还有人在层层盘剥军费。
      天家一句“彻查”传出福宁殿,半个朝廷为之动荡。朝中已有人看清了形势,在太子提出给前线放权等政策时不再提出异议。在这肃杀的秋日之中,国朝的权力更迭已在暗中进行。

      这一日,大病初愈的天家在福宁殿内召见了晟王。夏景宣进殿行礼,而后坐在了高榻下方的圆凳上。
      “你清减了不少。”天家说道。
      夏景宣垂首:“让爹爹替儿担忧,是儿不孝。”
      “那日的事,我都知道了。”天家停顿片刻,道,“太子对此事的处置很好,若是我那时醒着,也只能让霁王‘病故’。”
      “是。”夏景宣应道。
      “霁王府府兵没有出动,所谓的证据只是霁王与西域诸国国王的通信,但霁王已经去了,这些事……便不要再提了。我知道祌儿对霁王下了毒手这事让你一时难以接受,但这是他必须要做的抉择。宣儿,经此一事,我反倒有些庆幸当初是让祌儿做了太子。”
      夏景宣问:“爹爹是从何时开始防着嬢嬢的?”
      天家道:“我当年为了高氏一族在朝中的权势娶她时就已知道她与霁王的旧情。”
      “那大姐呢?”夏景宣问道。
      “景熹……”天家略有惆怅地说,“景熹是在秋狝时有的。”
      皇家秋狝,诸王公大臣、后宫娘子都会陪侍在旁,霁王和皇后自然都会在场。夏景宣明白,天家是疑心大公主并非自己亲生,当年大公主的急病夭折,或许与如今霁王的病逝是相同的。

      夏景宣又问:“爹爹打算如何处置嬢嬢?”
      天家轻轻摇头:“随她罢。”
      “爹爹,你与嬢嬢这三十余年的夫妻情分,究竟是真还是假?”
      天家淡淡地笑了一下,说:“真与假并无意义。我是天家陛下,她是圣人殿下,我们都不能有情,也都是孤家寡人。宣儿,这就是你与祌儿最大的区别。前几日祌儿来与我详说此事时,丝毫没有提及‘情分’二字。他已是足够优秀的太子,未来也会是足够优秀的帝王。”
      沉默半晌,夏景宣道:“爹爹,儿身体不适,想先回去了。”

      天家却道:“宣儿,那日霁王府一干人等中的是西域特有的迷药眠龙散。”
      “是。”夏景宣承认道。
      天家:“自我昏迷那日起你就未曾离宫,这眠龙散你从何而来?又为何随身携带?”
      夏景宣苦笑一声,回答道:“霁王府府兵与家丁林林总总近五千人,我随身携带的眠龙散若分到五千人身上,根本起不了作用。让霁王府一干人等昏睡至次日午后那样大的手笔,是赤霄院所为。”
      “回答我的问题。”天家注视着夏景宣。
      夏景宣抬起头,直视天家的眼睛,说:“爹爹放心,我无意做下一个霁王,这眠龙散是我阿姨遗物,我一直贴身携带作为纪念,仅此而已。”
      “卜氏……”天家轻声叹息,“已经十年了。你也快满二十,该成婚了。”
      夏景宣坦然说道:“爹爹不必为儿的婚事烦忧。儿自懂事起便不曾让宫女近身伺候,日后也不会染指女子。”
      “我已替你相看了魏家的女郎。宣儿,你不必为了避嫌而委屈自己。”
      夏景宣道:“儿不为避嫌,只是不愿蹉跎自己与旁人。爹爹方才说了,儿与太子最大的区别便是在这‘情’字上,既如此,还请爹爹让儿在此事上能快活自在。”
      天家盯着夏景宣看了片刻,最终还是松了口,道:“这些年我与皇后亏欠你太多,在婚事上便随你罢。你既身体不适,便回府去好好将养着。”
      “儿告退。”夏景宣规矩地起身行礼后,安静退出福宁殿。
      待夏景宣离开后,天家吩咐孙振道:“你去趟将作监,让他们将西郊半山腰上的那处汤池院修缮一番,再选些宣儿喜欢的装饰陈设,所用花费自大内私库出。待修葺好后你亲自去看过,再让翰林学士院拟几个有意境的名字来,让宣儿自己选定。”
      “臣这就去办。”

