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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高一三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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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蝉鸣依然聒噪,松蓝站在教学楼前的香樟树下,萨摩耶挂件在书包侧袋微微晃动,透过树叶间隙望着高一(3)班的班牌
蓝色衬衫紧贴的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掌,历力立勾着他脖子往楼梯上带:"状元郎发什么呆呢?等会抢不到靠窗的好位置了"他絮絮叨叨,话题很快又跳到下周杭山的赛车约战上,对那人的挑衅依旧耿耿于怀
松蓝刚刚看完公告栏上的分班表就知道自己和历力立在一个班了,没想到还真被他说中了
另外,还有一个人的名字——
教室里的吊扇咯吱作响,混合着轻微油漆味的风扑面而来,松蓝刚要落座倒数第二排,就听见后门传来的说话声,岳杨像只花孔雀似的晃进来
"祁烨你快点!我要热——”话音在松蓝耳畔断掉
祁烨出现在门口,似乎不怕热似的,他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灰色长袖T恤,纯黑色牛仔裤,碎发随意垂落眼尾,右手插在裤袋里,径直走到最后一排靠窗位置落座
松蓝余光一直放在那个一进来趴在桌上补觉的身影,心思像断线的风筝,飘飘悠悠,教室里人声嘈杂,搬桌椅的摩擦声、同学初识的寒暄声、还有吊扇不知疲倦的咯吱声,混杂成一片背景音,唯独祁烨那片角落,像被无形的屏障隔开,自成一方寂静,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敲打着某种隐秘的节奏,快得有些失控,忽然被一道吼声惊的抽回视线
"我操!"历力立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尖叫,"怎么是你?"
"这话该我问吧?"岳杨把书包往桌上一甩,拉链撞出清脆声响,"下周杭山父子局,别忘了!"
松蓝的指尖突然发麻,他看到祁烨面色不悦的抬起头,白色耳机线垂在锁骨处,阳光穿过他浅棕色的发梢,在眼睑投下一片晃动的阴影,连右脸颊上的那颗小痣也泛起光泽,那人就静静戴上耳机,继续补眠,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放心,我这马上就要当爹了,哪能忘得掉,"历力立踹开椅子就要上前,被松蓝拽住手腕,就在这时,老师踩着高跟鞋进来,教案"啪"地拍在讲台上
"大家好,我叫陈秋华,未来三年由我担任你们的班主任,军训事宜听学校安排,另外这有一份身高登记需要你们填一下,要定做校服,现在大家可以出去参观一下学校,欢迎来到沄珋五中"班主任说完便离开了
松蓝的钢笔在校服登记表上洇出墨点,喉结轻轻滚动,后排的岳杨突然探过身子:"欸,你不是那狗的主人吗?!
松蓝转过身,敏锐的察觉到睡在岳杨旁边桌上的人眼皮轻轻动了一下
“是我,我叫松蓝”
岳杨兴奋道“咱们还怪有缘的,我叫岳杨,睡觉那个是我哥们祁烨,和你家那萨摩耶同名”说话间,指了指一旁的祁烨,似乎被岳杨的咋呼声惊扰,祁烨搭在后颈上的手腕动了动,但终究没醒
“我知道”松蓝淡淡笑开
正说着,岳杨突然敛了笑,"等等!你叫松蓝?你是那个746?!"
松蓝以746分成绩成为了今年沄珋市的中考状元,现在知道他的人都这么叫,松蓝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能这么自来熟,只能轻轻应声“是我”
岳杨完全没注意到祁烨的动静,或者说习惯了,自顾自地兴奋,“牛啊兄弟!以后作业借我参考参考呗?”他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自来熟的热络
一旁的历力立像是终于忍不了,拍案而起:"你他妈离我兄弟远点!"
