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62.治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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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易不需要听沈平澜说的话，便能从周围浮动的浓郁污染气息中感知到情况的不对劲。
污染源已经死亡，按理来说，空气里的污染浓度该徐徐下降，但此时不仅没有下降，他还嗅到了空气里密布的气味。
那是铁锈的气味，鲜血的味道，其中还夹杂难言的酸苦，灼热得像是岩浆，共同组成躁动的苦涩气息，飘动在四面八方，像是随时随地可能沸腾起来。
从这满是痛苦与纠结的气息里，又渐渐溢出一种……
香气。
柳易下意识握了握爪子，尽管刚才才“吃”了一顿，但现在他又有点饿了。
他嗅到了……许多可成为他的食物的非人生物的气味。
“嗬……”
其中一股气味的源头，就在他身后约三米处。
突然间，气味的主人发出一声嘶吼，向柳易猛扑过来！
“铮——！”
没等柳易做出任何举动，身旁的男人已拔刀出鞘。
刀刃在半途化作一只金属利爪，将扑过来的身影一爪拍落。
“轰！”
那身影重重坠落在地，沙粒飞扬中，它……或者说他的模样渐渐显露出来。
面部覆盖着骨甲，手臂分成几十根飞舞的卷曲的触手，下半身类似野兽，腿部拥有一个额外的反曲关节，同样由骨甲包裹。
这模样柳易是有点眼熟的。
“……戴晟。”沈平澜低沉开口道。
“……”
被长刀按在地上的怪物闻言微微一颤，面部的骨甲如活物一般蠕动起来，从其下断断续续地发出了人声：“队……长……快、快帮帮他们……很多人已经……”
“吼——！”
不需要戴晟说完，远处的嘶吼声便代替他道出了未尽之语。
柳易循着美味的气味、哦不是声音仰首望去，只见大气中似有红光一闪，随即是大片大片金属丝一般的事物涌动，轰然一声，一道身影从高空被打落下来。
那身影在地上一骨碌站起身，露出背部猩红的鬃毛，以及覆盖全身的黑色的甲片，它的身影像是一副被拉长的画，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纤细，四肢似乎也过分细长，拉长的头颈末端是一张人脸，但脸上只有眼睛一种器官。
它正想起身，一道雷霆劈落！
“轰隆！”
没等它从雷电带来的麻痹中恢复，大片金属丝又从天而降，将它牢牢压制在地面上。
一道人影从一旁走出，似有所觉看向柳易与沈平澜的方向，旋即面露惊喜之色。
“沈队，你回来了！”
沈平澜定睛一看，这个一头金发的身影是露易丝。
露易丝此时已经变回了人类模样。
又是一道身影降落，是温弗雷德。温弗雷德只来得及对沈平澜仓促点了点头，又对露易丝说了什么，便冲向了下一个目的地——
而在他前冲的方向上，是两只巨大的、沉重的、嘶嚎的怪鸟！
羽毛如触须蠕动，一袭暗红纱帐将面部遮盖，利爪从凌乱的羽毛间探出。
毫无疑问，这两只怪鸟，是司家姐妹狂化后的形态！
面对俯冲过来的温弗雷德，怪鸟一左一右，仍如猎人时那般，举起大刀与重锤迎敌。
“轰——！”
双方剧烈对撞的轰鸣中，露易丝对沈平澜焦急喊道：“不少人因为污染侵蚀过深，无法退出狂化状态了！”
“我这里快撑不住了！”
不远处传来大吼，柳易循声望去，只见白布覆面的亚历克斯正挥舞着手杖步步后退，而他前方是数个模样各不相同的“怪物”。
这几只怪物身上都有密密麻麻的缝合线，模样怪异潦草，像是随手拼凑而成，丝丝缕缕的金线环绕其间，像是傀儡线，将它们连为一个整体。
亚历克斯吼道：“米兰达狂化后的形态太难缠了，她怎么带了这么多傀儡？！”
说话间，所有傀儡怪物倏地四散开来，它们之间的金线化作一张大网，朝亚历克斯兜头落下——
