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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八十六 天灾人祸 ...

  •   许箬如此行为已传至晟王府,夏景宣听后只淡然一笑,道:“不必猜也知道,叔亭是想不出此法的。”
      段守恩奉了茶,道:“主子,苗先生来回话了。”
      夏景宣:“怎的你们现在也互称先生了?”
      段守恩躬身道:“苗先生已不是宫中内侍,没了官职。但他年长些,且于我有提携之恩,我总不好直呼其名。”
      “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夏景宣摆摆手,“叫他进来回话,你去罢。”
      段守恩退了出去,少顷,苗新便进到屋内。
      前些时日,夏景宣往禁中报备,称苗新为自己试药时伤了身,已送至京郊庄子上调养身体,让段守恩顶替了苗新的职位,成为晟王府都监。而苗新则很快“重病不治”,撒手人寰。夏景宣为此还伤心了一阵,后来特意派人去将苗新的弟弟接入京中,留心照拂。而知道其中内情的,就只有夏景宣、段守恩和负责给苗新做新身份的卜家家主卜尚松。

      苗新今日是以“苗斯”的身份到王府来的,他穿着素色窄袖长衫,戴着普通的黑色软脚幞头,已完全看不出之前宫中内侍的模样。夏景宣见他便笑道:“如今这身份你倒是适应得极好。”
      “主子莫要拿臣打趣了。”苗新规矩行礼。
      “免了罢。”夏景宣摆手,“是卜尚松有事?”
      “是之前主子想查的事有了结果。”苗新略凑近了些,低声道,“京城八门近几年来的凭证臣都亲自查过了,没有许四郎的路引留底,京畿几个县也都没有。或是许四郎用了假名,又或者,许四郎还在京城。”
      “你觉得呢?”夏景宣反问。
      “臣不知。”苗新停顿片刻,又道,“许四郎是永业十八年生人,即便他自幼聪慧过人,到三十二年离家时也才十四岁。他儿时又在家中闭门守孝了几年,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当真能寻到门路伪造身份而不被人察觉吗?”
      “还有呢?”
      “还有,‘先生’这个称呼,”苗新道,“这些年除了许四郎,便只有言公子会用。”
      夏景宣转着茶杯,缓缓说道:“左手持盏,右转两下,左转一下,这习惯可不是人人都有。”
      “主子还是有怀疑?”
      那日太子留许策在东宫拟诏,言清便回到重熙殿闭门不出;昨日许箬到东宫,言清又恰好生了病无法见面;昨晚席间许箬所说与言清的观点有很多相同之处,还有那日描画舆图时,言清将最早由许家铺面上开始使用的铅笔用得那样得心应手……这些,真的都是巧合吗?

      夏景宣喝了口茶,道:“又或许,真是我想多了。”
      “臣斗胆问一句,主子可还能分得清,究竟将心意放在了何处?”
      夏景宣手中停顿一瞬,旋即说道:“如今你不是宫中内侍,竟连胆子都大了。”
      “是主子一直纵容臣。”苗新垂首。
      “此事我心中有数。”夏景宣言毕,又问,“可还有旁的事情?”
      苗新回答:“戚郎君的身份也已经做好。”
      “好。过几日我便同言郎说。”

      三日后,北疆传信。许箬再次领命出征,稳定战局。
      及至十一月,仲渊境内数州又遭雪灾。各地消息接连传回京中,两府三司都焦头烂额。原本就不富裕的国库因为赈灾免税而再次捉襟见肘,许箐也几乎住在了重熙殿中。
      十二月中,一份应急赈灾方案派发至各地,原本期待着能收到正向反馈的众人却收到了潼川路暴民攻击官衙的消息。太子震惊不已,准备召两府宰执议事,却先被许箐拦下:“你要议什么?”
      “自然是如何处置暴民。”太子激愤道。
      许箐摇头:“那些不是暴民。”
      “你这是……”太子眨了眨眼,试探着问,“地方官员在矫饰?”
      “你先看看这个。”许箐将一份札子送到太子手中。
      “这是……?”
      许箐:“看吧,赤霄院刚刚查到的。”
      暴雪持续近两月,雪深及腰,只潼川路普州七个县冻死冻伤的便有近万人,朝中自十一月中下放的赈灾钱粮被层层盘剥,灾民在苦熬半月后才收到第一批救济口粮,然而这救济口粮却不过是一人一碗米汤。百姓逼不得已,到官办粮仓外要求放粮,先被驱逐,后被殴打,这才引发更大的暴乱,以至于官府出动厢兵镇压捉拿灾民。百姓诉苦无门,如今却反被官员扣上暴民的罪名关押起来。
      “他们怎么敢!”太子看后怒道。
      “他们怎么不敢?从走私禁榷之物,到克扣军饷和赈灾钱粮,这样大的事情都敢做,如今不过是往百姓身上安一些根本不会被彻查的罪名,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阿清?”
      许箐冷笑一声:“这朝廷,烂到根了。”
      太子皱着眉道:“阿清,你怎的如此说?”
      “我只看到了你一人的决心与气魄,可满朝文武又有多少人真的愿意追随你去做呢?”许箐将另一份密报交给太子,“你看过之后再说吧。”
      潼川路一地克扣的钱粮实际只有两成落在当地官员手中,剩下的八成进入了不同人的口袋,而根据这些人的出身和营生继续追查下去,发现他们都与京中有关联,而京中的关联更是盘根错节难以厘清,最终能追查到的是,几位亲王都在其中捞了不少。