“我跟人说话关你屁事!找茬儿是吧!”岳杨也气的拍了下桌子
“岳杨”一个低沉微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不耐烦,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击碎了周围的喧嚣
岳杨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声音戛然而止,想到还有事要求这位帮忙,瞬间换上讨好的笑:“哎!祁烨你醒啦?吵着你了?我这就闭嘴,这就闭嘴!”他夸张地在自己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还小心翼翼地观察祁烨的脸色
祁烨没看他,只是慢吞吞地支起身子,眼底还残留着未散的倦意,他目光没什么焦点地扫过前方,掠过松蓝的脸庞时,似乎顿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快得像错觉
随即,他伸手从桌肚里摸出一根蓝色的棒棒糖,动作熟稔地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蓝莓的微酸清甜在舌尖弥漫开,他眯了眯眼,脸上的不耐才稍稍散去些许,阳光落在他浅棕色的发丝和含着糖棍的唇角,那点慵懒的痞气,晃得松蓝心头一跳
“动静小点儿”祁烨含糊地吐出几个字,重新爬回桌面,再次隔绝了世界
松蓝默默转回身,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着,他知道,他刚才看到了,祁烨的目光,掠过他时,那零点几秒的停留,像羽毛拂过心尖,痒得发慌
沄珋九月的日头,毒辣得能把沥青路面晒化,操场上,一片新生的迷彩绿在烈日下蒸腾,空气都扭曲变形
“立——正!”一个皮肤黝黑、嗓门洪亮穿着迷彩服的壮汉,背着手在队列前踱步,眼神锐利如鹰,“军姿!都给我站直了!挺胸!抬头!收腹!两脚跟靠拢并齐!脚尖分开约60度!”他的吼声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松蓝站在队列中段,汗水沿着鬓角滑落,痒痒的,他强忍着不去擦,迷彩服的布料粗糙闷热,紧紧贴在身上,他努力调整着呼吸,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斜前方
祁烨站在那,他似乎天生带着一种松弛感,即使是站军姿,也不像别人那样绷得僵硬,宽大的迷彩服套在他颀长的身形上,肩线依旧撑得利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巴和微抿的唇,汗水顺着他冷白的脖颈滑入衣领,喉结偶尔滚动一下
他嘴里似乎还含着什么,腮帮子微微鼓动——大概是偷偷塞了颗糖,明明和大家一样暴露在酷日下,他却像是自带降温气场,那股子漫不经心的疏离感,在汗流浃背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又异常扎眼
“倒数第二排左边第三个!动什么动!出列!”教官眼尖,指向松蓝斜前方一个忍不住挠痒的男生
松蓝赶紧收回视线,屏息凝神,教官的严厉让空气更加凝重
“休息五分钟!”张猛终于大发慈悲
队伍瞬间垮塌下来,哀嚎一片,松蓝几乎是虚脱地走到树荫下,拧开瓶盖灌了几口水,清凉的水滑过干渴的喉咙,才感觉活过来一点,他靠在树干上,目光下意识寻找那个身影
祁烨独自一人走到操场边缘的看台阴影处坐下,背靠着冰冷的石阶,他摘下帽子,随意抓了抓汗湿的头发,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
“松蓝”历力立满头大汗地挤过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拧开自己的运动饮料吨吨吨灌下去半瓶,长舒一口气,“累死老子了,这鬼天气,你看什么呢?”他顺着松蓝的目光望去,正好看到祁烨的侧影,还有走过去跟祁烨说话的岳杨
“啧,装什么酷”历力立不屑地撇撇嘴,压低声音,“看见没?就那祁烨,听说来头不小,家里背景硬得很,还是个玩赛车的,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松蓝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祁烨赛车很厉害,但没想到在同学间已经传开了,下意识想维护,却又怕历力立看出端倪,于是犹豫着开口:“人……看着还行”
“还行?”历力立瞪大眼睛,“你看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儿,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呗,岳杨非吹他有个车神兄弟,下周杭山我到要看看,哼,我非得让他跟岳杨一起叫爸爸”他挥了挥拳头,斗志昂扬
松蓝张了张嘴,那句“他真的很厉害”终究还是咽了回去,他垂下眼,看着自己迷彩裤上的褶皱,祁烨的世界,似乎离他很远,又仿佛近在咫尺,赛车,金杯,显赫的家世……这些都是构成祁烨的、耀眼却冰冷的部分,但在他心里,永远有一部分是温暖的,也是隐秘的,没有人知道,就连祁烨也忘了
一周的军训,在汗水和口号声中飞快流逝,皮肤晒黑了一层,肌肉酸痛不已,但新班级的陌生感也在这种共同的“磨难”中悄然消融了些许
