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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没有名字的靠近 ...

  •   她第一次见到沈执,是在开学典礼那天。
      天气有点热,阳光顺着礼堂天窗打进来,把空气照得微微发白。林知遥坐在最后一排,被日光晒得有些头晕,前排同学在窃窃私语,说着“那个就是今年法学部唯一被保送的”、“听说上课不和任何人讲话”、“名字叫沈执”。
      她没太在意,直到那个名字被主持人念出来,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走上讲台。
      她不记得他当时的发言讲了什么。
      她只记得他声音不高,却极稳,吐字清晰,没有多余的停顿,也没有刻意的修饰。
      那一刻她抬起头,看清了他的侧脸。阳光刚好落在他眼睫下方,那种安静的冷白光让他看起来像一张被剪裁得很极致的纸,干净得几乎不带人气。
      他低着头念稿时,声音穿过话筒,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一句“大家好”,却像是被轻轻捏住了心口,呼吸慢了半拍。
      那一瞬间,她没有任何防备。
      就像是某种很温柔、也很危险的事,在她心里悄悄开始了。
      她并不是那种容易一见钟情的人。
      可自从那天起,她就再也无法忽略沈执的存在。
      她开始在无意识中寻找他的身影。
      在图书馆,在自习室,在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旁,在食堂角落靠窗的座位上。
      有时候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那里,看书、写字、沉默地发呆,
      她也能不知不觉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她知道自己不是“仰慕”那种遥不可及的光。
      她只是——被他那种近乎自我封闭的沉静吸引了。
      他不靠近谁,也不让谁靠近。
      他说话时不看人眼睛,下课时不结伴同行,连吃饭都像是在完成某种独立且严密的任务。
      他不是在远离世界,而是在让世界学会不要打扰他。
      林知遥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喜欢他,是在她某天路过教学楼,看见沈执一个人蹲在墙边,手按着腹部,背靠着水泥墙壁,脸色苍白得几乎发光。
      他没求助,也没挣扎,只是低着头,像是在默默等痛感过去。
      她站在不远处,看了很久。
      喉咙像是被一团湿棉按住,堵得她说不出话,也迈不开脚。
      她那一刻心疼得发酸,可她知道,她不能靠近。
      她感觉到他不是那种会向人示弱的人。
      他不希望任何人看见他难受的样子——
      就像他平时咳嗽时,总要捂着嘴,把声音压进喉咙里一样。
      所以她也学会了不去靠近。
      哪怕她已经记住了他每天几点去图书馆,喜欢喝常温水,用的药是某品牌的胃药,午饭最多吃半份就会放下筷子。
      她知道了很多关于他的小习惯,小毛病,小隐忍。
      但她从未告诉任何人,也从未说过一句“我喜欢他”。
      因为她知道,喜欢他这件事,是不该被说出口的。
      而她第一次为他做点什么,是在图书馆的某个晚上。
      他坐在最角落那排,脸色不大好,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手贴着腹部,像是在死撑。
      她绕了一大圈,从后门出去,烧了一壶水,又把自己从寝室带来的那包胃糖分出几颗,用纸包好。
      回来时他还在,她不动声色地走到他座位旁,把水壶放在椅脚边,纸包藏在壶后,没有多做停留。
      她知道他不会知道是她。
      也不需要知道。
      她只是在低头快步离开的时候,心跳得像刚跑完一场短距离比赛,指尖都是细细的汗。
      他有没有喝那杯水,她不知道。
      有没有看到那包糖,她也不确定。
      但她知道,那晚之后,他再没那么痛苦地窝在图书馆过。
      她也没再试着走得更近。
      她喜欢他,但她更怕惊扰他。
      她能做的,只是静静地、悄悄地,在他最孤独的时候,为他留下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林知遥也从不曾告诉任何人她喜欢沈执。
      不是因为这份喜欢有多见不得人,而是她早就明白,喜欢并不一定要靠近。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走近一点。
      有时看见他独自坐在食堂最角落的位置,饭菜几乎没动几口,身边也空着椅子。她真的很想走过去,坐在他对面,问一句:你是不是又胃疼了。
      但她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方式。
      沈执不是冷漠,他只是不允许自己软下来。
      她见过他咬着牙进自习室,坐下时眉眼发白,却还打开笔记的样子;见过他深夜伏在图书馆桌边,额头抵在书本上,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撑过某个特别难熬的时刻;她甚至偷偷听过他咳嗽的声音——那种压得很低、几乎快听不见的咳,像是怕谁听见,怕谁问一句“你怎么了”。
      她心疼得厉害。可越是心疼,就越不敢靠近。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靠近才不会让他觉得不舒服。
      所以她退一步,又退一步。
      退到只留下眼神,只留下每一个“刚好路过”的脚步声,只留下一杯不署名的热水,一包从不留下痕迹的胃糖。
      那天在图书馆,她再次看到他蜷在角落,手压在胃部,神情几乎要透出虚脱。
      她没惊动他,也没走远。
      她只是在他离开后,悄悄在他座位的桌角,放下一小包姜茶糖,还有一张手写的便签——字不多,只写了:
      “别空腹喝药,喝点热水,会好受一些。”
      她没签名,连字迹都刻意写得模糊了些。
      她不想被他认出来。
      因为她明白,有些人会把关心误以为成负担。
      她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她只想让他好一点,仅此而已。
      有一次,室友无意说起沈执,说他看起来像完全不需要别人,连生病都没耽误学习。