      太子终于忍无可忍,在这肃杀的冬日之中,一场雷霆清洗震动了整个朝廷。无论是三朝元老还是朝廷新贵,抑或是世家高门,凡是动过赈灾钱粮的,全部被革职查办,有官的停官,有爵的削爵,不留情面,亦没有任何手软,“高抬贵手”四字在即墨允面前变成了空话与废话。赤霄院是由天家下旨成立的,即墨允是天家钦点的赤霄院院首,犯了错的官员,又如何敢恳求天家高抬贵手。这一场由太子发起,由天家默许且从中助力的清算将皇子之间最后微妙的平衡打破,最终以大皇子昊王被褫夺封号为结局。新的势力在酝酿形成,而旧的格局终将退场。

      永业三十五年初,夏景宣往大皇子被幽禁之地去探望。
      “大哥。”夏景宣轻声唤道。
      夏景迢眼眸平静,看着眼前一身华服的夏景宣,嘴角勾起了笑,道:“我们许久未见了。”
      “是。”
      夏景迢穿着粗布衣裳,负手而立,缓缓说道:“太子要送我上路了吗?”
      “我只是来看看大哥。”夏景宣说。
      “如果没有太子的允许,你是不会出现的。”夏景迢道。
      夏景宣走到夏景迢身边:“我早就有心来看你。”
      “但你没有来。”夏景迢轻叹一声,旋即又道,“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此处一应吃穿用度都没有短缺,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会如此待我。”
      “我们本是手足。”夏景宣说。
      夏景迢嗤笑道:“只有你会如此说。即便我阿姨当年险些害了你性命,你也不曾对我有分毫埋怨。五哥,你真傻。这吃人的皇家,哪里容得下你这一腔真情?”
      夏景宣摇头:“太子没有想让你死。大哥,终究你是伸了手。”
      “阿宣,”夏景迢换了更为亲昵的称呼,“你我心知肚明,即便我不伸手,最终也会与今日一样。或者,会比今日更惨些。”
      “你原是不必参与的。”夏景宣轻声说。
      “你不懂。”夏景迢轻轻摇头,“你没有与你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你不知道那种被生母日日耳提面命要照看弟弟的滋味。我自知才能平庸,也从未想过争些什么,但景韬不是。我与景韬一母同胞,他要夺位,我便只能助他。我从不信他那些‘日后承诺’,但我躲不掉。无论你相信与否,昔日私盐一事中,我分文未取,这次赈灾一事中,我也不曾伸手。但最终被责骂的是我,被查处惩罚的也是我,此时被幽禁削爵的还是我。景韬想拿我顶罪,我便只能尽数担下。我无法拒绝,因为我与他身体中有完全相同的血脉。阿姨走后,邵氏与杨氏的希冀都压在景韬身上,而他们手中的肮脏龌龊都交由我来处理。阿宣,即便景韬最终赢了太子,我也是活不了的,因为我知道他太多的秘密和不堪,你明白吗?”

      夏景宣愣愣地看着夏景迢。夏景迢长叹一声,继续说道:“阿宣,你跟我不一样,你没有背负着你阿姨母家的希望,也没有血脉完全相同的亲兄弟,你完全可以抽离出去。”
      “我并未涉入。”夏景宣道。
      “那你今日为何来看我?又为何命人在暗中接济照拂我?”夏景迢抬手阻止了夏景宣的解释,“以往不论是否当面称呼,你总是唤太子为‘六哥’,可方才你脱口而出的已是‘太子’。有些事已变了,不是吗?阿宣,我这些弟弟中,我最心疼的就是你,我也最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你与霁王叔有着相似的出身,但我不希望你成为下一个霁王叔。”
      夏景宣摇头:“我不会反。”
      “但你能确定,太子不会想办法让你反吗?”夏景迢淡然说道,“毕竟,他已能让霁王叔‘病逝’,能让嬢嬢‘诚心礼佛’,还能让我落到如今的地步。”
      夏景宣皱眉:“大哥你在说什么?”
      “你不信?”夏景迢浅浅笑道,“你从未见过太子阴鸷的一面,所以不曾相信他会做出这等陷害手足之事,这不怪你。但是,阿宣,你好好想一想,仲渊历代皇帝,有多少在登极之前便已是孤家寡人,又有多少在登极之后失去了手足兄弟?同样是皇族,你看看西楚、南赵等国,国中有多少亲王郡王,有多少皇叔皇伯甚至皇叔祖?”
      “大哥,你……”
      “别忘了,太宗是太|祖的亲弟,我们都是太宗皇帝的嫡系子孙,而非太|祖的。”
      夏景迢的这句话如惊雷一般在夏景宣耳畔炸开,令他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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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首发于2022年。与《赤霄》为同系列作品,是后写的,但故事是前传。都是独立故事,随便先看哪个都行~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