转眼到了周六,杭山赛车约战的日子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松蓝是被七耶湿漉漉的舌头舔醒的,他揉了揉眼睛,看着窗外微熹的天光,心里莫名有些沉甸甸的,历力立昨晚兴奋又紧张地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反复确认他一定会去现场加油
“我会去的”松蓝安抚着好友,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跳得毫无章法,他知道,历力立对上岳杨或许还有几分胜算,但如果是祁烨下场……他替历力立默哀两秒
杭山位于沄珋市郊,以蜿蜒陡峭的山路闻名,是本地玩车族私下约战的“圣地”之一,松蓝打车到达约定的半山腰观景平台时,那里已经停了不少改装过的摩托车和跑车,引擎低吼,人声嘈杂,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味和年轻人躁动的荷尔蒙气息
“松蓝!这边!”历力立穿着醒目的红色赛车服,头盔夹在腋下,远远地朝他挥手,他身边围着几个同样穿着赛车服的朋友,岳杨则和一群人站在另一侧,双方泾渭分明,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松蓝走过去,因着出众的长相引来不少目光,他刚走近,就听见岳杨那边传来哄笑
“儿子,一会儿输了可别哭鼻子啊!”
“孙子,谁叫谁爹还不一定呢!”历力立毫不示弱地吼回去,眼神却下意识地往旁边扫,他今天真正的对手
松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脏骤然收紧
祁烨来了
他没穿赛车服,依旧是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深色运动裤,脚上一双看不出牌子的板鞋,斜倚在一辆线条极其流畅、通体哑光黑的川崎Ninja H2摩托车旁,那车如同蛰伏的猛兽,低调却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他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轮廓在晨光中显得冷峻而专注,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宽阔的肩膀,与身后轰鸣的机车构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周遭的喧嚣似乎都成了他的背景板
被岳杨软磨硬泡了一个星期,他最后还是答应帮岳杨赛一场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祁烨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松蓝身上,没有惊讶,没有波澜,只是很淡地扫过,如同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瞬间割裂了松蓝心底那点隐秘的悸动
“祁烨”岳杨像找到主心骨,立刻凑过去,指着历力立,“人齐了,咱们准备开始?”
祁烨收起手机,视线终于转向岳杨和历力立的方向,他嘴里叼着一根新的蓝莓糖,脸上不带表情,糖棍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规矩?”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周围的嘈杂都安静了几分
“老规矩,从这出发,绕盘山路一圈,先回到这的赢”岳杨抢着说,挑衅地看着历力立,“输的叫爹,外加请在场所有人夜宵!”
历力立梗着脖子:“怕你啊!来!”
祁烨没再看他们,目光投向蜿蜒而上的盘山公路,眼神变得锐利而沉静,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拨弄了一下机车后视镜,动作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熟稔和掌控感
松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祁烨跨上那辆黑色的川崎,长腿支地,戴上头盔,镜片落下,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留下一个冰冷、充满力量感的轮廓,引擎猛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低沉而凶猛,强大的声浪瞬间盖过了现场所有其他的声音
松蓝下意识攥紧了手,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个他默默注视了很久的人,此刻展现出的,是一个他完全陌生、充满野性与危险气息的世界
风,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刮起,带着山间清冽的草木气息,也带着引擎灼热的咆哮,吹乱了松蓝额前的碎发
比赛,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