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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珠面 ...


  •   结束后,沈坠兔去后台取了轮椅。

      她脑子里充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剩下的精神力只能让她小心翼翼地沿着镜头边沿往外走,避免干扰离场人流。
      已经分不清是真是假,她总觉得有很多人正在注视她。
      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后头还有几个表演,但怎么样都不会有沈坠兔的演讲。她用学生工作的便利,趁势早退去了主干路。
      迎面来了个机器燕子,传的辅导员给她的信息,让她过会儿去教学红楼开会。说是开会,实则就是再多给个露脸的机会,算是这位沈坠兔从未见过的辅导员给她示的好。一个辅导员手下几百个学生,估计他现在也在一头雾水,这个沈坠兔是怎么上的名单。

      沈坠兔没有回一个消息,直接放回了燕子。站得笔笔直的沈坠兔在管理员的帮助下,接过了折叠轮椅。她又坐上了轮椅。
      不过,此刻管理员无论是震撼还是不解的眼神,都已经无法伤害到沈坠兔了。

      她手动摇起了轮椅,顺着树下人行道往外走。
      她没有去红楼的方向。

      主干路高树开路,大学一直是绿植被覆盖率最高的地区。此刻的路冷清地有些格格不入,大部份的人都聚在了朱颜总席的开学礼现场。阳光洒下来,但沈坠兔已经没有了刚踏入校园的那份跃跃欲试,反倒是一种痛苦缠了上来。

      太早,太快,太不对劲。
      指腹摩轮椅胎,这是一个路的交错路口,她停下。

      “你好。”
      沈坠兔没有喊名字,只是轻轻地喊,身后的兔灵也跟着复读一句:“你好。”

      树荫底下,姜倾无袖黑衣,双肩包,电子眼镜。她手上是一杯红色的果茶,和她的头发颜色护互为衬映。她听到招呼,像是轻微惊讶‘啊’了一声,侧过头:“这么巧。第三面了。”
      沈坠兔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臂线条肌肉上,突然又热了。她的脸有些红,一时找不到话来说,只记得林云客怎么问她,她就怎么问姜倾:“你热吗?”
      姜倾喝了一口果茶:“热。”
      接下来该怎么对话,林云客没教她了。沈坠兔飞速地再回想书中的?,前次用了言情小说的开头,上次用了明传奇的戏腔,这次又该用什么语气。
      自幼以来,沈坠兔无法和人深入交流和维持长期关系。但她好像从来没有那么想突破一次,心里之前和朱颜拥抱那种裂开的恐惧,现在结疤,轻微的,又惊心的痒。
      痒,是一种躁动。

      “你晒吗?”

      这就是沈坠兔转了千百回后转出来的新话了。
      姜倾笑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装束,收放自如:“我以为我这样会比较有魅力。”
      沈坠兔看上去有些迷惑不解:“嗯……看来你喜欢的异性,审美很特别。”

      人的语言天赋部分也许不会因为缺少交流而退化,沈坠兔心想,她的锐利评价倒是比绞尽脑汁的寒暄接的快。

      姜倾却自然地接下去:“哦,这个嘛,我其实比较想吸引女生。”

      这回是沈坠兔笑了。她坐在轮椅上,笑得几乎直不起腰,甜蜜蜜的快乐从眼里溢出来,两人直接的一层无形的膜直接被勾破了。只是沈坠兔并不知道姜倾的满足感是从哪里来的,如果她没有感觉错,姜倾看到她笑,此刻的她比她还开心。

      “怎么了?”姜倾又低了低头。
      沈坠兔笑到最后,甚至轻轻擦眼泪:“姜倾,那你很有审美诶。”

      沈坠兔念姜倾名字的时候连名带姓,咬字是软的。
      很像兔子。

      沈坠兔这边笑完,则又大大方方地又抬起头打量姜倾,发现她戴电子眼镜,显得脸很文静,知性,和身材有一种截然相反的气质。沈坠兔突然想起她是法学院的人。
      姜倾慢慢走到沈坠兔后面:“你去哪里?”
      沈坠兔煞有介事地刹死轮椅:“嗯……我可以自己来……”

      而沈坠兔这边么,今天被迫穿的大学校服,是西服正装,短裙黑袜,上半身在这个天气显然是太热了。现在她已经脱了下来,剩了一件衬衫。姜倾已经把她往前推了,眼神自上而下落在她的头顶。她的头发又乌又亮,眼睛却总是含着一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水。古代女子是秋水含情,但沈坠兔的水是柔的,也是冷的。

      姜倾一时没动,沈坠兔却又有些犹豫着开口:“如果你顺路的话,我想去黑馆,就是那个体能训练多功能室,长得像一个大烟囱。”
      姜倾说:“好。”她又看到沈坠兔拿在手上的西服外套,“你是不是热?”