      永业三十四年十月,长羽军与西域联军已对峙了近半年,长羽军未能收复剩余诸城,但西域联军也不曾占到好处。西域联军原本计算着过了七月战争就能结束,却未承想这以前从未听说过的许统领竟能带领长羽军扛到十月。
      长羽军有边境诸城供给,又加上此番京中送来的辎重充足,士气正高涨着,可西域联军却有些吃不消了。西域大部分兵械的制作方法是从仲渊学来的,而他们引以为傲的对气候的适应能力,在失去了边境贸易之后也显得大不如前——这些年来他们保暖御寒的皮草氅衣等物都需要仲渊境内手艺人以高超的纺织编织技艺来制成。

      这一日午后,许箬亲率三军,奇袭了联军营地。待到联军反应过来匆忙迎战时,方才奇袭的部队已撤回到自己营地,而留给联军的是四散飘落的纸片,那上面将联军各国国王与仲渊已故霁王的书信掐头去尾,只留下了国王们对霁王的各种奉承和讨好。原本是谋反罪证的书信被拓写下来,成为了阵前离间的工具。各国国王暧昧不明的态度和营地四周仲渊将士们火上浇油的挑拨声音砸在了联军将领心头。信与不信,只一念之间。
      终于,有不堪攻心计的小国撤了兵。这一行动更是将联军原本就脆弱不堪的联盟彻底撕破,有气急败坏赌咒发誓的,有收拾家底四散奔逃的。外敌当前,内乱横生,西域联军已现颓势,只几个大国仍负隅顽抗。长羽军积攒了近半年的士气,在战鼓擂响的那一刻喷薄而出,铁骑横扫联军营地。许箬与三千轻骑一马当先,生擒了联军首领谷若勒国国王。
      这一仗仲渊没有主将牺牲,没有换俘议和,伤亡不足一成,不仅收复了失地,还直接探入西域与仲渊的“贸易走廊”,直打到与西域门户耶兰国国境相距一百里处才停下。这是自永业十四年至今,仲渊获得的真正意义上的一场大胜。捷报传回京城,举国沸腾。

      张培将捷报复述完后便安静地立在一旁祗应,许箐抿了口茶,问道:“宫中有何消息?”
      张培:“许统领受了些轻伤,太子殿下奏禀天家后已下令,让许统领先回京。”
      “嗯。”许箐放下茶杯,转而揉着手指,道,“劳你回去替我转告太子殿下,文臣轻武已久,非一朝一夕便可改变,此番需要他顶住压力。”
      “小的一定将话带到。”张培恭敬说道。
      “辛苦你了。”许箐给张培塞了一张凭证,“拿着这个去醉琼楼,不必你花钱。”
      “这……”
      许箐:“宫中三餐都有定时,你此时回去定然赶不上了。夜里你还要当值,那些点心虽能果腹,却终归不是正餐。这兑换券我用不上,过期也是作废,你拿着去买些吃食,也不算浪费。”
      张培小心地收了,又连连道谢,才离开了小院。

      待确定张培已走远后,夏景宣才从里间出来,在许箐对面榻上坐了,轻声道:“你近来不大往东宫去了。”
      “我担心你。”许箐说,“我在宫外,你若想找我说话,总还方便些。”
      夏景宣轻轻摇头:“这样会让太子起疑的。”
      许箐叹道:“子隽,你莫要如此自苦。”
      “天家赏了我一处院子,在西郊半山腰上,那院子里一应陈设装饰俱全,只余楹联匾额尚空。言郎,我想请你一份墨宝。”
      许箐抬起手,原是想拍拍他的头,但因他戴着幞头,便转而向下,将手落在他肩膀上:“一时也想不到好的,不若先教那处空着,日后待我去看过再写出来让你挑选。”
      “你已应了我许多事。”夏景宣道。
      许箐:“我不会食言。”
      “此时无其他人,”夏景宣看向许箐,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失礼一回。”
      许箐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夏景宣身边,轻轻将他揽入怀中。二人一站一坐,相拥许久,夏景宣终于在那温暖的怀抱中放纵了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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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首发于2022年。与《赤霄》为同系列作品,是后写的,但故事是前传。都是独立故事,随便先看哪个都行~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