幽蓝刀芒如飞鸟惊起，倏地掠过在场几人的视野。
下一瞬，金色大网从中间一丝丝断裂，露出一个大洞，沈平澜訇然降落在地！
亚历克斯松了口气：“沈队，你来得太及时了！”
没等沈平澜说话，一旁又传来怒吼：“上面还有——！”
扭头一看，是张桓清浑身浴血，从远处跑了过来。
没等亚历克斯反应过来，一片影子般的幽深色泽出现在他头顶。
无声，隐秘，仿佛只是薄薄的一张纸，突兀地卡在空气里。
似乎有什么从这片阴影中探出，亚历克斯与露易丝二人身周瞬息出现密密麻麻的黑色裂痕！
张桓清一边冲过来一边低骂道：“这是詹任的杀手锏的狂化版，绝对不能接触到！”
但他的提醒似乎来得太晚了，顷刻之间，那些黑色的，仿佛空间撕裂一般的裂痕，便快速围拢，将在露易丝与亚历克斯二人周围形成完整的球体。
千钧一发之际，刀光闪过，笼罩亚历克斯的球体被沈平澜砍碎，露易丝周围则突兀睁开几只黑色线条勾勒成的眼眸，眼眸注视之下，裂痕组成的球体也破碎开来。
异类半身载着华安双降落，她对沈平澜又急又快地道：“必须控制住他们！他们可能还有救！”
“……”
沈平澜持刀默立，放眼望去，海岸上到处都是嘶吼不已的……狂化后的猎人！
与污染源的战斗固然胜利了，但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沈平澜其实看出，情况没有华安双说的那么好，有些人的狂化已经到了很彻底的境地。
他自己就到达过此等境地，因此有所感觉。
华安双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她不想那样说。
说他们没有恢复的希望，这……太残忍了。
后方的人们正为和平的回归欢呼时，难道要让带来和平的人们悄无声息地死在海岸上吗？
沈平澜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长刀拄在地上，扭头看向身后道：“我充其量只能控制住他们的行动，真正能够治愈他们的人……是他。”
华安双脸上神色微敛，露易丝警惕地抬头看去，亚历克斯直接后退了几步，像是感应到了一只凶猛野兽逼近。
“笃。”
马蹄落地，蹄子附近的毛发微微扬起，如云簇拥。
零号异类姿态闲适地落在众人中间，仿佛没发觉人类对其的警惕一般，环顾一圈道：“你们现在看起来……都很美味。”
……也不知道把这些狂化的猎人全汲取了，能获得多少种能力呢？
华安双瞥向沈平澜，神情好像在说“这就是你说的能治愈大家的人”？
狂化的猎人们也察觉到逼近的异类气息，对柳易嘶吼不已。
柳易眼眸弯了弯，轻轻一踏前蹄，安抚道：“好了，我们双方还有之前的合作在呢，我不会这么快翻脸的，正如这位猎人所言，我的确是来治疗他们的。”
“你怎么治疗他们？”
低沉的人声从侧方传来，温弗雷德走了过来。
以前柳易也不懂如何治疗狂化的人，但在倒错之城一行后，他意识到了……
——他意识到自己本就拥有一项特别的能力。
他笑眯眯地说：“用一个‘奇迹’。”
言罢，他伸出手爪，在几个猎人一瞬紧张起来的目光下，拂过地上被压制住的狂化猎人，轻轻地哼唱起来。
「月亮，风暴与巨浪，
天空，野兽与撕咬，
所有魂灵聚集在神庙。」
陌生语言那稍稍上扬的弯绕音节，随同轻快旋律一同飘向天空，飘向大地，飘向海岸上正在人类与怪物间挣扎的每一个猎人。
「大地啊我们的母亲，
天空啊我们的摇篮，
海洋啊我们的统治者，
领袖与祈祷者，不死的神，
我们不朽的力量在哪里？
我们的幻梦在哪里？」
明明是陌生的语言，所有人却能领会其中的含义。
歌声应和海浪徐徐而来，令人莫名联想到从金色的天国降下的圣乐，其动听已无法完全用语言形容，仿佛自然中一切美好的事物敲击鼓膜。
地上挣扎不已的狂化的“怪物”们，在歌声中渐渐平静下来，似也在静静欣赏歌声。
“这是……”
望着平静下来的猎人们，华安双等人有些愣怔。
就在此时柳易猛然振翅冲到高空，目光扫过地面上一个个人影，歌声陡然激烈起来：
