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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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窗外的雨下得很轻，像一层纱，模糊了城市的轮廓。
我站在公寓的玄关处，照例套上鞋套，沉默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空间。
房间不大，却意外地整洁。书架上摆满了漫画和画集，桌面上散落着几张未完成的线稿，铅笔的痕迹很淡，像是被主人反复擦拭过。
“这是任长风小姐的住所。”身后的房产中介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仿佛在提醒我——这里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我点点头，没有回应。
遗物整理师的工作就是这样，进入陌生人的生命，整理他们留下的痕迹，然后离开。
没有告别，也没有多余的对话。
我想，这大概又是一个普通的委托。
但我错了。
我戴上手套，开始清点物品。衣物、日用品、书籍……一切都被分类收纳，像在整理一个即将被人遗忘的梦境。
然后我拉开抽屉，看到那本日记。
我坐在她的书桌前，指尖轻轻抚过日记本的边缘，皮质封面已经有些泛白，应该被人反复摩挲过无数次。
翻开第一页，日期是五年前的春天。
“今天终于画完了《江湖行》的第一话。编辑说女主角的眼神太忧郁了，不够讨喜。可是，行走江湖的人，眼里怎么会没有风霜呢？”
第二页。
“今天画完了《江湖行》的第三话，女主角终于遇见了她的第一个伙伴。虽然编辑部说故事节奏太慢，但我想，人生本来就不是一直向前的吧？”
……
字迹清秀，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倔强。我下意识地摩挲着纸页，仿佛能触碰到写下这些文字时的温度。
抽屉深处还有几张照片。她站在樱花树下，笑容明亮得几乎刺眼。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看到了什么遥远的东西。
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直到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大，才回过神来。
“奇怪的人……”我低声喃喃，却不知道是在说她，还是在说此刻的自己。
我合上日记，继续工作。但那些文字和画面却像墨水一般，悄无声息地渗进了我的思绪里。
雨还在下。
2
我把屋子收拾得焕然一新，人也累得腰酸背痛，抬起头时才发现，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了。
黄昏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窗帘，在木地板上投下窄窄的金色条纹。
窗外有风吹进来，带着楼下咖啡店隐约苦涩的香气。
我将日记继续往后翻，她的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像是心情的晴雨表。
“下雨了，一整天都没有出门。画了三张分镜，全部作废。冰箱里只剩下一盒酸奶，过期了两天，但味道好像没什么不同……结果喝完后拉肚子了……”
“楼下便利店的大叔送了我一根棒棒糖，草莓味的。明明我都这么大了，他还总眯着眼睛是叫我‘小姑娘’，长得年轻也是有优势的。”
我忍不住想象她咬着棒棒糖画画的样子，或许会微微皱眉，或许会在画到精彩处时眼睛发亮。
这样的想象让我感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抽屉最底层放着几叠原稿纸。我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江湖行》三个字用毛笔写在扉页，墨迹已经有些褪色。故事里的女侠客独自走在荒原上，背影单薄却挺拔。
我打开电脑，在搜索栏输入她的笔名。
页面跳转，寥寥几条结果中，有个不起眼的博客。最新更新停留在半年前，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好想去冰岛看极光啊，等钱攒够了就去。”
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我在试图拼凑一个陌生人的一生。
而这个陌生人，已经永远不会知道有人正透过这些零散的碎片，一点一点地靠近她。
合上日记时，一片干枯的樱花花瓣从书页间飘落，我捏起它，对着光看了很久。
阳光渐渐西斜，房间里的影子越拉越长。
我坐在渐渐暗下来的光线中，第一次觉得，整理遗物这件事，原来这么寂寞。
3
雨水顺着车站的屋檐滴落，在水泥地上敲出深浅不一的水洼。
我撑着伞站在月台上，看着这座陌生的南方小城。空气中飘着潮湿的青苔味，和任长风日记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雨天的车站像被水彩晕染过的画，等车的人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
说不清到底是受什么驱使，我终于还是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栋老旧的公寓楼。
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我在昏暗的光线中数着门牌号。
304室的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便利贴：“外卖请放门口，谢谢。”
字迹清秀，和她日记本里的一模一样。
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妇人，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疲惫。“您是？”
“我是……长风的朋友。”这个谎言比想象中更容易说出口。
妇人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又很快黯淡下去。“那孩子……哪有什么朋友。”
她侧身让我进屋，拖鞋在地板上拖出啪嗒的声响。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几个相框。我一眼就认出了少女时期的任长风，穿着不合身的校服，站在领奖台上捧着漫画比赛的奖状，笑容羞涩又明亮。
“她总说要去大城市当漫画家。”妇人给我倒了杯茶，茶叶在热水里慢慢舒展。“画了那么多年，最后连房租都付不起……”
茶杯很烫，我却感觉不到温度。墙上挂着的日历停留在去年九月，就是她离开的那个月。
“阿姨，能给我看看她的房间吗？”
我推开那扇贴满漫画海报的房门，她走之后，这个时空仿佛突然静止了。
书桌上的铅笔还斜插在笔筒里，床下一双兔子拖鞋站得歪歪扭扭，风吹进来，悬挂在窗户的风铃有一下没一下地响着。
我轻轻抚过书架上的漫画，指尖沾了一层薄灰。
“她小时候总说，要画一个最厉害的侠女。”妇人站在门口，声音突然哽咽，“可最后连自己都没能照顾好……”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某种无声的控诉。我注意到墙角堆着几个纸箱，里面全是《江湖行》的复印本。
“这些……”
“自费出版的，卖不出去，都退回来了。”妇人苦笑着摇头，“她花光了积蓄，就为了这个。”
我蹲下身，抽出一本。封面上女侠客的背影孤独而倔强，和我在她公寓里看到的手稿一模一样。
翻开扉页，一行小字映入眼帘：“给世界上所有孤独的追梦人。”
我的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用她的方式在时间里埋下了讯号，而我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接收者。
我觉得我应该认识她，或者我本应该认识她。
“其实……”我张了张嘴，喉咙发紧，“我不是她的朋友。”
妇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释然的表情。“我知道。那孩子……从来不带朋友回家的。”
雨水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我捧着那本漫画，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不是来寻找一个死去的女孩。我是来遇见那个活在纸页间的，倔强又温柔的魂灵。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