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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公事公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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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的碗盘早已收拾干净,空气中仍残留着炒蛋和热奶的香气。窗外的阳光逐渐爬满庭院,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有些晃眼。
秦戈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杯,杯壁上还挂着一点未饮尽的奶沫。她懒懒地倚着吧台,语气漫不经心:“你不觉得他们俩的反应有点夸张吗?”
“还好。”周烁坐在餐桌旁,低头翻着终端资料,没抬头,“你打算一直住在这里?”
“怎么?”秦戈轻哼一声,像笑,又像不屑,“难道你要我去市政厅旁边住公务员宿舍?”
周烁没接茬,指尖在终端上滑动,页面停在人民礼堂的场地预定界面,眼神却明显飘远。他在心里默数了几秒,才开口,语气平静到刻意:“或许我也该搬出去。毕竟,他们已经……”
“二号别墅主卧空着,”秦戈不紧不慢地打断他,仿佛早就预料到这句,“我们搬去隔壁不就好了?”
周烁终于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他没立刻回应,而是沉默片刻,缓缓问道:“秦戈,你真觉得这样遮遮掩掩的关系,能一直维持下去?”
这句话像石子砸进湖心,泛起一圈圈水纹,久久不散。
昨晚的亲昵还历历在目。他的动作比平常更急切,甚至有些粗暴,像是一场情绪压抑太久后的爆发。可天亮后,一切又被悄无声息地掩盖。
秦戈眼神里闪过一丝迟疑,很快又恢复了冷静与克制:“再给我一点时间。”
“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周烁低声道,语调平稳,却字字如钉,“我恨我自己,恨我居然容忍你,渴望你。我甚至希望从没认识过你。”
“是吗?”秦戈抬眼看他,语气陡然冷了几度,“那你在订婚仪式上为什么没有阻止我?为什么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向我道喜?”
她的声音没有提高,却字字带刺,像一把刀剜进他心口最软的地方。
周烁没有回答。沉默像潮水一样将他整个人吞没。
秦戈将空杯轻轻搁在吧台上,站直身体,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却透出压抑已久的倔强:“我现在留在这里,是为了凌霄和路铭一的婚礼筹备。其他的事,暂时都不重要。”
“是吗?”周烁轻轻反问,像是在自嘲,也像是在试图掩饰什么。
“我承认,没告诉你是我不对。”秦戈终于开口,直视着他,“但你又何尝不是?我们俩都把应该做的事摆在第一位。既然都理智到这种地步,那你现在又在生哪门子气?”
她的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悲哀的清醒。
周烁凝视着她几秒,像是在搜寻什么答案,最终却只是轻轻叹息。他站起身,绕过餐桌,将终端合上,恢复了那个一贯沉稳、疏离的政务口吻:“礼堂主厅和侧厅都已进入初步施工阶段,婚礼当天要考虑嘉宾分区与安全动线。我建议你去现场走一趟。”
“当然。”秦戈点头,语气平静如水,“我会和文化署、市监那边对接。”
他们一同走出屋门,脚步整齐,步调一致。
模拟日光洒落在两人肩头,看上去像是久违的默契,可实际上,谁都没有真正向对方靠近一步。
穿梭车在生物研究院的VIP泊车区平稳停下。与往日安静的清晨不同,路铭一还没来得及开门,车窗外就已是一片人声鼎沸。
记者的长枪短炮几乎将人行道封死,镜头对准穿梭车时咔咔作响,连地面都被踩得微微震动。车门一开,闪光灯便如暴雨般砸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路铭一下意识地拉下战术目镜,护住视线:“这是怎么回事?”
“你红了。”凌霄懒洋洋地倚在悬浮椅上,对外面毫无紧张感地挥了挥手,甚至还礼貌地点了下头。
果然,不到半个小时后,头条新闻已被改写为:《第九区负责人亲送伴侣上班,情真意切尽显星际浪漫》
路铭一哭笑不得地走进研究楼,刚进实验室就被一脸八卦神色的刘一霆截了下来。
“你终于来了!”刘一霆像捧着一颗爆炸新闻的星球那样小心翼翼地展示自己的掌机,“所以……昨天那头条是真的?负责人身边那女人,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小报炒作出来的?”
“你说那个长发及肩、气质干练的女人?”路铭一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下,“那是凌霄的姐姐,秦戈。她是情报系统的中层指挥官,一般不以真面目示人,就算露面也会加载幻影皮肤。她这次出现在第九区,是为我们的婚礼筹备。”
刘一霆“啧”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怪不得你昨天一点都不慌,原来是亲戚团自己人。那早上这条报道才是你们‘官配’的真实写照咯?”
路铭一想起今早凌霄在车里装作若无其事,却在镜头前不动声色地向记者挥手那一幕,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只低声道:“还好吧……我们也还在慢慢了解彼此。”
“妈呀,这也太甜了。”刘一霆捧着脸一副沉浸式磕糖脸,“我就喜欢这种位高权重又温柔体贴的攻——哎,抱歉,是伴侣。”
站在一旁的佩妮翻了个白眼:“你看剧看得脑子都坏掉了吧?位高权重通常配套的是心狠手辣好不好,哪来的温柔体贴?”