      睫毛又动了一下,沈坠兔诚恳地:“嗯,刚才很多人,很热。”
      还很难受。
      听完,姜倾将果茶递给她:“我推你,你先捧着吧。”

      被这么一打岔,沈坠兔倒没问姜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准备去哪里,又为什么这么要和推她同行。一路上,她们两都没怎么说话。这种安静的陪伴却并不尴尬,好像姜倾和沈坠兔已经认识很久,沈坠兔先前的心悸也平了下来,放空一样地捧着冰冰的果茶。

      学生代表献花,本来定的就是朱寻树。为了避嫌,改了和朱寻树的友人郑鸣。郑鸣出身青龙,非朱雀土生土长的当区学生,又几经波折。姜倾自然也因为这个因素被排了出去。如此,朱寻树一派,把这个好卖给了非新生的大二学生林云客。但是若是再新生定学生代表还好,如果推到大二大三,那是竞争更加复杂。林云客是艺术特长,而燕寻大学是重文的大学,就算近几年也高度抬举新科技研发专业,也怎么样都轮不到美院。

      名额又得回到新入学的那一届。林云客把这个绣球抛给了哲学系的沈坠兔。
      哲学系穷,但资源少,花销平,自然就受人尊敬。沈坠兔朱雀出生,身世坎坷,当年的新闻在和平年代本就让人留了一个小印象,又是靠着成绩单进来的,没有什么显赫后台,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人选。都是新生,还没来得及考一次期末,做两次志愿,参多少比赛,衡量指标少,综合下来就这么决定了。

      沈坠兔和林云客的关系也被连带这挖了出来。如此,燕寻大学得了公平无后台的美名,朱寻树避嫌低调了,林云客也有了美人仁心的风评。

      但是只有沈坠兔惹了非议,主要是因为“非残疾人出行坐轮椅”的格格不入。虽然沈坠兔也没有想假装残疾获取什么便利,但本来这件沈坠兔坐轮椅就是小范围的流传,旁人见到也就看一眼,今日下来,怕是大半个年级都知道了。

      事已至此……沈坠兔轻轻咬唇。
      事已至此。

      姜倾在沈坠兔出神的时候,静静地在后面推她。
      沈坠兔前面笑得很漂亮,很可爱,也很心虚,很假。姜倾并不喜欢看到这种场景。现在她看起来很安静,很安心,像是毫不设防地沉入了一个属于她的世界。

      一直到了黑馆,沈坠兔才又主动和姜倾说:“谢谢你送我到这里。”
      随后,沈坠兔不动。

      姜倾略有些疑惑,她没有立刻刷瞳孔进入黑馆,而是转身:“你不进来吗?”
      沈坠兔:“我……站不起来。”

      她又很认真地说了一遍:“我不习惯在任何亲朋好友或者陌生人面前站起来,除非是一个人或者必要的时候。没有针对你,这是我个人心理问题所导致的。”
      飞来飞去的兔灵也垂了耳朵,贴心地窝在了沈坠兔的小腹前。
      姜倾站在原地,目光稍微有些复杂地看她:“所以,你是在赶我走吗?”

      啊?
      这是哪出?

      她前一次唱明传奇的腔调,姜倾直接选了部具体的窦娥冤。沈坠兔急急忙忙摇头。她涨红了脸,低着头走下了轮椅,又低着头把轮椅背在了身上,最后跟上姜倾的时候,竟然要委屈地要哭了出来。

      姜倾慌得显而易见,显然她原先以为这又是一个完美的打岔。沈坠兔把前头的委屈像是连本带息一起算到了姜倾的头上,走过来的时候又没把轮椅背稳当,甚至脚一软直接倒在了姜倾身前。还好姜倾健身习惯良好,她直接眼疾手快冲过去,想把沈坠兔接起来。

      结果就是,在黑馆入馆处,她们两个一起摔在了地上。

      姜倾凭着本能搂过沈坠兔,折叠轮椅压在她们的上头,沈坠兔眼前充斥着红发丝和木香气。那香气不艳不浓不刺,像是闻到了一叠又一叠的金线精装图书放在暗棕色书柜的味道。她莫名想到第一次雨天和姜倾见面时候姜倾的那个低身,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姜倾为她弯下腰的那个感觉。

      这是她和姜倾的第三次见面。
      沈坠兔以前听说过一个没有依据的流言,如果你和同一个人见三次你还对她没有任何想法,那就是不喜欢她。

      可姜倾只是……只是……路过啊……归根结底,她都不是她的朋友。只是路过……闲聊、偶遇,或者知道了她是学生献花的总代表,对她有一点好奇。

      沈坠兔克制不住地越哭越厉害,哭得浑身发抖。姜倾还没来得及把眼镜扶正,直接按钮消解缩回框架——这电子眼镜应该又是她个人的一个小爱好——随后庆幸果茶之前刷瞳已经被她移交了黑馆收纳柜暂存,最后想把沈坠兔扶起来。

      但沈坠兔在她身上,折叠轮椅在她们的身上。
      姜倾有些头晕目眩。

      是的,头晕目眩。黑馆天顶是玻璃透黑,天上一只只机械燕把人运往不同的分馆训练。沈坠兔的眼泪无知无觉,却又不断地掉,她的手臂甚至被她的脸蹭得都温热了。这是有多心碎啊。姜倾心头漫过轻微的懊恼,后悔,又有些无助地想:事已至此,不如就先躺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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