「赐福！赐福！载满这赐福！
鲜血的流淌永不止息，
狂澜的呼喊仍有回音，
与最后一个敌人失之毫厘。」
地上所有狂化的猎人猛地抽动一下，像是被高亢起来的旋律，从一场模糊的梦里强制唤醒。
「起来吧士兵，快献上
终极一舞。
可还记得我们载满帆船的祭品？」
柳易的歌声陡然又柔软下去，那声音的优美超越了人类的范畴，同时高昂而低沉，同时圆滑而沙哑，同时柔软而尖利，仿佛万千并非来自人间的乐器齐奏。
沈平澜仰起头，眼中是怪物完整的身影。
如今的柳易的歌声，比他尚未诞生时更为清澈与清晰，乐声震动鼓膜，仿佛潜入了他的胸膛间，全身血液与心脏跟随旋律共振，大脑像是蒸发成一抹光弧，随着声音轻飘飘地变幻形态。
“队……长……”
地上传来戴晟虚弱的声音。
覆盖他面部的骨甲退去了，手臂重新黏合为人类模样，他正在逐渐恢复。
他仰面朝天，使劲眨着眼睛，像是要看清那道天空下的身影，缓缓道：“那是什么歌？我好像……我心里的某一部分好像在跟着它歌唱……那是谁？神、神使吗？”
“没有神使那种东西。”旁边传来略显沙哑的声音。
米兰达从傀儡里出来，那些因为狂化而强行拼凑出来的傀儡在歌声下融化。她蹲在地上，盯着自己恢复正常的双手直瞧。
戴晟看了过来，她头也不抬地道：“那只是一只怪物。”
她顿了顿：“但怪物说的不错，这是一个‘奇迹’。”
柳易落在一只半扭曲体的尸体上，眺望海岸滩涂。
远边的乌云一片片散开，第一缕金色日光穿云而来，一路拂遍海面，落在一地碎石上。
紧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
狂化的猎人们慢慢变回了原样，惊奇不已地摸着自己恢复的脸。
他轻轻换了口气。
唱歌算是异类们的娱乐活动之一，他还算擅长，可以足足歌唱两天两夜。
最后一段黑海民谣的歌词轻柔地，应和着海面上浮动的熠熠金光，流泻在猎人之间。
「月亮，风暴与巨浪，
天空，野兽与撕咬，
所有魂灵聚集在神庙。
可不能让利爪凝上寒霜。
装载痛苦，我们的风再度启航，
涌向海浪，涌向海浪。」
天光大亮。
人们安静下来，坐在海岸上，静静眺望从海洋而来的璀璨晨光。
污染源死了，乌云散去了，天也亮了。
羽翼拍打声由远及近，降落在柳易身边。
他扭头看向飞过来的哥哥。
希赫面朝大海，突然说道：“父亲要和母亲离开一段时间。”
柳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似乎早就意料到这一点。
金光铺满整片大海时，海中雕塑一般的巨人【海之奇迹】终于动了。
“人类，记住你们与我缔结的约定。”
留下这句话，黑海主君转身缓缓往海中走去。
猩红光圈在巨人身边乍现，三首的【罪首】自光圈中缓缓浮现。
两者的身影似慢实快地消失在了海平面上。
柳易微微眯起双眼，眼瞳中闪过类似野兽的神色，低声自语：“希望他俩能尽快整合好海里的势力，然后……进军陆地！”
每个走在超凡之路上的生灵，到了一定阶段都会去追逐更高上的大道。
【罪首】以缄默的、不言语的形式，无声在人间践行它的道。
【海之奇迹】则通过扩大领土，也是扩大自己的“奇迹”，来追逐它的道。
柳易认为这就是为什么“魏菲”会出现在过去的时间线里，并以出手相助为由，定下他与沈平澜的婚约。
到了母亲的境界，所窥见的时间已不再是完全线性的，它同时看见过去、现在，也可能看见未来。
希赫沉默一会儿，在猎人们靠近之前又说道：“陆地人类的事情里，我好像发现了一位‘熟人’的痕迹。”
手臂窸窸窣窣在它头顶舞动。
“我会找到他的，再一次。”
“这样吗？”柳易笑了笑，对哥哥以前的经历有所耳闻。
一阵海风吹过。
两只异类的身影，在猎人到来之前骤然消失。
（第四卷完）
作者有话说
第223章 62.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