      林知遥笑了笑,没接话。
      她想说,“其实他很疼的”,
      但那句话卡在喉咙,终究没出口。
      她能说什么呢?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认识他。
      她只是,每天都会在他进图书馆之前,先烧一壶热水放在三楼饮水台旁;
      只是每次看到他脸色不好时,都会故意绕远一点,不去惊动他;
      只是背着他偷偷查了很多有关慢性胃病的饮食建议,却从未送过去一次食物。
      她的喜欢就像她放下的那些水——
      温的、安静的、不会冒蒸汽的。
      ——
      那天图书馆很冷。
      冷得不像十月的天,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降温。林知遥出门时没有多穿,坐下没多久,手就冻得发红。
      可她没有回宿舍。
      因为她在进图书馆的时候,远远看到沈执走进了三楼的最角落。
      他走得很慢,手里只拿了书,没有水壶,连外套也没穿。她第一眼就觉得不太对劲。
      沈执总是克制,但那天他的脸色,白得不正常。
      她没有直接跟过去,只是从另一侧绕了楼梯上去,躲在不远的那一排书架间,把自己的位置移到刚好能看到他侧脸的位置。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他不舒服的样子。
      可她没有准备好,就看见他抱着自己——像是真的快疼到支撑不住了。
      他的额头抵在桌面上,右手死死地按着腹部,指节泛白,呼吸极轻,每一次吐气都像用尽了全部耐心去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他没有吃药。
      水也没有。
      整个人就缩在那里,像一团快要熄灭的火。
      林知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只记得那一瞬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眼睛里涌上的不是泪水,而是一种强烈到几乎难堪的心疼。
      她无数次想过靠近,但那一刻却清楚地意识到:
      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她连一句“你怎么了”都不敢说出口。
      她怕自己走过去的那一步,不是安慰,而是冒犯。
      怕他抬头看见她的眼神,也会觉得太沉重。
      所以她退开了。
      转身快步走下楼,跑进楼下的便利店,把最后一瓶热水抱在怀里,像是捧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回去的时候,她把水瓶放在他桌角最不显眼的位置。没有纸条,没有署名,没有解释。
      她站了一秒,然后悄悄离开。
      沈执那天没离开自习室。
      他靠着那瓶水,坐到了天黑。
      林知遥从书架后看着他一点点恢复颜色,看着他用极慢的动作坐直,拿起笔重新翻开那本被他压皱的《刑法理论》。
      她鼻子发酸,却没有哭。
      因为她知道,他不会知道是她。
      那晚她回到宿舍,洗漱时盯着镜子发了很久的呆。
      室友问她在看什么,她笑了笑,说:“眼睛有点干。
      可她知道,那不是干,那是憋了一整天都没落下来的委屈——
      她喜欢他那么久,
      却只能在他最疼的时候,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眼睁睁地看他咬牙坚持,连一句话都不能说。
      而沈执当然也没发现她。
      他不会注意到是谁总在图书馆落座前,在桌下放好热水;
      是谁在他离开后,把没收的药瓶丢进回收箱;
      是谁在他虚弱低头时,不动声色地从旁边绕过,故意不看他一眼。
      林知遥一直做得很小心。
      她刻意与他错开排课时间,避开他最常用的自习角落;
      她从不在社交平台点赞与他有关的内容,也不在别人讨论他时多说一个字;
      甚至连说起“沈执”这个名字时,她都表现得像只听说过一次。
      她藏得很好。
      她知道,他讨厌被关注、被打量、被人随意揣测情绪。
      他在保护自己的方式里,早已习惯把所有温柔拒之门外。
      她不想成为那道被他关掉的门。
      所以她退得很远,很静。
      偶尔也有朋友提起他,说:“他是不是有病?每次上课都不说话,下课就走。”
      林知遥没说话,只垂下眼,把快凉的水抿了一口。
      她有很多次都想解释:“他不是有病,是太疼了。”
      可她知道说了也没用。
      没有人知道他捂着胃蹲在图书馆长椅边时,指节是抖的;
      没有人知道他每次深夜去自习室,都是为了赶在身体失控前完成明天的阅读;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努力地把自己控制成“不会让人担心”的样子。
      她知道。
      但他不知道她知道。
      他还是不知道她是谁。
      有一次,她从图书馆后门走出来,看到沈执站在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旁。
      他一手按着水壶,另一只手捂着腹部,眼神有些疲惫。水咕咚咕咚流进壶里,那是她刚刚才烧好的。
      他没有看四周,只是低着头等水满了,然后缓慢地转身,抱着水壶消失在拐角。
      那一瞬间,林知遥心跳慢了半拍。
      她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再烧一壶替换掉那一瓶。
      她只是站在那里,站了很久,然后轻轻地笑了一下。
      这大概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吧。
      不去打扰,不去逼近,不渴求回望,也不索取温柔。
      你付出了一切,却从不期待他哪怕说一句“谢谢”。
      你看着他越来越好,甚至好得不再需要你的时候——
      你只能躲在原地,低头告诉自己:
      “他不知道也没关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没有名字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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