说完她像是意识到失言,连忙摆手补救:“哎不是,我不是说负责人对你不真心……我是说,从设定上讲……”
“我知道。”路铭一淡笑,倒没被这话刺到。他其实从没把“心狠手辣”这类标签安在凌霄头上,但那人时而克制冷静,时而又脾气暴躁,确实有些喜怒无常。
“不过我怎么找不到昨天那篇新闻了?”刘一霆低头刷掌机,手指翻得飞快。
“删了呗,”佩妮满不在乎,“那种带节奏的小道消息,被点名自删是正常的。”
“不对。”刘一霆眼睛微眯,像是捕捉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信号,“那篇稿子是由交易所星最大的一家娱乐集团发布的,后台认证的官方账号,转发量超过四百万……现在不只是文章没了,连公司账号都注销了,连带着原域名都被系统抹除。”
佩妮也皱起了眉:“不是内部封锁,是直接清除数据记录?”
“对。”刘一霆抬头看向路铭一,神情不再只是单纯的八卦,“要做到这种程度……除非是特级政务干预。”
研究室里一时沉寂下来,仿佛空气都变得凝滞。
路铭一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收起目镜,目光落在窗外阳光照射的实验台上。
“总之,这种乱带节奏的媒体消失了也好。”佩妮轻声说,像是想打破沉默,也像是在给整个局面找一个合理的出口,“第九区的宣传系统,也早该整治一下了。以前那些什么匿名爆料、强行碰瓷的标题党,全都没人管。”
“就是啊,”刘一霆点头附和,神情比刚才少了些八卦,多了点认真,“还记得七年前那个星际舞团的代表自杀案吗?因为一条‘丑闻’流传到母星网络,她整整三个月没出门,最后……根本没人管那个假料是哪来的。”
路铭一没说话,只是下意识握紧了实验手套,指尖的柔软感在皮肤上来回摩挲着。他脑子里闪过的是昨晚凌霄在睡前皱眉翻看终端的模样,还有对方不经意提到“我已经让人处理了”的语气。
这件事真的严重到这个程度吗?那篇报道虽然是假的,但也没真的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就算引发了一点误会……也不至于连公司和域名都被彻底抹掉吧?
不过,随着高兼容性营养液培养及开发项目立项成功,他就没空思考这种问题了。实验室重新划分了子课题,他负责的方向临时扩大,几乎每天都要待到傍晚才结束流程。再加上下班后,秦戈几乎风雨无阻地等在研究院门口,带他去挑选婚礼所需的物品——现场香氛、主舞台灯光方案、甚至连迎宾主持人的讲稿都要他过目。
一开始他还试图推脱:“这些不是应该周烁来安排吗?”
秦戈只是扫他一眼:“他负责外交和安保,我要是再把这些细节都丢给他,怕不是得等你们结婚三年后才有空补摆一场。”
说完就把他拖进下一家设计馆。就这样,时间被秦戈填得满满当当,等路铭一察觉过来时,好像一眨眼就到了婚礼的前一天。
那天夜里,天象局预测将有微型磁暴经过第九区轨道带,外围区域通讯可能短暂中断。第九区也因此提前完成了主会场设备调试,将晚上的彩排临时改为全天实战演练。
当路铭一抵达人民礼堂后台时,光是换装就用了整整二十分钟。秦戈为他挑选的是一套深蓝色的西式礼服,色泽深沉如浴场星的大海,映衬着他那一头浅蓝长发,竟有几分梦幻的质感。
他一边低头系袖扣,一边忍不住调侃:“幸好你没让我穿婚纱或者露背礼服。”
“有人建议我定礼服来着。”秦戈头也不抬,正专心调试迎宾台的感应灯轨,“可这是凌霄亲自定的款式。礼堂的温度会比较低,至于布置细节嘛……我就不剧透了,给你留点小惊喜。”
路铭一没再作声,只是站在更衣镜前,慢慢整理好领口和袖角。头顶的光透过礼堂高处的落地穹窗洒下,斑驳地映在他肩上,仿佛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只剩自己心跳的回音。
他忽然意识到,那些他以为毫无准备的瞬间,其实凌霄早已为他悄然铺好路径。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安排的?
秦戈忽然走过来,将一块深灰色披肩搭在他肩上,轻巧利落地拢住他的肩线:“别想太多。明天你就不再只是路研究员,而是第九区第一位、以诺瓦星身份登记婚约的人类合法伴侣。”
“听起来更像某种政治试验。”他低声说。
“确实是。”秦戈笑了笑,但语气却柔和了几分,“不过我相信,你和凌霄之间,不会只有政治任务赋予的情感。你们之间对彼此的珍视,更难被人忽略。”
空气一时沉寂下来。路铭一感到胸腔里某个地方轻轻一震,那不是恐惧,也不是羞赧,而是一种踏实的重量——像被谁郑重其事地托住了。
他低声说:“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秦戈挑了挑眉,语气一贯淡然,“倒是我更应该谢谢你——包容凌霄的一切,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自知的那部分。”
她说完,转身走出准备间。门轻轻阖上,只剩下他一人站在镜前,静静望着镜中倒映出的身影。