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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蛇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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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祥瑞1区,原朱雀59区行政楼。
这座行政楼已经换上了青龙标,巨型龙尾开门,显尽风流。沈坠兔的步子在门口顿了一下,后面的一行老面孔也跟着她停步。修养礼节如朱寻树这样的人,面对这样的场景,也流露出了近乎自嘲的神情,更遑论郑鸣、喻明戈这种不爱遮掩神色的人了,半是愤怒,半是愧疚,因为后者的愧疚,愤怒就更是再叠一层愤怒,那是额外生的,对自身的愤怒。
沈坠兔没有表情。
她在当总席后的表情就越来越少了,鲜活的恐惧和爱遗落在了燕寻大学里。
沈坠兔只是抬了抬头,眯着眼睛确认了什么,又低头跨龙尾进门。
另一侧的龙脊窗台,带着放大单片镜的姜倾,留意到了沈坠兔的那个顿步。
很不争气,她竟然第一时间对沈坠兔的感情是怜悯,担心她是否看到了这个景象而伤心痛苦。
画面再放大,姜倾留意到了沈坠兔手上的珍珠戒指。
……她竟然还敢戴她们的戒指。
此时此刻,姜倾举起手里原来拿着的一杯鲜红的果茶,又在无意识地去咬吸管。
这场三区和谈会议唯独拉下了玄武区,但会议现场并非没有玄武区的代表,起到了公正第三方的作用。沈坠兔一行人就是被玄武区代表引入会议室的。出于会议各种内容,沈坠兔他们在等候室的时候没有见到任何青龙区人物。
一群朱雀区人的气氛在亡区他土的领地上,可以说是如丧考妣。
何同衣今日倒是除沈坠兔外最相对冷静的那一个。她起立,正在给众人分发水,虽然以她的朱雀品级,得扰得每个人都要站起来道谢。
沈坠兔拿到了一杯果茶。
她轻轻咦了一声:“这是一区总席的特别待遇吗?”
何同衣轻轻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很是矛盾,像说:“应该是吧。”
沈坠兔大概听明白了,这话背后就是说,是特别待遇,但不属于总席。
她点点头,没再多说话,喝果茶,甜的就像苦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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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区见面定在了一小时后,大家都整装以对,这次会议的主要商榷内容,说实话,朱雀区和青龙区怕是都一头雾水。这次会议的主权,落在了展示最新科技的白虎区新秀上。姜倾,这个出身白虎区,朱雀区成长,又叛归白虎区的传奇人物,留下了无数流言和议论,就这么成为了这场战争中最大的变量。
昨晚,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四区。有很多人猜测新科技一定是有姜倾的贡献,把朱雀学成的新本事用到了白虎区上,怎么不算新时代的“朱雀学白虎心”呢。还忍辱负重,一路求学,不要朱雀区的荣华富贵,更是和现任的新总席都有过一段经历,就这么还要回到白虎,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幸好白虎区也不曾薄待于姜倾,短短一年,也给了她火箭的攀升速度,现在已经成为了白虎区的最高将领之一,在内政上甚至还有军队的执法权,甚至不是虚名,足以可见白虎区对她的重视。
当然,这个传言在朱雀区听来,一定会是气疯了。
所以沈坠兔杀了姜倾的父亲,也算是快刀斩乱麻,不得已而为之,直接切断了阵痛,让舆论最起码恨恨出了口恶气,稳定了民心。
不然前59区行政楼的会议,又是对朱雀的一道侮辱,这个地点只能说是单方面白虎和青龙的,丝毫没有尊重朱雀区的意思在里头。
不过,这次的和谈会议,无论定在什么地方,朱雀区都是全员重要人物会出席的,毕竟实在是事关重大。只是值得一提,青龙区现任总席金琼和朱雀区现任总席沈坠兔都出席了,但是东道主白虎区总席却不见人影,只留下一道令——“白虎姜倾,可代虎心。”,就给了姜倾在这场会议上接近等同白虎区总席的位置,可见姜倾在白虎区的无限恩宠。
一小时转瞬即逝。
玄武区的人领着他们到了中心会议厅,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在场竟然只有两个人。青龙区代表不见踪影,只有一老一少,都是这群朱雀区代表认识的故人。
张全慧,姜倾。
此刻,曾经的老师张全慧好像一个局外人,只是戴着金丝垂线眼镜,朝着姜倾点头,像是一种慈爱的鼓励,和白虎区独有的仪式。
她好像不认识沈坠兔一样。
本来预想了无数次的见面,可真的到了那一刻,心却是平静的。
沈坠兔礼节不少,带领众人像玄武代表致意,又在引领下落座,沈坠兔坐于最前。
一切安定,玄武代表退会。
该聊什么呢?
是聊战吗?
无人开头,只有那个年轻的身影往沈坠兔的方向走。
束发红发,轻晃腰际。
沈坠兔整个人坐在位子上发抖。
她今天没有坐轮椅,但是沈坠兔好像一直在找她的轮椅。她把手下意识地往周边稍高的地方扶,别人怕是不知道,可是亲近她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此刻临界崩溃的恐惧。
姜倾走到离开沈坠兔非常近的地方停步。
她微微俯身,用一种很不尊敬的态度,近乎是盯着沈坠兔看。白虎区徽荡到了沈坠兔的眼前。那是一只张牙的凸面章,高级官员会额外嵌黑珠作眼彰显尊荣。
沈坠兔现在就像她的口中物。
呼吸,能听见呼吸。
找不到扶手,沈坠兔双手互相交叠,甚至在转自己的戒指。
“沈席。”
姜倾开口了。
听到这个称呼,沈坠兔垂眸,睫毛轻闪。
她浑身都要软了。
千百年前的哲学家是怎么说的来着?梦回燕寻,哲学系的选择也有很多源自于沈坠兔对哲学的热爱。那句话是这么说的,她想起来了,人类原始的感情,恐怕只有两种:恐惧和爱。现在这两个东西全部交叠砸在了沈坠兔的身上,虽然并非没有预料,可是沈坠兔多希望此时此刻,此分此秒,能听见一些……一些动听的话,一些恩典的话。
姜倾微微侧了侧脸,像是想更看明白沈坠兔的表情。
可惜,除了睫毛的闪动,沈坠兔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就连眼神都避开。
“沈席。”姜倾又叫了她一声,“你想和我谈谈吗?”
“姜倾代表。”沈坠兔近乎摇摇欲坠,又是姜倾最熟悉的摇摇欲坠,那股子泫然欲泣,那股子全天下最神秘最脆弱的气质,现在却无法再掀起姜倾的冷静和怜悯,只是更想让姜倾去生出一股强烈的摧毁欲,“您说。”
终于半是满意,姜倾流露出一个很微妙的笑:“沈席,你要是愿意吞下手上的戒指,我们可以聊聊往昔。”
姜倾代表!请你注意场合。
拍案而起的赫然就是朱雀区的文部黄席喻明戈。
姜倾起身,看清了来人,笑容更是洋溢着一股酸涩:“这么多时间了,你黄席的位置坐得开心吗?”她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地像是在关切旧人,“朱寻树都不当橙席了,你怎么都没他半分聪明?”
朱寻树起身:“白虎区代表,也有干预朱雀内政的资格吗?”
姜倾大笑。
她拨了拨额前的碎头发,手上的翡翠戒额外熟悉和突兀:“我手上的戒指都是你们的现任总席送我的,你说我有没有干预朱雀内政的资格?”
此刻,朱雀区席位的财部郑鸣也没忍住,冷冷:“叛军小人,也敢……”
“你闭嘴!——”
说话的竟然是林云客,这个平时比水都软,八面玲珑的性格,竟然发出了这样一声。她生病之后,好像在某些方面的心肠更硬了。这声不仅惹得姜倾挑眉,连带惹得朱寻树都惊讶了,回头直直地看她。
林云客面容肃穆,直接把财部郑鸣拉了下来。说完,她又再次起立,向沈坠兔鞠躬,说:“蓝部林云客用不应而言特权,望沈总席见谅。”
朝着林云客的方向,沈坠兔轻轻点头。
姜倾很在意在此时此刻,沈坠兔竟然给林云客反应,也都不愿意给她一个眼神。
“你不愿意么?”姜倾轻轻咬牙,这个声音,只有沈坠兔和姜倾的物理距离才能听见。
沈坠兔像是方才醒来。
刚才的她好像沉在了一场噩梦里。
沈坠兔抬起巴掌大的脸,选的时机和节点都极好,恰是姜倾眼神有些困惑的时候,自身却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半是瘫软在椅背上,说:“那你塞进来吧。”
什么?
姜倾定住。
“把你的戒指塞进我的嘴里吧,如果可以有回旋的余地的话。”沈坠兔没有表情,却莫名其秒地在流泪。她一边冷淡地说话,好像在说什么很小的事情;可是眼泪却又出卖了她,悄声无息的哭,安静地流泪是一场绝望的凌迟。
姜倾退了半步身。
可沈坠兔依旧坚持用坚定的口气说惊世骇俗的话。
她又自顾自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刻意地虐待自己,但又或者想虐待的对象不止仅仅是她一个人:“请把戒指塞进来吧……就跟以前一样,塞进来就好了,姜倾代表。”
——“就和我们的往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